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知道什么时候该撒泼,什么时候该声泪俱下的哀求。果然,一番哭诉之下,王安石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手拿着惊堂木却不知该如何断案。一边是据理力争,没有任何过错的被告虎妞。一边是情有可原,丈夫贪杯输了十两银子想要回来。
虽然他夫人看着有些可恶,可是王安石很理性,他始终觉得人不能够被外貌所左右。更不能被花言巧语所迷惑,所以他很镇静的分析了双方的言辞,说道:“你们双方都情有可原。要不这么着吧,一人一半?”
说罢,望向原告胖女人和她丈夫:“你们主动跟别人对赌,输了钱又想退回,自然是不合适的。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双方对这件事都有过错,所以都该承担一些损失。这样吧,被告虎妞你退还原告五两银子,由此罢了。双方觉得如何?”
虎妞听了这话没有言语,心里盘算着,先前打架的时候她还觉得对方拼死了要跟她斗。如此凶恶,她就算拼死也要跟对方斗到底,她是宁折不弯。可是后来听他娘子说这钱是养猪一年到头赚回来的,觉得有些同情。
毕竟她自己知道赚钱有多不容易,如果真是她养猪挣的钱,自己还不好就这么把钱都吞下了。毕竟现在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损害,当然这也只限于现在。要是回到头天晚上醉酒喝什么都吐的痛苦时刻,她是绝对不会这么想的。所以人的想法总是此一时彼一时的。
她心中犹豫,想着是不是该把钱还给他一半。自己醉了一夜,虽然很难受,毕竟还是性命无忧,若是能赚五两银子,已经是可以满足的结果了。可是没等她说出话,对方就已经先说了。
胖女人咆哮着说道:“老爷,你这也未免太大方了?她喝了一罐酒,就几十文钱。这么一罐酒她居然赢了五两银子,凭什么?若是这样,那请允许我喝上两罐,她输给我二十两银子,愿不愿意?咱们打这个赌。”
王安石一时没了主意,望向虎妞。
虎妞一听这话,生气了,马上跪直了身说道:“什么叫一罐酒赢五两银子?那是你男人跟我赌的,不是我找他的。什么条件都是他开出来的,我何曾说过一句?他自己找我喝酒赌博,怨得了谁?我倒想问一下,如果说你去赌场赌坊,你下了一两银子,结果大杀四方。连庄家都陪你,一下赚了十两银子,难道赌坊也会跑来找你说不公平,让你退一半钱吗?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
听到这话,跪在对面的胖女人说:“你不就是喝了一罐酒吗?我跟你赌,我喝两坛,你把十两银子还给我,可以不?”
虎妞气得都快哭了,说:“不是我找你们赌,我从来没有都跟人赌,是你男人找我赌,你要弄清楚这一点。你要想赌,到赌坊去。那儿有的是人陪你赌。是你男人找我赌的,你难道就听不进这句话吗?”
虎妞都快哭了,嘶声叫着。大堂之外很多听审的人都在起哄,说道:“愿赌服输,哪有大男人跟一个小女人赌钱输了不认账,还要来退钱的?还是不是男人?”
顿时间,外面喧闹声响成一片,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向着虎妞,都觉得虎妞说的没错。愿赌服输,你一个大男人找人家赌,人家喝了你还说什么呢?
