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希安同样在打量她的妆容,眉毛飞扬,嘴角含笑,显然也被她惊艳了。
可惜秦梦阑有强迫症,很强的强迫症。她指了指自己的右耳,又指了指陆希安的右耳,黛眉轻皱,疑惑道:“领导,你是不是少戴了一个‘r’?”
陆希安发笑:“我们能不能先打个商量,换个称呼?”
点点头,秦梦阑不介意改个称呼:“特派员,里面开席了吗?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特派员同志:“......”真会给人起外号啊。
作者有话要说: 特派员同志好伤心,戴一个耳钻不是他的错。l代表的是姓,不是左边的左啊。
【代表王珊珊来送红包】批量送红包,今天留言的都送。
王珊珊:作为人气配角,我有义务聚齐人气!
张裕:楼上好壕。
罗静:请一楼将晚上拼单的麻辣烫钱还给我再壕。
☆、仇人见面
宴会大厅的气氛搞得极好,吊顶的水晶灯华丽又闪耀。游走在个个餐桌边的老板们、学者们,还有秦梦阑这样没钱的研究员们,都能自得其乐。
一直低头叉刺身吃的秦梦阑受到了来自乔宇的鄙视:“能不能有点志气?来都来了,跟我们去见见金主全家。”
在秦梦阑看来,“问候他全家”才是...
没带个祭奠花圈来,已经算她大肚了。
大厅中央站了一波人,但大部分人都带着一脸假笑,手里举着晶亮透明的高脚杯,静静得看着圈子中央一个浓眉大眼、圆脸大耳身板厚,农民企业家即视感的中年人讲话。
不用说,这个中年人就是长荣化工的董事长,资助“拍穿马屁”小组长达五年的金主,章耀华。
这个连初中都没上过的董事长,当年,怎么会追上复旦毕业的妈妈?
章耀华和一般腰缠万贯的老板没什么二样。虎背熊腰肚子大,身体虽不至于被酒肉掏空,但脸色发灰,气血有些供应不足。脸上沟壑纵横,坑坑洼洼,好在一张口露出的是两排白牙。说话的时候喜欢看着对方眼睛,有时比比划划有时手舞足蹈,特别希望能够说服对面的人。
远远看着,章耀华就像一个命里发财的憨厚人,好像谁跑过去巴结他几句都能捞点油水花花。
他身旁穿金戴银的章太太,脸大眼睛也大,是正宗的东北美女。即便老了,眼睛中还透露着一些凌厉,看人先砸三把刀子过去。等到她觉着你有利可图抑或无害之后,眼睛里才淡掉一些锋芒。
应邀而来的多的是西装笔挺的商业人士。像戴教授和魏教授这样满头白发的文化人,还是少见。他们俩个都站在章耀华身边,一个沉默得听,一个红光满面得当陪衬。
陆希安也站在那里,和章予瑙、章予珍俩兄妹说说笑笑。说笑的人脸上淡淡,听的人却笑得桃花灿烂,笑得“咯咯”声不停。
章予瑙和他爸爸一样体壮如牛,看到人不管认不认识,摆好了架势跟人一阵嘘寒问暖。拍肩拍臂,跟谁都是一番兄弟情深。当真是有钱可以随便挥霍,有钱可以随便交友。
章予珍长得更像她妈妈,肌肤白亮,个子高挑。娇生惯养是一定的,从手包到佩饰,从妆容到衣服,没有一样是差了价格的。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青春靓丽,又过得滋润快活。看到喜欢的人,眼睛里的爱慕遮都遮不住,周围人谁都能瞧出她的心思。
秦梦阑低头,默默用手捻掉酒杯里的绿色樱桃。然后一个仰头,将半杯混了伏特加的鸡尾酒一口闷了下去。
原来,欠她债的一家人,是这样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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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荣化工将工厂从辽宁抚顺搬到了南京浦口,无论是地皮、原材料、劳力,每一项成本都在增加。而且人生地不熟,当地政府又不是很欢迎这种污染型工厂,以后怕是跑个流程都要跑断腿。
