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在屋里说笑,把苏三娘气得牙痒痒,只能暗打主意待会儿悄悄找时间告诉卓然,说晚上自己要到他屋里来,让他留着门,反正不能在拖延了,夜长梦多。
酒宴很快就预备好了,摆了满满一桌,众人分宾主落座。苏三娘自然是紧挨着坐不肯松手的,黄大嫂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女儿挨着卓然坐,因为她是主人,她要坐在主桌上,挨着卓然坐着,于是只好让女儿坐在自己身边,但是频频让女儿给卓然敬酒。
金莲当然知道母亲的意思,出去之后还拿卓然给她的钱买了些胭脂水粉,淡淡的化了个妆。不过她以前没怎么化妆,因此痕迹比较明显,画得不甚如意。
苏三娘便笑说:“小妮子想学化妆打扮就跟姐说,姐赶明儿教你,不然你这样画的猴子屁股似的,人家还以为你唱戏呢。”
众人都笑,卓然看见金莲面红耳赤,很是窘迫,便微笑说道:“万事开头难,每个人都是这样,当初你化妆也未必一上来就能画得这般好吧。更何况我觉得金莲这妆不错啊,也许是她天生丽质,就算画得不好,依旧挡不住美貌的。”
几句话说的金莲心花怒放,满是喜悦的望着卓然。
黄大嫂本来心中很是不快,可是听卓然这么夸,显然对自己女儿很有意思,顿时欣喜无比,咧着嘴呵呵笑道:“是呀,我闺女那叫女大十八变,她今年才十五呢,才刚开始发芽打包,待到完全绽开的时候,那才叫好看,跟我年轻时候一样。我像她这个年纪,村里没几个人说我长得特别好看,等到我长到十七八岁,都说我像一朵花呢。”
卓然呵呵笑道:“你现在也是一朵花呀,含苞怒放,就像娇艳的玫瑰,还是不错的。”
黄大嫂虽然颇有几分姿色,可是到底上了年纪,皮肤自然没有少女那么滋润,眼角也有些皱纹了,每每自己看着铜镜,便会哀声叹息。但此刻听卓然这般夸赞,说得颇为由衷,不由更是欢喜,说道:“杨兄弟,这酒还没喝就已经醉了,把我这老太婆也看成小姑娘了。”
众人又大笑,卓然举杯说道:“对对,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钱明日忧,来来,干了这杯。”
端着酒碗,团团致敬,然后一仰脖将酒干了。他是真心想喝点酒,因为他感到很郁闷,云燕明天肯定会来,他有这个预感,可是他却必须要躲起来,实际上他很想见云燕的。
眼前浮现出云燕那娇嗔的模样,她仰着脸满是崇敬的望着自己时的那眼神,总是能让他心情激荡。好久没见了,小别胜新婚啊,可惜自己却不能与她相见,不知何时才能了结这尴尬的局面。都是天雷这老家伙把自己给害的,尽管他的从玄孙女是自己相好,但是他对自己做的事,这笔账卓然是记在心里的,若有机会,一定要讨回来。
黄大嫂也喝了一大半,用手背擦了擦嘴,对卓然说道:“大兄弟,明日无钱明日忧,那是我们说的,对你这从小大户人家的娃,几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就说到明日无钱的事来了。”
书生则浅浅的喝了一口,故作矜持状,听这话,笑了笑说:“黄大嫂似乎对杨捕头很看好啊,不过在我瞧来,若是杨捕头真是像你说的那样家底丰厚,又何至于到衙门混个衙役低人一等呢。”
“当然,我也见过有些富商世代为商,被人瞧不起,毕竟那些钱财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投机倒把,囤积居奇,耍尽了各种奸猾手段这才得到的,便想找个身份给自己争脸,便把子弟送到衙门去做皂吏,虽然也是低人一等,可好歹是衙门的人,出来进去的都还能见到官老爷,借着官老爷的官威,脸上多少好看些,难不成杨捕头家也是这么想的吗?”
