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皱了皱眉,说道:“卓卿,朕一直没听过你对变法的意见。你说说看,你如何看待朕的变法?”
卓然说道:“微臣对变法不了解。”
“什么话。你和王安石两人在川蜀一起共事好几年。他在川蜀推行的变法你怎么可能不熟悉呢?”
“是不熟悉,因为变法整个是由王大人亲自负责的,他不喜欢别人插手。更关键的是微臣把主要精力用在了对付山贼和破案上面,没有更多时间去关注变法的事情,所以并不了解。”
“当然,面上知道一点,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所以微臣既然没有深入了解,不敢妄加评断。”
宋神宗顿时大喜,指着卓然说道:“你这句话说的很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可是那些反对变法之人有几个真正了解变法呢?有几个下去真正做过调查的?没有,一个都没有。都是躲在书斋里想当然,甚至有不少人是出于个人目的。”
“朕要拿你这句话好好教训他们,让他们下去真正体会一下什么是变法,变法给百姓带来了什么样的好处,给国家带来了什么样的利益,他们就会改变看法的。”
“从今以后,没有实际去调查过便上书反对变法的,朕一律将他们贬到地方好好去呆着。看看到底什么是变法。”
卓然没想到自己应用了毛老人家这句名言,居然得到了宋神宗如此高的推崇。不过也难怪,两位都是最高领袖,虽然相隔了一千年。也许只有在那样的高度才会有相同的认识,才会对这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产生如此大的共鸣。
宋神宗话锋一转,说道:“苏轼这几年就没有真正接触过变法,先是回家奔丧,回来之后从州县很快回到京城。”
“变法推行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地方,登闻鼓院也就是竖着耳朵听,有很多别有用心之人在后面嚼舌根的话传到他耳朵里了。朕要告诉他,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所以朕决定让他到地方去走一走,再好好调查调查。”
卓然知道苏轼一生命运坎坷,仕途不顺。特别是晚年,连续遭到文字狱,被整的很惨。从现在开始,他的坎坷命运便开始了。
宋神宗还是希望自己的话能敲山震鼓,希望早点把这话带去。不过卓然似乎没有兴趣做这个传话筒的角色,依旧耷拉着眼皮,无动于衷的样子。
宋神宗又逼着他选边站队,说道:“你说你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但是你比他们很多人都有调查。因为你跟王安石一起搞过变法,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就从你的感觉来说一说。你觉得这变法怎么样?是恶法还是好法?”
宋神宗逼着他选边站队,卓然则已经下定决心超然物外。他准备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宋神宗,说道:“微臣所擅长的不是变法,也不是统治地方,微臣只擅长侦破案件。如果官家询问微臣对于侦破案件,地方治安之类的有什么意见,微臣都能说出一二来。”
“但是这变法微臣不敢妄议,毕竟这是官家拟定的国策,已经在推行之中。微臣不了解这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与微臣的职位有关。微臣是提刑官,是要用公平公正的理念去对待每一个案子。”
“不让真凶逍遥法外,也更不能让无辜的人受到追究。这就要保持一颗平常的心,要用中立公正的态度来进行审视。如果官家非要让微臣对变法选边站队,那必然违背了微臣的中立的思想。对微臣的工作将会有极大的损害。”
“我不是想做逍遥派,只是如果官家你不把微臣放在提刑官这个位置上,或许微臣会帮着王大人一起实施变法。但是既然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微臣就不能说了。而且一个字都不能说。”
实际上卓然没有说相当于说了。宋神宗很是高兴,连连点头说道:“好好,你既然这么说了,朕就不再逼你。你今天说的话也不会传给第三个人,你放心居中裁判,当你的提刑官,朕需要一个超然物外的人。”
“朕希望朝廷中多几个像你这种人,既便不支持变法,但也不要跳出来反对。毕竟变法又没有搞到他们身上去,不要显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实际上完全在添乱。”
“好啦,没有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卓然躬身正要退出,却又被宋神宗叫住了。说道:“对了,辽朝那公主嫁给你。你家里面有两个公主,没闹翻天吧。”
“没有,他们相亲相爱,就像亲姐妹一般。没有任何矛盾隔阂。”
