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鼎让书吏把他话记了个清楚,然后让他到屋外等候。又把门房叫来问话,门房被南宫鼎一通恐吓,哪里还敢胡言,当下便说道:“少爷是过了子时一会儿回来的,我听见外面敲梆子响,他进屋的时候我还刻意看了看桌上的沙漏,的确已经过了子时好一会儿了。因为老爷说了,子时之前必须回家,否则要问个明白的。”
“若是在外荒废学业,老爷是要打板子的。我看他过了子时才回来,就有些担心,准备问他怎么回事?见他有些站立不稳,醉醺醺的,便没好多问。一个喝醉的人,你跟他说什么都没用,说不定还跟你吵起来,只有等他酒醒之后再说。反正老爷还没睡,想必也看到少爷进来了,自己没必要多嘴。想着就把他放进来,把门关了,然后就回屋睡了。”
“好像太太还跟着少爷到屋里去了,不过没进屋。少爷屋里咣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砸碎了。老太太还问他话来着,他也没怎么搭理。想必喝醉了吧,第二天便出了这档子事。”
南宫鼎听罢,心头暗自高兴。从他二人所说能相互吻合,而且证明高书生是在死者被杀之后过了一炷香才回到家的,说明高书生有作案时间,这案子十有八九是要破了。当下高兴,便将两人口供送到了王安石的签押房。
先前王安石吩咐暂时退堂,等候传唤高父。此刻正在签押房等着的。南宫鼎将两人的笔录双手递给了王安石。
王安石仔细看过,也是满心欢喜。立即吩咐重新升堂。
大堂之上,王安石扫了堂上高父和门房一眼,惊堂木一拍,说道:“你二人将先前所说重复一遍,不可隐瞒。”
高母听到堂上知府大人并没有问,直截了当让他们说出先前回答的事情。那自然是儿子什么时候回家的事。高母面如死灰,听了丈夫和门房都说儿子是三更子时之后一炷香才回到家中,满身酒气。不由得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就跟抽了骨头似的。
王安石冷笑,瞧着高母说道:“你这刁妇,竟然敢欺蒙本官?把她锁了,回头治她包庇之罪。”
高母一言不发,任凭衙役拿来铁链将她锁上。
高父这才明白,这之前自己的妻子说的话跟自己说的不一样,说的话很可能是为儿子脱罪的。那就是说和门房的话可以证实儿子是凶手,等于把儿子推进了火坑。不由得很是懊恼,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双手抱头。
王安石指着高书生说道:“铁证如山,证据确凿。你还不招供?难道真要大刑伺候吗?”
“小生的确没有杀人呀!”
“你一更便离开,三更过了一炷香才回到家。这中间你到哪去了?可有谁人能为你作证?”
王安石觉得自己已经把这案子理得很清楚,如果他没有证人证明他在其他地方,那他就是凶手。肯定是一直蹲守在屋子之外等着庞书生。庞书生从屋里出来,趁夜袭击将他杀死。所以查清楚这段时间高书生的动向便成了关键。
高书神情很是窘迫,却不说话。
高父跺脚道:“你昨晚到底干啥去了?赶紧跟大人禀报。还在想什么?死到临头。”
高书生一向很怕自己的父亲,哆嗦着说:“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有啊!”
“那你干啥去了?你说呀!”
