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这倒是,如果非要做出一个选择,我觉得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就定自杀吧。因为我找不到他杀的证据。总不能因为自杀不能理解,就认定为他杀吧。那不就成了卓大人所说的有罪推定了吗,那是不对的。”
卓然赞许的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很好。我们就算有这种理念,如果没有发现犯罪,就不能认定为犯罪。不能因为可能存在犯罪,而把他当做犯罪去侦查,那找到的所谓的凶手和罪犯,很可能就是被冤枉的。”
“相比而言,让一个无辜的人受到刑事追究,甚至错杀,比放纵一个罪犯的危害性要大得多。因为那会让人人自危,每一个人都可能会被冤枉。从而使整个社会惶惶不安,那带来的损害比放纵一个罪犯要大的多。因此相比较,我们宁愿放纵一个罪犯,也不能够怨枉一个好人。如果两者只能取一的话。”
三个捕头都躬身答应记住了。
云燕又说道:“我也基本赞同南宫捕头的话。这个案子我觉得也是自杀的可能性很大,但是这个自杀的方式的确让人难以理解。房东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到衙门报官了。”
卓然说道:“这个需要从脖颈的呼吸和血液循环受压的最低力量来谈起。曾经有人做过试验,正常情况下,用绳索勒紧脖子,只需要四十斤左右的力量,就能够完全闭锁血液循环和气道,使得呼吸停止。同时血液也流不到大脑去,造成脑部的严重缺氧,并导致人死亡。”
“四十斤的力是相当容易达到的。你们注意观察,这个男的身体几乎保持直,并且脖颈是往上拉伸的。说明他坐下之后,绳索已经处于崩紧崩的状态。而他虽然屁股接触到了椅子,但是身体已经被拉紧。这个拉紧是由于他的身体的相当部分的体重往下坠力来拉紧的,他的上半身绝对超过了四十斤。”
“所以这个力量足以将他的脖子拉伸,并闭锁他的咽喉的血管,以及他的呼吸气道。从而导致他出现窒息。这种死法也许你们平时见的少,实际上别说坐着了,就算躺着把自己吊死的,我也见过不少。”
“因此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死法,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而实际上确实完全可以用合理的解释来说明的。”
“比如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案子。一个女的在家里入厕,在马桶方便之后起身,准备穿裤子。结果突发疾病昏倒了,而倒下的时候,脖子刚好卡在了马桶的边缘。同时她的脑袋被墙壁给撑着了。使得她的头极度后仰,这样就使得她的脖颈被马桶边缘完全给压迫堵塞,无法呼吸。”
“一侧血液也受到了极大阻碍,由于家中没有其他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由于特殊的体位,使得脖子刚好卡在了马桶边缘,压迫了气道和血管,导致死亡的类似的事例多了。因此咱们一方面要谨慎观察,另一方面要多掌握相关的知识。才能够举一反三,并搞清楚一些我们觉得难以理解的事情。”
……………………
春节的放假结束了。
早春二月。
这天早上,卓然跟欧阳修两人在等待上早朝的屋子里坐着聊天。
欧阳修说道:“有里正说桥下发现了一具女尸,不知道是谁。于是我就带着人去勘验了,因为那女的衣着整齐,并没有被强暴或者抢劫的痕迹。所以里正也就没有到你的提刑院去报官,还是到我们开封府来报了。”
“结果我带着人查验之后,发现尸体果然没有他杀的痕迹。是一个中年妇人,长得模样一般,比较偏胖。后来找到了他们家人,说是头天下午出去采买就没回来。桥下面的水不深,只到腰这么高,而且水流很平缓,因此尸体并没有被冲走。”
“初步断定,是从桥上坠落下去给淹死了。可是有一些蹊跷的事,那桥并不高,大概不到一丈高吧,下面又是水,而且水又到腰部。她是个成人,按理说失足从桥上掉下去落在水中,是不会摔死的。她怎么就死了呢?”
