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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 > 刑宋 > 第1260章 卖妻
  曾巩一听,不由吃了一惊。赶紧问道:“出了什么事?要不要紧?”
  “他跟人打起来了,脑袋挨了一石头。送太医院去了。”
  曾巩更是吃惊,急忙说道:“伤的重不重?赶紧去看看。”
  “应该不算重,还会说话。具体我也不知道,是他弟弟跑回家了,说的让带钱去付药费呢!”
  曾巩一听就傻眼了,让他写文章提笔就写,想写多少都没问题。可是让他付药费,那简直比杀了他头还难受。他没钱,家里能当的都当的差不多了。总不能把宅院当出去吧,一家人到哪去住?
  而且这侄儿既然伤不重,跑到太医院去治疗个什么劲?太医院是出了名的贵。看病贵,抓药贵,药费诊费都是以银子几两来论的。一般人家只要不是绝症有谁跑太医院看病的?所以曾巩有些着急,又是当着大哥,自然口没遮拦。说道:“他怎么去太医院了,不看看家里的情况。”
  大哥满脸羞愧,诺诺的说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在太医院附近打起来的吧,才跑那去的。他其实平时是个挺懂事的孩子,也知道家里的负担,不可能给家里添乱的。”
  其实他大哥这话说的不实在,滚地龙就是个惹事的主。而且家里之所以这么穷,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能花,能折腾,很多钱都是花在他身上的。
  曾巩急声道:“别的不要说了,赶紧的先去看看孩子。”
  曾巩带着丫鬟麦穗儿,跟着大哥赶紧出了院子。他们是舍不得掏钱雇车的,钱要用在刀刃上。反正孩子现在在太医院,有太医在那看着,至少不会见死不救。
  再说也知道伤势不是很严重,因此他们决定走着去。虽然路有些远,几个人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终于来到了太医院。
  天本来就热,走的又急,曾巩热得汗流浃背的。到太医院的时候,一件粗布长衫几乎都已经湿透了,跟水里捞出来似的。这一路上麦穗儿跟在他身后,不停的用蒲扇替他扇凉,也挡不住这如雨的汗水。
  冲进屋里,就看见滚地龙正哎哟哎哟叫唤着,好似快死了似的。一个壮汉带着一个少妇站在一旁,不停赔罪。旁边两个捕快叉着腰,手按刀柄站在那儿呵斥那壮汉。
  壮汉身边站着的妇人,身材苗条,虽然脸上都是尘土,蓬头垢面的,但看着颇有几分姿色。她乱糟糟的头发上插了个草标,难道这壮汉在卖妻子吗?
  曾巩大哥赶紧跑到儿子面前,说:“咋的啦?为啥跟别人打架?”
  滚地龙一见父亲来了,叫唤得更惨了,哎哟哟的说:“我没怎么着,我就问问他这媳妇卖多少钱?他就拿石头打我,额头都打破了。流血了,头昏眼花的要晕倒……”
  刚才他还金刀大马的坐在那叫唤,此刻却摇摇欲坠似的。麦穗儿赶紧上去帮着扶着他。
  他父亲跺脚道:“你好端端的问人家媳妇干什么?到底咋回事?”
  滚地龙却装着一副已经昏过去的样子不说话。倒是他弟弟说了:“我跟我哥我们俩在街上闲逛,看见这汉子在卖他媳妇,头上插个草标。我哥也就随口问了那么一句说卖几个钱?他说五两银子。”
  “我哥说就鬼样子长得也不咋好看的,居然要五两银子?你这不是骗钱吗?就算五个铜钱都未必值。结果这话就把他惹怒了,他就跟我哥吵起来了。说我哥狗眼看人低,我哥当然不乐意,跟他争论,他发了火,就推了我哥一个趔趄。”
  “我哥很生气,满地找石头要跟他打,没想到他却先抓了块石头直接就砸了过来,砸到了我哥的额头。我哥惨叫一声就倒在地上了,鲜血直流,额头破了个大口子。我就大声喊杀人了,他还想带着他媳妇跑,被我牢牢的抓着。”
  “巡街的这两位捕快大哥听到声音赶过来了抓住他们,跟着我们一起到太医院来先治伤。太医院的董太医说先得交钱,不然不给治。问多少钱?说是一两银子,连诊费带药钱。我们说没有,能不能先缓一缓?后面再给他。”
  “董太医说不行,我哥都说走不动,头昏眼花的。所以就呆在这儿僵着,两位捕快大哥让那汉子掏钱,他把人打伤了。他说没钱,若是有钱也不会卖媳妇了。”
  两个捕快先前已经问过,知道他是曾巩大人的侄儿。曾巩是京城乃至大宋赫赫有名的大文豪,官任馆阁校勘。这官在京城高官如云的地方算不得什么,可是在捕快眼中那也是官老爷。哪敢不拍马屁的?何况还是皇帝身边的官,时常要给皇帝写个圣旨,写篇文章啥的。所以赶紧点头哈腰的过来,跟曾巩拱手施礼。
  曾巩拱手还礼,问:“到底怎么回事?”