“朕还真是羡慕你,很多人恐怕也羡慕你。没有几个人家中妻妾能做的如此相安无事的,你做到了。真是有两下子。”
“不过朕更佩服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两个家伙,只取了一个妻子,不纳妾。一个男人做到这份上,已经是相当的了不起了。这才真正是夫唱妇随,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卓然嘿嘿干笑说:“是呀!男人能做到这两位这样的,还着实罕见。”
“事在人为,实际上卓卿你也能做到。你现在妻妾也不多嘛,总共加起来也就四个,差不多够了。人要知足,不要学朕,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那是祖宗传下来的,不是朕想要的。”
“朕要是跟你换个角色,或许也就一妻一妾,三个人过日子够了。”
卓然顿时脑袋黑线直冒,讪讪的说道:“官家可真会开玩笑。微臣知道官家的意思,是提醒微臣不要再往家里招女人。免得辜负了明懿公主和其他女子。”
宋神宗微笑点头说:“你很聪明。好了,退下吧。”
卓然躬身答应告退,出了尚书房。
到了门外,他才感觉后脊梁有些发凉。后世看到的当时王安石变法所导致的新党和旧党的激烈斗争,以前来不觉得有多么惊心动魄,而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传说中义无反顾的宋神宗居然心存杀意,可见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场口舌之争,而是血雨腥风了。
如果宋朝就有明朝的廷杖制度。有锦衣卫、东厂、西厂,卓然甚至相信只怕血雨腥风已经开始。之所以到现在没见血,只是因为宋朝不杀士大夫和祖训以及宽松的政治,但是并不表示斗争不激烈。
卓然并不打算把宋神宗刚才的话告诉苏轼。不过他还是要给苏轼一个交代的,因此马上乘了轿径直来到了苏轼的登闻鼓院。
苏轼听说他回来,赶紧出来迎接。把他迎到了自己的签押房,摒退左右,期待的望着他。
卓然也瞧着苏轼,平淡的说道:“不要问我结果,因为我不能说。原因我先前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也不会骗你说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想说。因为我不能卷入其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轼愣了一下,随即缓缓点头,说道:“你虽然不说,但是话中的意思已经让我完全了解到了,我明白了。我这里还有一份奏折,不过这一次不需要你替我交了,我要亲自交上去。”
卓然好奇的瞧着他,却没有问。苏轼却主动说了,他说道:“我知道官家准备贬我的官。所以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自己请求外调吧,不待在京城了。既然官家听不见我的话,我又何必在这鼓噪呢?”
卓然说道:“下去走走也好。”
“是呀,我也觉得在地方为官其实挺好的,能够真正直接的造福一方百姓。否则待在朝廷中,不仅做不了实事,还会成为别人眼中钉肉中刺。大家都不舒服,何必呢!还是趁早拍屁股走人为好。”
刚说到这,一个侍从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对苏轼说道:“院判,不好了。那老太婆要在登闻鼓院门口上吊,闹得不可开交,好多人围观呢!”
苏轼大吃了一惊,说道:“莫非又是司马光的堂兄的妻子吗?”
“可不是她吗?除了她还有谁这么不讲道理的。怎么劝都劝不住。”
卓然一听,忙问道:“司马光堂兄的妻子?干嘛要到登闻鼓来上吊?”
苏轼对卓然说:“听你这话就知道你应该还没有看那份奏折。”
“的确没有看。还来不及就去办你的那件事去了,把你的万言书递交给皇上。回来就到你这来了,哪里有空去看?”
“那里面最让我头痛的就是这件案子,我还说让你帮我出出主意呢。你现在来了正好。走,陪我一起去。”
在路上,苏轼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简单给卓然说了。却原来这位妇人是司马光堂兄的夫人,这位堂兄叫司马钱,在几个月前突然暴毙。当时也没有报官,因为没有证据表明被谋杀。
但是前些日子司马光跟王安石当着皇帝的面来了一次变法的大辩论,那一次在京城内外都轰动了。而司马钱的夫人得到了一个消息,自己丈夫死的当天,曾经跟王安石的同胞哥哥一起吃过饭,喝过酒。回家就死了。
因为王安石跟司马光以前是好朋友,他两家的家人也因此走的比较近。这位司马钱和王安石的哥哥王安上也就成了朋友,经常在一起吃喝,谈论事务。
司马钱的夫人听说这事之后,立刻怀疑她的丈夫是被司马光的哥哥给害死的。也许司马光就是幕后真凶,杀了司马钱,给司马光敲山震虎。于是她便写了状子,跑到登闻院来告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