“还有一个蹊跷的是,淹死的人我是见过的,嘴巴边会有很多螃蟹吐的那种细细的白泡。可是这案子却没有,反而是颜面青紫肿胀,有点像被吊死的。可是她脖子上光滑,没有任何索沟的痕迹。所以我趁着今天早上上早朝,来跟你聊聊这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卓然想了想,说道:“淹死的人,很多情况下会出现你所说的螃蟹吐的那种很细的泡泡。但是并不是每个淹死的人都会出现,有一些是不会出现的。有一些人掉到水中,不是淹死的。而是由于水的寒冷刺激心脏,惊恐之下导致的神经反射,使得心脏骤停。”
“这种人,她的肺里和胃里甚至都没有多少水被吸入就死了。因为落入水中之后很快就会心脏停跳而死,这种我们称它为干性溺死。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出现了这种情况。”
“如果是,那她就不会吐出那种类似于螃蟹的吐出来的气泡泡。因为那种泡泡是水被吸入肺中,激烈震荡之后,在呼吸作用下而变成的细泡。必须要有大量的水进入肺部才会形成。”
“不过你所说的死者颜面青紫肿胀,嘴唇发干,这个只有脖子被绳索勒死。或者用手掐导致血流不畅,才会形成。溺死是不会形成这种特征的,这个倒是值得注意。”
“至于你说的脖子上没有绳索索沟,这个好解释。并不是每一桩勒死或吊死的人,脖子上都会留下明显的索沟。如果他使用的是比较柔软的勒索,比如白绫绸缎,脖子上又或者用毛巾之类的衬垫等等,都不大容易在脖子上出现勒痕的索沟的。”
欧阳修点点头,说道:“是呀,我也是担心这个。所以特意来跟你讨教一下,这案子该怎么办。”
说到这儿,欧阳修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对卓然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在河下面岸边我们发现了一截麻绳。但是这些麻绳显然不是被水冲下来的,因为它没有被水浸泡的痕迹,是扔在岸边的。如果说这麻绳是勒死这女人的凶器,脖子上怎么会没有勒痕呢。”
“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截绳索,所以我更怀疑和担心这是一桩凶杀案。不敢轻易做出落水意外死亡的结论,想听听你的意见之后再做决断。”
卓然一听这话,说道:“那绳索跟尸体相隔远吗?”
“基本上在一起。因为尸体就在河边,只是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河水之中,头朝下,淹在水里。而绳索则在她的脚边,在岸上。”
卓然说道:“如果是这样,我倒有一个建议。尸体现在在哪?”
“尸体已经运到衙门,存放在殓房里。我告诉他们的家人,说今天我会跟提刑大人一起讨论这个案子,完了之后再做决断。如果确定她是落水而死,尸体就会交给家人领回去办丧事。如果说这是一种谋杀,可能尸体要暂时存放在衙门的殓房。并且可能会移交给提刑院来处置,缉拿凶犯。”
“家属很通情达理,表示理解。所以尸体现在还存放在我们开封府的殓房里面的。”
卓然说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
“是昨天下午的时候。死者是前天晚上离开家的,所以他死亡的时间估计是在晚上或者昨天早上。”
卓然说道:“待会儿早朝完了之后,回去重新看一下尸体。如果我猜想得不错的话,尸体的脖子会出现明显的勒痕,会冒出索沟来的。不要惊讶,那时你再把尸体运到我的提刑院来,我来负责侦破。并且我会告诉你这是为什么。”
欧阳修听了这话,很是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说现在再查看,死者的脖子就会出现索沟?那不是见鬼了吗。”
卓然说道:“我的推测未必是对的。不过你可以试试看,若真出现了我说的情况,我再告诉你。”
欧阳修答应了,心里颇不以为然。因为他仔细检查过,死者脖子上没有出现索沟,索沟怎么可能待一晚上第二天中午突然冒出来呢,那岂不是当真见了鬼了吗?
不过他见卓然说的如此肯定,觉得卓然不是信口雌黄的人。若真是那样,还真是奇了怪了。
这一上午,欧阳修脑袋里都在盘算着这个事,巴不得早点散衙。
偏偏上午讨论的事情又多,虽然上午讨论的事跟他没多大关系,他也不想掺和。但是他是宰相,怎么着也得呆下来。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散朝,于是着急忙慌的坐着轿子回到了开封府。
他一直兼任着开封府府尹。到了衙门之后,直接让轿夫将轿子直接抬到了衙门的殓房。殓房已经锁上了的,他把衙门的开封府的司法参军和捕头等人都叫上,一起去看个究竟。
一帮子人来到殓房,让看守殓房的老头把殓房门打开之后,来到了那具尸体前。尸体盖着一张白布单,静静地躺在一块木板之上。
欧阳修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抓住床单,缓缓将床单揭开了。众目睽睽之下,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那女尸的脖子现出了一道清晰的索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