王安石很头痛,他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思前想后,心里都很为难。要说提起诉讼的原告,那愣头章和他的妻子说的话也很在理,辛辛苦苦劳动了一年,挣的钱怎么喝坛酒就给赚去了?所以他心里始终觉得这个事情不公平。可是他听了虎妞的话,又觉得虎妞说的很对,愿赌服输。你愿意赌,不管你赢了多少钱,那都是赌。
在赌场一两银子可以赢到一百两银子都很正常的。所以在王安石看来,这个案子真是迷茫了。他是半点头绪都没有,所以瞧瞧这个,看看那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好。
所以王安石思前想后,决定先把这案子压一压,等到卓然回来再让他来处置。于是惊堂木一拍,说道:“本官需要进一步核实,今日审案到此为止。在本案作出决断之前,任何人不得私自作出没名堂的事。”
王安石挥挥手,惊堂木一拍,宣布退堂。然后站起身,背着手迈步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王安石一下就觉得没劲,整个人耷拉着,想着这事怎么这么棘手啊?什么古怪的事都让自己担着,居然还有因为喝酒打赌赢了十两银子的。这该判给谁呢?他一点主意都没有,他必须拿出办法来让大家心安理得的认可,否则没有用处。
可是王安石呆在家里两天时间,还是找不到该如何处断这个案子方法。
那胖女人因为被虎妞打了一顿之后,发现对方武功高强,再叫上两三个人帮忙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所以这种情况下,就只有一张状纸告到衙门了。
没想到告到衙门之后,自己还没等说话呢,反倒被官老爷打了板子。虽然是丈夫挨的,但她心里很难受,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安石决定把这件案子先放下来留给卓然,等他回来之后再由他审判。王安石不竟心中感慨,破案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看似简单的案子,到头来却是那么的复杂。
王安石感到身心疲惫。对他来说改革和督导改革要有趣得多,他可以看看自己的革新的手段到底有多少效果,下面的官吏又是如何执行自己的决策的。虽然只有挑战,但是成果却让他感觉到兴奋。而不像是侦破案件,总有那么多的不可知,到底什么才是真相?自己连半点头绪都没有。
正在这时,屋外有人拱手道:“老爷,山贼劫杀大案已经准备妥当。”
王安石沉吟片刻,忽然抬手在脑门上一拍,说道:“天哪,我竟然把这事给搞忘了?好,本官这就更衣,到二堂听审。”
大堂一般是在前院,老百姓可以在一旁瞧着呢,一般是审讯一些民事案件和百姓关注但是又不是很重大的案件。但是二堂审的案件就关键的多,因为这是关键的案件,比如眼前这个案件。
这件案件是一件山贼抢劫杀人案,山贼叫黑大头,带着几个弟兄在附近的山林抢劫杀人。结果后来被官兵围剿,最后把他抓获送衙门处理。
这种案子对于王安石来说根本不需要审,抓到直接砍头。可是这几天替卓然审案子之后,他发现有些案子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或许只有等他回来才能彻底搞清楚这些案子其中有什么猫腻?而现在对王安石来说,他是尽其所能审案子,自己审不了的就压后。
包括刚刚审的那一件打赌喝酒赢了十两银子的案子,他知道这种案子他来审是根本想不明白的。
在门口的衙役的催请之下,王安石喝了半壶茶这才走了。径直来到了二堂。
二堂的法堂在前院大厅之后。
很快山贼黑大头带着手铐脚镣来了,王安石已经看过他的案卷,案卷里头很清楚的表明他至少杀过两个人以上,劫人劫财至少两件以上。也就是罪犯已经承认了,只是后面还有多少他没有承认的,目前为止不知道。
黑大头说道:“反正左右是个死,当初落草为寇,就已经把脑袋挂在裤腰上,什么都顾不上了。而现在既然已经被官府抓到,我还能说什么呢?杀了我吧,我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眼见这黑大头说话十分的亢奋,似乎并没有在实际的问题上作出什么样的说辞。所以王安石很生气,惊堂木一拍,指他说道:“你这家伙,伙同人打家劫舍,杀了不少人。你还指望能够侥幸逃脱吗?我警告你,再不要心存侥幸,赶快把你同伙和你做的种种罪恶说出来。”
黑大头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说道:“左右是个死,我已经想着再不用活下去了,就等着老天爷收我吧!”
王安石一听大喜。能够遇到这种看穿生死又有担当的凶犯那还真是难得。高兴的说道:“好,你快把事情经过说个明白。”
黑大头当即点了点头,却说:“不过我肚子痛,能不能先让我上个茅房?然后回来我就招供。”
王安石听到这话,不由微微点头。说道:“也罢,你且去方便来。再把这事从头好生说来。”
黑大头捧着肚子,皱着眉说道:“多谢老爷!”
随后站起来往外走,两个衙役跟着到了茅厕处。
一个衙役掏出了钥匙,打开了脖子上的木枷,然后又打开了他手上的手铐。把手铐的铁链另一头铐在了茅厕的一根柱子上,说道:“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黑大头赶紧答应了,蹲下身开始方便。两个衙役在茅厕外面百无聊赖的站着东张西望。
就在这时,茅厕里的黑大头忽然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竟然拿着一把小小的弓弩,朝着衙役嗖的一箭射了过去,正中那衙役的咽喉。
那衙役声音都叫不出来便摔在地上死了。另一个衙役吓了一跳,没等他反应过来,黑大头已经把弓弩转过来对准了他,又是一箭射了过去,同样正中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