章耀华打什么主意没人知道,但章太太不太高兴,参加宴会的人都看得出来。
酒会上来来去去了大部分人,老魏将小组成员的人头数了又数,开心道:“走,跟董事长要红包去。”
戴教授特意点了秦梦阑的名字:“小秦,不要拘谨,你是组里的一份子,董事长给你多少你都拿得起。”
秦梦阑佯装羞赧得笑了一下。
但要讲实话,虽然穷,她还真不稀罕他们家的臭钱。
大家走到单独另辟的一个小包厢里,章耀华和章太太俩个人正坐在里面,热情洋溢得和所有人打了招呼。
荣宠优渥的像老魏这样的金主代表,章太太除了普通问候之外,还重点问了老魏的女儿工作怎么样。要是银行业务差些业绩,她这边还可以帮忙。
秦梦阑默默得看了半天,大约是知道章太太这样的女人像谁了,像她的舅妈。
明明都是唯利是图的市井小人,偏偏要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来。章太太倒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市井小人,但她要用她市井小人的底子装出一个豪门阔太的架子来。
真是一个漫长的学习过程啊...
章耀华看着组里二十个成员聚齐了,开始发表讲话:“诸位教授和研究员都是文化人,懂的东西肯定比我老章要多了多。你们一定觉得我将工厂搬到南京来,是个愚蠢的决定,要冒很大的风险......”
众成员:“.......”我们不操心这个事情,真的。
没人接话,老魏这个心腹自然要带头接话:“董事长肯定有董事长自己的打算。”
“没错!”章耀华拍了拍手掌,跟二十个人推心置腹:“不瞒大家,南京是我的福地。我的第一桶金就是在北银桥市场挖出来的,我的第一个贵人也是知书达理的南京人。我想回归到一开始拼搏的地方,然后继续努力继续拼搏。老章我保证,在未来的日子里,只要长荣化工还有能力支撑咱们pcmp,诸位教授和诸位研究员,一定娶美的嫁帅的,开好车住好房,个个走向人生巅峰。”
大家都是理智冷静的理科生,立足现实思考问题是很正常的事情。听到这么虚无缥缈的承诺,也就老魏一个人热火朝天得叫了一声“好”。
顿了顿,包厢里都快要冷场了,乔宇他们几个才给面子喊了几声“好。”
红包都一样,一个封子里面包了五张毛爷爷,以示今年是他长荣化工支撑了pcmp的第五年。
农民企业家重视员工,就像重视地里的每一棵秧苗一样。
每发一个红包,章耀华都要跟对方说上几句鸡汤,等他说完了章太太才会笑嘻嘻的递上一个红包,然后打量你脸上有没有感激涕零的表情。当然,对于戴教授和陆希安这样大有来头的存在,章耀华夫妻不敢用红包侮辱他们。
发红包发到秦梦阑跟前,章耀华愣了愣,双脚退后一步,睁大了眼睛跟身旁的章太太感叹道:“这姑娘长得真水灵。”
秦梦阑就像被钝刀割了一下,一刀割不开,还要等刀磨尖了再挨一下。
她忍耐着忍耐着,可还忍不住,眼眶发红得盯着身前的章耀华。这个,身体里和她留着一种血脉的,父亲。
她想象了很多年,想象了一遍又一遍,如果遇见,她要怎么回报这个骗婚骗财的人渣。
狠狠得甩他一个巴掌?
不行,手会疼。
从实验室里偷一瓶硫酸,泼到他脸上?
不行,他长得已经够丑了。
或者,抱着他一起从高楼上跳下去?
除非她练了十几斤的肱二头肌出来,这样她才能带着他共赴黄泉。
似乎,每一种简单粗暴的方法,都不能安抚了外公死前的愤怒,抚慰妈妈流了十几年的眼泪。
她辛辛苦苦长这么大,承载仇恨这么多年,怎么会简简单单得回报给他?