  两个捕快就好像他们亲眼见到似的,指着那汉子说道:“是他不对,人家只不过说一声卖贵了,少一点,他就打人。瞧,把公子打成这样,我们正准备把他拿到衙门去,治他个伤人罪。一顿板子管叫他皮开肉绽,再枷锁示众。”
  那庄家汉听到这话,先前就已经知道惹祸了,打的是做官的子弟。现在又听说要打板子,枷锁示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说道:“老爷,小的知错了,求老爷饶命啊。若是老爷把小的抓去,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可就没命了。还全指望小的种地挣钱呢。”
  捕快一脚就踢在他额头,顿时踢破了皮,鲜血都出来了。恶狠狠说道:“打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这些呢?还用石头砸?亏的这位少爷身子骨还算强壮。不然这一石头在打在脑袋上,那不得要没命啊!杀了人你还不得砍头赔命?”
  靠着麦穗儿的滚地龙有气无力的呻吟了两声,说道:“我要死了,活不成了。爹、二叔,你们要替我报仇啊!不然我死不瞑目……”
  那邋遢妇人也吓坏了,跟着跪在丈夫旁边,磕头说道:“老爷,我丈夫他是无心的。这位公子,求你饶命吧,可真不能抓去衙门,不然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呀?就是因为养活不了这么一大家子人,这才没得法把我卖了。拿点钱养家糊口。”
  曾巩一听,不由叹息了一声。摇摇头,都是穷苦人家,看来这世上并不是只有自己一家人面临窘困。他便转身走到板着脸,正坐在靠里的一张交椅上,摇着折扇的董太医面前拱手说道:“董太医,请了!”
  董太师也不起身,点点头,朝旁边的凳子努努嘴。说:“曾大人请坐。”
  曾巩便撩起衣袍前摆坐了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滚滚而下的汗珠。只是衣服袖袍早就被他擦的浇湿。
  太医嘴角撇了撇,似乎有些轻蔑。随即又赶紧把那不经意的讥笑收了回去。
  曾巩早已看在眼中。但是没办法,总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怀着仁爱之心对待别人。势利小人在这世上也不少见。
  曾巩拱了拱手,说道:“请问大人,小侄的伤势如何?”
  董太医瞧了瞧那架势,忽然刷的张开折扇遮挡住那边的视线,凑到曾巩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说实话,伤势不重。也就是皮外伤而已,擦点药就没事。甚至都不需要擦药,伤口都不流血了。我跟他说不需要治疗,他不干,非要讨个说法,要治那汉子的罪。”
  “我瞧啊,他八成是看上人家媳妇了,所以我就故意说要一两银子,说伤势有点重,这样你们就可以想想办法把他媳妇儿弄到手。怎么样?曾大人,兄弟我够意思吧。”
  曾巩皱了皱眉,没有瞧董太医。生怕自己这一眼望过去,眼光中的冷意会把事情弄僵。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得求到这位太医。他虽然势利,这医术还是着实不错的。于是低着头,拱了拱手说:“多谢!”
  说着,他站起身走了回来,对滚地龙说道:“走吧,回家。”
  先前他们俩说的话这边是听不到的,滚地龙的父亲眼见儿子一个劲叫脑袋痛,说活不成了。关心儿子心切,正着急,还以为曾巩去商量说先赊账让太医给看病了。没想到曾巩回来就说走,他不知道是因为儿子的伤并不要紧。只是擦破点皮而已,根本都不需要擦药。
  还以为是董太医不肯赊账,曾巩准备回家想办法筹钱,换一个药铺。他也觉得太医院太贵了,于是赶紧答应。对儿子说道:“走吧,先回家。你二叔会想办法的。”
  滚地龙却两眼一翻,直挺挺的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幸亏麦穗儿就在他身边,赶紧扶着他,他身子又有些重。麦穗儿仓促之间没站稳,连带着一起摔在了地上。这下咣当一声,人仰马翻。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更把那汉子吓得魂飞魄散。
  汉子急声说道:“我的娘,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呀!要是死了,我可要赔命的。太医,求你先救救他吧!欠的医药费我卖了媳妇就还。”
  董太医冷冷一笑,扭头过去不理睬。他越是这样的神色,越让那庄稼汉心头没底。正彷徨无计,旁边他浑家低声说道:“要不,把奴家抵给这位公子,算赔他钱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