就在他那么绝望的时候,就在他马上就要在梦境里嘶喊出来的时候。真实中,她来了。
他像是溺水的人,即将没顶的时候,却看到有人向他抛来的长绳。他毫不犹豫地捉住了她的手,然后睁开眼——噩梦远去,她真实地就在他眼前。
不用担心她弃他而去。
他没说谎,她在他身旁才是他最美的梦。
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有多害怕她会有一天弃他而去。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也希望永远都不会让她有机会知道。
翌日一早,时年上班先跟李普曼碰面之后,便去娱乐部找约瑟。
回到办公室,叶禾便紧张地凑过来:“头儿……你最近总往娱乐部跑,该不会真的想调到那边去吧?”
时年微笑起来:“是啊,我是有这个想法的。你看我最近人逢喜事,就怎么也写不出苦大仇深的社会版了,不如转行进娱乐版,写些高兴的稿子。”
叶禾垂下头去:“头儿,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是一直在暗中查孟初雁。”
时年便笑了:“知道还瞎担心。”
叶禾抬起眼来:“如果是这样,那头儿你还是转到娱乐版比较稳妥。”
时年点头:“我是这么想的,今早也跟boss这么请示了。”
叶禾嘴拢成o型:“那我呢?头儿,你不会人逢喜事了,就把我也抛弃了吧?”
时年微笑:“怎么会。你、小麦、高山,永远都是我的手下,咱们一起走。”
安排完了公事,时年走到窗边看向下面。向远的宝蓝色宝马已经静静停在楼下。天色湛蓝,与他的车子上下辉映,漾起清透的光。
时年轻叹一声,下楼去,走到他车边。
向远向她扬起目光。这一刻,竟然带着惊喜和羞涩。
不再是曾经那个叫她害怕的向远,而仿佛,又是曾经最初那两年的时候,对她温柔相待的那个谦谦君子。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茶室坐下来,时年将祈修齐的情形说了。时年垂眸去看猴魁在热水里伸展开。一时间平和的茶叶变幻出“刀枪云集,龙飞凤舞”的罡风来。时年幽幽地说:“祈修齐,阿远你还记得吧?”
当年爸收徒众多,祈修齐是爸的徒弟,后来的向远也是。爸是爱才的人,总会向后来的徒弟展示自己前面收过的优秀的徒弟,更何况她家里也到处摆满了爸那些徒弟们立功受奖的照片,于是向远不可能不知道祈修齐。
向远也是微微一怔:“自然记得。老师说过,在收过的这么多徒弟里,修齐是被老师修理得最狠的一个。老师对其他的学生来说都是慈父,是鼓励为主,唯独对修齐总是横眉冷对,做得对了也要再挑毛病,极少真的夸奖过他。”
时年听到这里也觉得心下惭愧。
爸为什么那么对祈修齐,自然还是当年的旧事,爸是担心祈修齐还如当年一样不争气,一骂就跑。
向远说着却眸光悠然,静静微笑:“可是作为旁观者我却能看出老师有多喜欢修齐这个徒弟。修齐是他所有的徒弟里,唯一的一个让他提起的时候,满面动容的微笑的。”
时年“嗯”了一声:“修齐很用功,后来到青城市局去也立了许多功,给我爸长脸了。”
向远抬眼望过来:“我很惊讶,我要为之辩护的竟然是修齐。我有一点难以置信,修齐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隔着茶香、水汽,时年盯住向远。
有那么一刻,她紧张到不敢呼吸。
向远何其敏锐。
时年便岔开话题:“阿远,听说你也担任了乔治的律师。”
向远尴尬笑了下:“准确说,不是乔治的个人律师。他的个人律师是程向东。我是他关联利益方的律师。”
时年垂下头去,盯住杯子里依旧缠斗不休的茶叶:“那就是说,是佛德家族聘请的你。”
向远面上的笑容都凝固,黯然点头:“没错,是皇甫华章的授意。”
时年抬起头,静静凝望他的眼睛:“阿远,这么说来我们都是先生身边的人喽。”
向远闭了闭眼:“……时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跟他在一起!”
实则昨晚的电话里,时年已经听出他隐忍的愤怒。
时年便又垂下头去,极轻极轻地问:“阿远,我可以相信你么?”
向远突地伸过手来,一把攥住时年的手腕。他的目光炽烈而迫切:“你觉得我会帮他伤害你么?”
时年极快地扫视周遭一眼,将手抽回来。
“阿远,修齐的案子只是警方内部的隔离审查,不用上庭的。你只要陪在他身边,帮他了解m国的法律,不让他在跨法系之间吃亏就行了。”
向远黯然收回手去,重又坐好,依旧还是那眉眼如画的谦谦君子。
“好,你放心。”
两人静静地喝茶,喝完了,时年起身告别。
向远也起身,目光宁静地落下来:“……妈也住在城堡里,她老人家还好么?”
时年想了想:“嗯,很好。”
向远下班回到向家。循例,先到父亲的书房陪父亲说会儿话。父子俩一起静静地抽完一根古巴雪茄。
今天抽完了,向远微笑了下:“……m国与古巴冰冻这么多年的关系终于有了松动。以后爸爸再抽这哈瓦那雪茄,不用再通过走私了。”
向景盛望过来,静静看了儿子一眼,却没说话。
这些日子父亲仿佛更加阴郁,更沉默寡言了。
向远便别开了目光,仿佛跑题似的说了句:“我今天因为工作的缘故跟时间见了个面。她说我岳母在皇甫华章的城堡里,一切都好。”
向景盛这才霍地望过来,目光里有一些凌厉。
“你妈妈是不是又在你面前嚼了舌根?”
向远却摇摇头:“没有。爸爸,其实这么多年了,有些事儿子自己的眼睛也能看的清楚。”
这一刻,向景盛盯住儿子,有些不敢呼吸。
也是在这一刻,他彻底明白儿子已经长大了。
他黯然垂下头去:“你从小就是优秀的孩子,你能看出来我也不意外。只是我不想你将我跟她之间的事想得太不堪,因为那一切都不是你妈妈口中所说的模样。”
向远凝望着父亲:“关于当年,您是否愿意跟儿子说说?实则四年前您将时浩然介绍给儿子,现在想来仿佛并不是一个巧合。”
向景盛背过身去,又抽出了一根雪茄。
他是多年极有自制的人,每晚只抽一根雪茄,可是今晚他下意识又想依赖烟草。
向远看出来,却没提醒父亲。人总有六神无主、想要依靠外事外力的时候。
不过向景盛终究还是个自律的人,火柴已经划燃了,却猛然意识到是第二根烟了,便连忙将火柴摇灭。
雪茄还在指间,却再没点燃。
他背着身子,声音幽幽:“……我是早就认识心箴,许多年以前已经认识了。甚至,早过你母亲。那时候她家在天津,我就是到天津南开大学游学的时候遇见的她。她爸爸是南开大学的教授,与许多国学大师都是莫逆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