细水长流,她还有大把时光,跟他,跟他一家,慢慢地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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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秦梦阑甜甜一笑,伸出纤纤五指,爽利得接过红包。
章太太细细打量了秦梦阑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被她感恩戴德的模样愉悦到了。
章耀华迟迟没有往后边走,顿了顿,皱着眉头问秦梦阑:“姑娘,你是小组里面的新成员?叫什么名字?”
那你可要听好了,记住了。
秦梦阑盈盈一笑,脸上堆满了虚伪和凉薄,缓缓道:“我是这个学期刚进组的新成员,姓秦,叫梦阑。”
章耀华愣了愣,和旁边的章太太对视了一眼,半晌,才哈哈大笑评价道:“好名字!”
“.......”好你麻痹。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今天补全。
☆、酒会
晚上十点,酒会在门口一辆辆军用卡车的喧嚣声中结束了。
章家一家四口在大厅门口送客,陆希安也站在其中。他虽然和章予珍聊着天,注意力却不大集中,视线一直游走在大厅的各个角落。等到组里面的成员都走光了,他都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而此时此刻,秦梦阑一脸冰冷得站在洗手间里,看着平面镜里那个红唇烈焰的女人。
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她有别人整容都整不出的美貌,她有别人羡慕纷纷的智商,她还有别人磨练一辈子都磨不出来的耐性。
一般女同学幻想的,她都有。一般女同学都有的,她一出生就没有。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平凡,宁愿平庸。
秦梦阑看着镜子里的女人,无声道:1v4,你做好准备了吗?
镜子里的女人回答她:收拾一个农民,一个小市民,一个草包,一个花痴,有什么要准备的?
秦梦阑继续问她:你会手软吗?你会半途而废吗?
镜子里的女人翻了她一个大白眼:外公气得将你摔地上的时候,你疼吗?被同学嘲笑成私生女的时候,你伤心吗?外婆住院你却掏不出一分钱来的时候,你痛苦吗?
秦梦阑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咬着牙回复:我不会手软,不会半途而废。我要让他们一家过得凄凄惨惨,一辈子活在我的阴影里。
一个电话打进了她的手机,乔宇作为她的舍友家属,真得很照顾她:“哎,梦阑,我们走的时候没瞧见你,你现在在哪儿?”
正在洗手间里人格分裂呢...
秦梦阑抽出一张面纸擦了擦眼角,平稳住情绪,回答道:“没事,你们先走吧。今天太晚了,我准备回家睡了。”
“哦,忘了你是本地人了。那你路上小心点,回家之后给张裕她们报个平安。”乔宇嘱咐完了挂电话,然后发动车子引擎。车子上坐了戴教授和两个资历颇深的学长,他要认真开车,顺带表现表现。
坐在副驾驶的戴教授忽然开了口:“东啊,你觉得,章董事长这个人怎么样?”
坐在后排的王东扶了扶眼镜,笑道:“跟着长荣做了五年了。说实话,项目进展,太慢。”
戴教授点了点头,又问另外一个跟了他三年的吴昊:“昊啊,你觉得呢?”
大家坐一个车上,自然而然穿一条裤子。
吴昊立即倒起苦水,而且倒得滔滔不绝:“东哥说得没错。我们电渗析技术可以更上一凑楼的,可是章董事长为了巩固他超滤膜的销售量,扼制我们继续研发。就这半年,山东一家做纳滤膜的小型化工厂,他们的纳滤膜,对二价离子的脱出率已经高达94%。而我们呢?材料用的好,勉勉强强88%。教授,我们宁大的应用化学专业,排名历来都是全国第一。我们小组也一直是学校、政府、国家,乃至人民赋予极大期望的科研团体。可是章董事长当我们小组是什么?一个工厂,一个质检中心,或者,一个投资渠道,但绝对不是一个科研团队。”
有文化的人,骂起人来就是不一样。
戴教授听了这通苦水之后陷入了沉默,久久没有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