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燕卿焦急等待刘清田的电话。
汤燕卿是想见见皇甫华章,相遇皇甫华章就那天的事再面谈一次。可是从官方的途径,对方只是婉拒。汤燕卿便打给了刘清田,希望能通过这样的私人途径打通关节。
大约十分钟后,刘清田终于打回来。电话里颇为遗憾地说:“对不起燕卿,刘叔叔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没有不帮你的道理。只是我的客户性格如此,我已经尽我所能替你疏忽同……可是他还是婉拒了。”
汤燕卿皱眉:“他这个人就真的低调到连谁都不见么?”
刘清田也颇觉歉意,于是便低声说了句:“也不是的。听说出事那天,他亲自开车随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而且亲自下车去见过那个受害的女学生。”
“燕卿啊,刘叔叔给你出个主意:或许叫那个女学生出面,有机会能见到他。”
汤燕卿闻言便是一挑眉:“是么?那还是算了吧。不管怎么样,都谢谢您啊刘叔。”
刘清田也略意外:“你这孩子,不是说急着要见他么?怎么一提到让那个女学生出马,你就不肯了呢?”
汤燕卿眯起眼来:“因为她……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人。”
刘清田以为这孩子又是在玩笑,便也没放在心上,一笑挂断了电话。
汤燕卿坐下来,眯起眼,沉入思绪。
惊魂甫定,时年的心便又随着向远的呼声而又提起。
皇甫……这应该是个并不多见的姓氏,更何况是在m国。
时年仰头望去——目光穿过车窗落在那人的脸上。
果然正是皇甫华章。
时年按住心口,呼吸都停了。
在皇甫华章眼里,她是nana;而恰恰暂时不能让向远知道她这个伪装的身份;反过来也是如此,若被皇甫华章知道她是时年,是记者——那康川大学的调查便也会受到难以想象的影响。
该怎么办?
时年确定,皇甫华章的目光也已经落在了她的面上。
她轻轻闭眼,有一种穿着皇帝新装的尴尬。
心下便也悄然做好准备:拆穿就拆穿,她到时候相机行事便罢。
却没料到皇甫华章只是静静地望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半晌才又发声,却是对着向远。
“向律师,你看那边的那位女士。她跌坐在地上一直在哭喊着你的名字……我想你不顾及怕是不好。”
向远狼狈地望向罗莎,咬了咬牙。
“我看不如这样。既然这里有两位女士,看样子都受了惊吓,你一个人怕是也照顾不过来。不如给我个机会帮你分忧。向律师你去照顾那位女士,你身边的这位就交给我。”
皇甫华章的话刚说完,副驾驶座位已经走下一位黑西装黑墨镜的男子,昂然而无声地走到了向远身边去,伸手搀扶起了时年。
向远也是惊讶一愣,目光略显茫然地转头望向皇甫华章去。
此时关椋已经穿过了车河,跑了过来。时年连忙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时不要过来。
不知怎地,她非常不想打断此时向远与皇甫华章的对话,不想错过向远和皇甫华章两人面上的任何一缕神色。
关椋便也会意,停在原地。
向远此时却无暇顾及旁人,依旧死死拽着时年的手不肯撒开。尽管那个黑衣男子也同样已经攥住了时年的另一条手臂。
向远尴尬地朝向皇甫华章,面色略有一丝苍白:“皇甫先生,这是内子,而那个是同事。若皇甫先生得闲,就请帮向某送那位同事回家即可。内子,我还是自行带她回家即可。”
时年心便一抖,轻轻闭上眼。
还是被他给说破了。
皇甫华章却依旧没说话,时年只能感受到他目光掠过来,停在她面上。
“向律师,就照我方才的话办吧。”半晌,皇甫华章才说。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并没有半点的变化。至少,时年未曾听出变化来。
听得皇甫华章下令,那黑衣男子便上前一步,毫不容情地一把扯开向远的手,然后将时年的两只手臂都并拢过来,森然地直接将时年带向劳斯莱斯。
关椋远远望着,有些担心。时年借着那黑衣男子的阻挡,悄然向关椋摇了摇头。她脚步随着黑衣男子走,然后回眸望向向远——她的丈夫,那个方才还满身戾气的男子,这一刻竟然只能徒劳地站在原地,纵然带着一脸的不甘心,却也只能攥紧了双拳并在裤线两侧,而没有追上来抢回她。
那一瞬,时年笑了。
如果说还曾有那么一点点的留恋,这一刻,也都散了。
时年上了车子,皇甫华章稍稍向里面挪了挪。
待得时年坐好,那个黑衣男子才从外面将车门关严。妥帖稳重的闷声,显示出着纯手工打造的车子的质感,以及那男人的训练有素。
时年尴尬地垂下头去,“理事长,谢谢你。”
皇甫华章微微点了点头,径直吩咐:“开车。”
却并没说开去哪里,而司机竟然也默契地没有问。
车子启动滑过站在路边的关椋,皇甫华章忽然叫停车。副驾驶位上的黑衣男子便心领神会的落下半幅车窗玻璃,跟关椋说:“阿sir不必担心。我们只是送这位女士回去。车牌号您尽管记下,如果有任何问题,警方可以查到我们的身份。”
关椋微微皱眉,没说什么,只朝时年望过来。
时年悄然点头,关椋这才循例记下车牌号,然后车子又平稳地启动。
车子渐渐提速,关椋被远远抛在后面,渐渐再也看不见。时年知道从现在起,只能依靠自己了。便索性抬起头来,望向身边的男子。
高瘦的男子,即便在车子里,脊背也坐得笔直。双手叠放在身前,压在手杖上。因为身高的缘故,他的面容仿佛永远被笼罩在一半的阴影里,影绰绰地看不分明。时年只能盯着他黑色西装里熨烫得线条笔直的白色衬衫,轻轻说:“理事长,请容我解释。”
车子平稳地滑行,劳斯莱斯充分彰显出它英伦贵族一般的风范,车厢内没有半点噪音。于是尽管他的音调不高,却也听得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尾音都清清楚楚。
“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呢?”
