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的心房涨满了忧虑。
她不是怕马克,她只是想到了马克怕是与向远一同来的。她虽然已经知道了向远担任马克的律师,可是向远此时毕竟还不知道她就是马克想要伤害的nana。三个人这样仓促之间撞在一起,她之前并无心理准备。
霍淡如的秘书也发觉了不对劲,况且马克竟然以“亲爱的”来称呼时年,便连忙通知了霍淡如。
咨询室的大门打开,霍淡如和向远一同走出来,见状都是一愣。
向远看见时年撞青了手臂,连忙走上前来握住时年的手:“怎么了?”
马克便眯起眼来,毫不客气地说:“放开她!”
向远也是一怔。除了曾经被汤燕卿这样呵斥过,他还真的没想到碰碰自己的妻子,竟然又会被人呵斥。他惊讶回眸去望马克,在马克的眼中看到了愤怒。他挑眉:“马克,你怎么了?这是我的妻子。”
马克眼中流淌过一串迷惘:“什么?你的,妻子?”
眼前的情形有些微妙,时年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这是办公室的玻璃大门忽地被人猛地推开,汤燕卿冲了进来。
霍淡如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汤燕卿……这个孩子是汤明羿与沈宛的孩子,她对这个孩子的感觉,有些微妙。
汤燕卿瞄了霍淡如一眼,客气地躬了躬身:“霍阿姨,对不起晚辈仓猝来访。却不是来看您的,是另有要事。”
汤燕卿说完,向马克和向远命令道:“你们两个,跟我出来!”
马克和向远对视一眼,向远有些不豫之色;马克却反倒更从容些,只是摊了摊手,便率先迈步向门外走去。
汤燕卿的目光这才转向时年。
时年明白,他这样突然赶到,并且现身,就是为了给她解围。她想要嘱咐几句,却因同时当着向远和马克的面,一时不知是该称呼“汤sir”,还是“t教授”。毕竟对于向远来说,汤燕卿只是汤sir;而对于马克来说,他只是t教授。
他瞧出她的为难,便笑了,轻轻摇头:“别担心。你先留在这里,不要乱走。等我跟他们说完了话再来接你。”
他这般与时年温柔地说话,听得霍淡如和秘书都不由得对视一眼。
在霍淡如心里,出于一个母亲的心理,是有些不由自主地将汤燕卿与自己的儿子燕犀相比较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更好。于是汤燕卿从小到大的那些纨绔习气,霍淡如便比谁都知道,所以她十分惊诧汤燕卿此时的表现。
这个桀骜不驯的孩子,曾经对谁这样温柔地说过话?尤其是个女孩子?
不过说也奇怪,原本还是一脸惊色的时年,在他这两句话说完之后便安静了下来。灯光落在她面上,漾起柔和的反光,她高高仰起头,只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轻轻地笑了,点头,乖顺地说:“好,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多小心。”
“哦。”他便也笑开,那光芒耀眼的笑容里,他一向的桀骜一点点苏醒,又是那个不驯到耀眼的孩子。
两人相视而笑之后,他便转身离开。脚步都是轻快的,背影更是自信到叫人忍不住微微挑眉。
三个男人出去了,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三个女人。
时年这才觉得气氛有点微妙,便连忙转头望过来,却见霍淡如和秘书都用一副惊讶的神情望着她。她便连忙垂首,皱眉。
明白方才那一刻,她是有点点忘记旁人在场了。
霍淡如忍不住皱眉,对她说“你跟我进来吧。”便先转身进了咨询室。
秘书也尴尬地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循例问一句:“时女士,你是喝咖啡,还是茶?”
时年赧然躬了躬身:“只要水就行了。麻烦了。”
咨询室内,霍淡如已经在办公桌后端正坐好。时年进来便垂下头,在办公桌对面的座位上也小心地坐好。
霍淡如忍不住皱眉:“今晚本来我以为是一个你们夫妻两个都敞开心扉的好机会,但是显然,我空欢喜一场。”
时年一怔,抬眼望过去。
霍淡如轻叹一声:“瞧你,从走进咨询室的门,就一直是垂着头的。你是想将自己面上的神情都藏起来,不让我看见。”
“没想到,上一次是向远不肯向我敞开心扉;这一次他终于肯向我敞开心扉,却又轮到你有事想要故意对我隐瞒了。”
霍淡如的话一针见血,时年心下颇觉抱歉,只能真挚地说:“对不起。”
霍淡如其实也希望刚刚没有看见过时年跟汤燕卿之间的那一幕……毕竟单纯给时年和向远做婚姻咨询还好说,可是这件事倘若牵扯到汤燕卿——那真的就添了许多麻烦。
可是职业操守容不得她看见了却当做没看见,她只得抱紧手臂,皱了皱眉说:“……刚刚燕卿那孩子对你的态度十分不一般;而你对他,也是如此。”
“时年,我真希望我是看错了——真正影响了你和向远婚姻的不是你们这四年里的心结,而其实是另外一个闯进来的人;而这个人,又恰好是燕卿吧?”