“没干啥,我就在街上闲逛来着,然后买了一壶酒边走边喝,喝着喝就喝醉了。听到梆子响到了三更,我才知道夜深了,所以才回家的。”
王安石马上追问:“你在街上闲逛有谁看到?是否遇到亲戚朋友?你买酒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哪一家酒馆?本官要查个明白。”
那高书生一听就傻眼了,一会儿说东西一会儿说西,没个准信。顿时便把王安石给惹怒了,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道:“你是存心戏弄本官来着,那好,来人,把他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衙役们齐声吆喝,便将高书生拖到了大堂外月台上。按在长条板凳上,扒下裤子,噼里啪啦一通板子,打的高书生惨叫连连,臀部大腿后侧都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高书生何尝吃过这苦头,痛得死去活来,连连求饶。
不到二十大板,他就叫着愿意招供了。于是便又被拖了回来跪在堂下,他痛的冷汗淋漓,眼泪都出来了,说道:“小生在路上行走时遇到一个做那行当的女子,小生一时把持不住,便跟她到了她住处厮混。我们喝了不少酒,还做了那种事,一直到了夜深。”
“此时梆子响,小生才觉不好,赶紧起身告辞离开回到家中,所以满身酒气。之所以先前不敢说,是因为这事我爹娘知道会很伤心失望的,他们就指望我刻苦用功读书,博取功名。我却荒废学业,声色犬马。所以不敢说来着,实则小生的确整晚都在那妇人住处。”
果然听了这话,高父气得直跺脚。有心叫骂却又不敢,只好叹息声连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高母黯然摇头,潸然泪下,心中也是在叹息。自己拼着蹲大牢袒护的儿子原来如此,枉费了自己一番苦心。
王安石却皱着眉说道:“那妇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除了她还有谁跟你们在一起?马上说了,本官要派人前去核实。”
王安石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这一点他倒是有一种执着。即便是他改革遇到阻力的时候,阻力越大他越坚强,当然这还只是在地方,到后来他的阻力甚至来自于皇帝的时候,他才万念俱焚,撂挑子不干了。因为他最大的靠山倒了,他还指望谁?那是后话了,而现在他就有一股顽强的韧劲。
高书生惶恐摇头,说道:“她只是街边的窑姐,具体叫什么名字小生记不得了。只是好像有一些头发是花白了。”
两边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听到他居然去找个头发都已经花白的老妇,不由得捂着嘴嗤嗤的笑了起来。
听到旁边的笑声,高书生更是窘迫得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他的母亲更把头低到了胸口,他父亲则气得胡子乱抖。公堂上发作不得,只好暗自叹息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窝囊废儿子,实在是丢了祖宗八代的脸面。
王安石摆手示意不要再笑,衙役赶紧闭嘴。王安石继续问道:“那妇人住在何处?”
“我记不清住在哪里了,反正只是一夜露水而已,喝完酒便各奔东西了。我也不会找她第二次。只是当时心头苦闷,想找个地方喝酒,身边钱财不多。而她说她那有酒,而且连酒带过夜只要我七十文,我就答应了。”
众人一听,便知道那女人有多么的不堪。想不到一个白面书生进去找这等低俗的老娼妓,更是又止不住的哧哧笑了起来。
王安石道:“大致的地方记得吧?”
书生道:“就在离我家有几条街的一个小巷,距离不远,也就一盏茶便到了。小生可以带老爷去找她。”
王安石点点头,说:“暂且退堂。南宫捕头,你带嫌犯前去寻人,回来之后接着升堂。”
说罢,站起身袍袖一拂,转身到内堂去了。南宫鼎便带着衙役押着高书生出了大堂,前去寻找那老娼妇。
到了地方,书生站在巷口有些迷茫,东张西望的。
南宫鼎皱眉问道:“怎么了?难道找不到路了吗?。”
“我昨天晚上记得在这一片,可是这房子有点乱,到处都是一样的,我还真有点想不起来是哪一处房子了。”
“你该不会说的假话到头来不知怎么圆了吧?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才来过今天就给忘了呢。所以在我看来,应该是你压根就没来过这里。”
“我真的来过,但是天已经黑了,我又气头上,我甚至都没看清那妇人的脸。她问我去哪?我知道她是那种皮肉行当的女人,随口说的我想找地方喝酒,她就说她那有酒,让我跟她去,可以给我放松一下,钱也不贵。我就跟他走了,但是我真没注意具体在哪个位置。因为我怕别人认出我来,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低着头跟着走的。到了她家之后,是我只记得四周乱七八糟的都是房子,而且具体是哪一家我忘了,横七竖八的又差不多。”
南宫鼎扫了一眼,的确,这一处是棚户区,垃圾到处都是,猪圈羊圈,臭气熏天。这一片住的大多是一些没钱住好地方的人,横七竖八的简易房子,外形还真都差不多,的确不大容易辨认出来,尤其是天黑之后。
高书生东张西望,看这个也像看那个也像。搞了半天也没确定清楚哪一个是他头天晚上呆过的房子。
南宫鼎耐着性子说:“你要是找不到她房子,那她什么个长相,有什么可辨认的特点总该知道吧?总不可能你们呆了一晚上,你啥都记不得吧?”
高书生说:“我心里憋了一肚子气,所以到了那之后就使劲的喝酒,很快就喝的迷迷糊糊的,然后就扯她上了床。记得那灯是一盏油灯,光线非常暗,就算举着灯都不一定看得清楚,后来我喝醉了,更加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