听他说这话,琵琶老汉第一个不干了,这话说得很损,很显然,这书生是吃醋了。眼见三个女人把卓然围着当宝一样,人家有大把的钱显摆,所以酸溜溜的说几句话,想找回点自尊。
但是琵琶老汉是得到过卓然恩惠的,他也是下九流的唱曲的,自然不会任由别人这么瞧不起他们这行当,当下冷冷的声音说道:“商人怎么了?很多商人都是正正经经做生意,起早贪黑卖苦力,都是一分银子一分银子挣下来的产业。像公子所说的势利小人不是没有,但是毕竟少数,多数人是靠本事和辛苦挣到的。”
“若不然,城里有不少富商,咱们可以上门去找他们问问,他们的银子究竟是耍奸钻营骗来的,还是辛辛苦苦,踏踏实实做生意一分分挣的。只要是靠自己的辛苦挣来的银子,那便花的心安理得。——公子你还是留些口德。不要用是不是商人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人都是爹娘养的,谁生下来就比别人高贵吗?须知莫欺少年穷,山不转水转,昔日低人一等,转眼就会成为人上人,这样的事例多如牛毛。公子饱读诗书,就不需要老汉给你指点了吧。”
这几句话说的夹枪带棒,把那个书生说的面红耳赤,瞪眼正要反驳,茶博士也冷冷的说了几句:“正是,你可不能拿着筷子吃肉,撂下碗骂娘啊。杨捕头家中就算有钱,那也是仗义疏财的英雄好汉。家中名门望族,在宫里做皂吏的并非没有,据我所知,开封府的捕头是个女的,她的父亲可就是包拯包青天,她算不得名门之后吗?她为何又能在六扇门做捕头呢?”
茶博士在茶馆里跑前跑后,听的那些茶客天南海北的说了不少事情,其中就有这件事,当下便作为一个事例说了出来,顿时便让那书生哑口无言。
如果说琵琶老汉的话他还能据理力争,而茶博士摆出来的事例他也听说过,就无法分辨了。
包拯包青天的名头享誉天下,那可是朝中顶尖的高官,他的女儿也在衙门当捕头,有这个事例便可以否定他先前的推断,认为只有奸商为了给自己粉饰奸商的嘴脸,才让家中子弟到衙门做衙役。
他讪讪的笑了笑,刚想说两句自嘲的话,黄大嫂便也立刻说道:“我说张公子,你这话可着实没法让人夸你。你读书人应该知书达理,怎么学的跟那些嚼人耳根的妇人一样尖酸刻薄,嘴巴没个把门的,想啥说啥那可不成。大家同一个屋檐下,住在一起,相互照应帮衬才是道理,怎么能窝里斗呢?”
“我,我没说什么呀。”
苏三娘说道:“你还没说什么,你刚才那话就算那些嚼舌根的妇人也是说不出来的。偏你还是读圣贤书的人,对人怎么这么就不友善?”
书生一看自己犯了众怒,讪讪的正要出言解释,卓然却先说了:“实际上他没说错,我祖上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不过说实话也没做过什么生意。到我父亲这一代,家道中落,养家糊口都成问题,不得已,我这才四处漂泊出来挣口饭吃,家里少个人就少双筷子,我还能挣点钱时时托人捎回去,接济家用。所以公子说对了一部分,我家境贫寒,但是却不是为了粉饰行商嘴脸,因为我家人都还是很善良的,这一点公子没说对。”
张公子刚开始听卓然夸他说对了,还颇有几分得意,可是后来见卓然坦诚的把家里的情况说了,而且说他家道中落,靠他在外面做事接济家用,顿时颇有几分同情,也就更加为刚才自己尖酸刻薄的话觉得有些惭愧了,便拱手说道:“原来如此,刚才是我胡说八道,还请兄台见谅。”
卓然拱了拱手说:“不妨事。”
张书生又红着脸接着说:“杨捕头挑起家中重担,却还能拿出钱来让我们置办酒宴,请我们吃喝,真是仗义疏财,更为难得。想那些家财万贯之人,也有很多子弟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像杨兄弟这样,家中并不富裕,却还能拿出钱来替唱曲的老人家出药钱付房钱,这才是读书人最为崇尚的仁义君子,令人佩服。”
眼见他先是告了罪,又连连夸赞卓然,几个女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黄大嫂却是认定了卓然这不是真话,因为她知道卓然实际上并不缺钱,如果他家真像他所说的这种情况,那也应该是以前,而现在,这位捕头应该是有来钱的门道,挣了不少钱,而他的家人绝对没有以往那般清贫了。
听到卓然说起家事,言语间并没有夸张或者虚构的样子,黄大嫂便断定他说的是真的,若是如此,那反倒让她放轻松了些。毕竟卓然家也是先贫穷后富贵,这种人不像那种祖宗八代都是大富大贵之人那般强势。
先贫穷后富贵的人也能体会贫穷人家。更何况自己家也算不得贫穷了,还有这么一座宅院可以出租挣钱呢,也算是个小康之家了,如此一来,两家这地位似乎又拉近了一些,这让黄大嫂心中更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