时年闭了闭眼:“关于……我身份的问题。正如理事长方才听见的,我是向远的妻子。我叫时年……我不是来自中国的交流生nana。”
“我的职业是记者,我扮成nana到康川大学的原因——是因为周光涵的命案。”
时年只供出自己,尽量掩藏汤燕卿;更努力抹去康川大学案件可能与妮莎的关联。
皇甫华章听完,只是微微点点头,端正的身姿依旧纹丝未动:“谁说已为人妇,或者身为记者,就不能继续求学了呢?所以你又何必这样计较,倒仿佛难以开口?”
时年听了便是一怔,忍不住抬眸去望他。
而他,修长苍白的手按着手杖,也终于回眸来望向她。下颌微收,让时年终于能看清了他的眼睛。
长眸平静如深井,有着极为漂亮的薄薄眼睑,眼尾微微上扬。眸光凉如薄刃,却又煦如和风。
时年甚至有一个小小的想象:倘若公狐狸能修成精,眼睛定然也是这样的。
时年有一点不自在,面颊上热了热。他却依旧没有半点异常,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地落在她面上。
“再说你的稿子我也看过了。你是完全客观地在报道学校的案件,没有扭曲,没有臆造,更没有诽谤。所以尽管你是记者,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宁愿这个案件前后的首尾都只由你一个人来报道,而不是被其他的记者写得那么捕风捉影。”
他……非但没有与她计较,甚至在夸奖她么?
时年惊讶地张了张嘴:“理事长,难道您的意思是,并不介意我冒充nana?”
他便笑了:“你‘冒充’nana?我倒以为,nana才是真实的你。你的青春洋溢,你的闪亮迷人,你的嫉恶如仇……反倒是‘时年’被设定了太多的框框,不是完全真正的你呢。”
时年再度说不出话来,只能直盯住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
他便笑了,终于转回头去,目视前方,只给她看他的侧脸:“只做你喜欢的自己即可。至于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业,那不过都是身外之物;选哪样,是你的自由,你只须对自己解释,无须对我以及任何外人解释。”
时年心跳有些乱了,急忙眨动眼睛,转回头望向自己这侧的车窗外。
平静了一会儿,才又问:“如此说来,我可以继续留在康川大学,做我的稿子?”
这个神秘到就连坐在这么近的距离,却还总是觉得看不清他面容的男子,竟然再度朝她展颜微笑:“欢迎。”
“呵……”时年忍不住长舒口气,放松了下来:“理事长,多谢您。”
他微微挑眉:“你写给我的字条,我收到了。“
“哦?”时年转眸望他:“那我要谢谢董秘。”
“好,我替你跟他说。”他依旧目视前方。
时年约略忸怩一下:“今天的事情……很不好意思。”
不管她跟向远之间怎么了,那终究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这么被皇甫华章撞见,总叫她觉得尴尬。
皇甫华章却不疾不徐地说:“今天的细节我虽然不清楚,可是至少从向律师对你的态度来看——他就不配拥有你。”
“呵,”时年垂下头去:“我们已经分居,正在办离婚。只是向远他……有些不甘心。”
“是么?”皇甫华章偏首来看她:“我公司跟他父亲的财务公司有些合作,我跟他的家庭还算有点交情。我会记得下次再见面也劝劝他。”
时年却还是摇了摇头:“谢谢您。不过这终究是我的私事,还是不麻烦您了。”
“不麻烦。”
时年明显是婉拒,可是皇甫华章却全然没在意,直接说:“既然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或许我就也有责任看着你安好。既然那段婚姻、那个男人让你不幸福,我就应该尽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