时年心下便是咯噔一跳。
果然在优秀的心理学专家面前,什么都不是秘密。
她小心地提气,暗自思忖该怎么回答,却也并未放过霍淡如言谈中的一个字眼——霍淡如称呼汤燕卿为“燕卿”,而且下意识里用了“那孩子”这样毫不外道的称呼。
时年便忍不住问:“霍医师,莫非您以前就认识汤sir?”
“哦。”霍淡如皱了皱眉,也惊讶于时年这般敏锐,便避重就轻说:“我跟他家算是世交。”
时年便垂下头去:“可是您……其实是误会了。我是跟阿远婚姻出了问题在先,认识汤sir在后。”
“真的?”霍淡如却忍不住质疑。
只因为,从向远的描述里,她知道时年跟向远分居的时间不长;而时年和汤燕卿彼此相对的神情里——那却绝不像这么短时间里才能培养出来的感情。
在她看来,那几乎是一种——浓到化不开的感情。是必须要有相当长时间积淀才能酝酿发酵而成的。
霍淡如心下不由得有些不高兴:时年难道是在她面前撒谎?!
客观说,第一次给时年和向远做婚姻咨询时,霍淡如对向远的第一印象不够好,觉得向远不够坦诚,且言谈之中利用了身为律师的职业优势,有些玩弄技巧,避重就轻;而时年则不一样,她很认真,也肯面对问题。
可是眼下,霍淡如却不能不对这对夫妻的印象做以调整。
身为律师的向远知错能改,而且突破了身为律师的心防,愿意为了挽救婚姻而接受催眠;反观这个时年,竟然先被向远的朋友叫“亲爱的”,接下来又跟汤燕卿那么情深意浓。
不管来了m国多少年,霍淡如也依旧还有东方的审美观,不喜欢女孩子太过在感情问题上太过丰富多彩。
时年听得出霍淡如语气里的不满和质疑。
她便也放下心中的拘谨,抬起头来平视霍淡如的眼睛。
“霍医师,您今天叫我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见告。我想我们不如回到这个主干问题上来,暂时抛开之前发生的事。”
霍淡如抱起手肘的样子,已经是在与她拉开距离,在态度上开始有所保留。这种感觉让时年很觉诧异,便明白怕是向远之前跟霍淡如说了什么才引致的。她也想知道,向远究竟说了什么。
霍淡如便也点了点头:“也好。将向远的心里话告诉你,也许会帮你更理解他的苦心,然后让你可以自行重新评估自己之前的言行。”
霍淡如调整了一下情绪,戴上眼镜,翻开刚刚为向远做催眠的记录。
“时年,如下这段话我是经过了向远的许可才转达给你听的。”
时年也恭谨点头:“明白。”
霍淡如抬眼打量时年:“你与向远的婚姻出现的问题,主要体现在两个矛盾点上:其一,他对你有莫名其妙的保护yu,矛盾激化于你是否要外出工作这件事上,你觉得向远在限制你的自由,于是你们之间开始爆发争吵。”
时年点头。
“其二,是向远与罗莎的问题……”
时年听到这里也是微微一怔:“罗莎……他也跟您说了?”
倒没想到向远这次能这样开诚布公。
霍淡如点头:“是。他将他与罗莎的情形与我讲述得比较具体。比如他说他不爱罗莎,他与罗莎之间更多的只是性的关系;以及他与罗莎之间的性……通常都是比较激烈的方式。”
这样的话题……时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谈及,听得面红耳赤,尴尬垂下头去。却也点头承认了:“是。”
霍淡如盯着时年的神情:“时年,这些话他也都与你说过,可是你并不全然相信,是不是?因为从女人的视角看过去,男人出轨是不能接受的,而身体出轨了的男人如果还继续跟妻子口口声声说爱,那就只意味着谎言和欺骗,就更不被原谅。”
时年咬唇点头:“难道不是么?我也曾试着原谅过,也曾试着给过他机会。我从发现到提出分居,这中间有长长的两年……可惜,他一次一次让我失望。”
霍淡如叹了口气:“我也是女人。时年,我不妨告诉你说,我也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也同样是丈夫爱上了其他女人……所以我不会无缘无故站在向远的立场上去替他说话。”
“可是这一回,我却是真的要替他向你解释。因为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真相。尽管真相有时候比较难以接受,可是真相就是真相。”
时年深吸一口气:“好,您请说。我是记者,我可能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求和尊重真相。再难以接受的真相,只要它是真相,我就都能接受。”
霍淡如点头,摘下眼镜,正视时年。
“首先我们来说说向远对你有些出格的保护yu。这是由于你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那场绑架。彼时你们曾面对相同的命运,你们的命是系在一起的。他想自救的同时,便也将你与他自己绑在了一起,他想保护你救你,与他想自救的心态是完全统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