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开始出于礼貌也就没有打断,可是听到后面,到底还是忍不住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我时间比较匆忙,改日再来听贵地的人文事迹,现在我想了解的是眼前这片荒原的事情。——听说这儿有些古怪的事情发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朱小吏一直陪同在卓然身边,根本还来不及去串通这件事,现在听到卓然竟然直截了当问村正,不由得一下心就悬起来了,那村正哈哈大笑,说道:“哪有什么鬼怪故事,没有,没有,那都是喝醉了酒看花眼了,哪有那种事情。我们村干净的很,绝对不会出那种脏东西的。”
管知县明显看到卓然表情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立刻感觉不对劲,狠狠瞪了村正一眼,村正却没瞧他,只信誓旦旦说他们村绝对不会出那些邪恶的事。管知县只好一个劲的咳嗽,想以此来引起村正的注意。
卓然点点头,他知道,若是在管知县的授意之下,再编出来的故事就没意思了。而且其实村正越是这么说,他越觉得这块地值得一探。
于是卓然迈步走向了那一堆废弃的废墟,那片废墟已经长满了高草,他走上一个小坡地,站在那儿可以看到整片废墟。卓然看到四周的断墙和散乱的瓦片,便说道:“这些地方以前有人住过吗?”
“有人住,有几家人觉得这儿不错,便在这儿搭了房子。结果房子后来垮了,砸死了一个人,那几家人觉得不吉利就搬走了。”
听村正这么说,管知县顿时高兴起来,献宝似的对卓然说道:“卓大人,你听,这地方果然邪门儿,居然有人盖了房子却被倒塌的房子给砸死了,真够邪乎的。”
不料村正眼睛一瞪,说道:“有什么邪乎的,很正常嘛,房子垮了那算什么,我们村隔三差五的就有房子垮了砸伤人,哪个村不是这样?房子没盖好,又是用土垒的墙,不像那些有钱人,用木头、砖块,那当然结实了。我们村差不多都是垒的土墙,土墙垒不好,东倒西歪的,年久了自然会垮,卓大人千万别信那些胡说八道。”
管知县气得直吹胡子,却又不好发作,不过他发现卓然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是连连点头,似乎很赞同村正的话的似的,这才稍稍安心。还正想再跟卓然解释两句,却发现卓然压根没瞧他,反而凝神注视下面那片废墟,便跟着卓然的目光瞧着下去。
只见废墟下,高高的茅草从中,竟然有一个年轻的女子,用一方蓝色的方巾裹着头,腰里扎了蓝布围裙,勒得腰细细的。穿着一条青色的宽阔的裤子,脚下一双布鞋,正用手提着一个陶瓷做的罐子,一根麻绳捆着,从井口掉下去,提上一壶水,倒在一个大大的水瓮中。那水瓮已经快盛满了。她放下了罐子,双手提着那水瓮抱在怀里,蹒跚着往前方走,到了一处沟渠,蹲下身,将水倒进了沟渠之中。
管知县的目光顺着那妇人倒水进去的沟渠往前延伸,一下就呆住了,因为那沟渠只往前延伸了几步远,便进了一处石缝之中不见了。而更远处,既没有庄稼地也没有菜地,却不知道她把水提出来,浇到那石缝里去做什么。
卓然感觉后背有些凉飕飕的,虽然此刻是大白天的,于是回头对村正道:“这人是谁?干嘛在这来浇水?”
村正眯着眼瞧了瞧,摇头说:“没见过她,我怎么没注意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女子在这儿浇地呢?——不对呀,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庄稼地呀,她在浇什么?”
管知县赶紧对村正道:“那你还不赶紧去问问,这人神神秘秘的想干什么,不要是对卓大人不利呀。”
村正这回总算听知县老爷的话了,赶紧答应,忙不迭地过去招呼,说道:“喂,小娘子,你是哪个村的?怎么到我们村来浇地?你把水倒到缝隙里头去浇什么呢?”
那妇人却只是不理,依旧走回那口水井,提了水又过来浇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们似的,这让每个人都觉得有些琢磨不透了。
卓然便也走了过去,拱手道:“你这样浇水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你浇的水都漏到地下去了。”
听到卓然这话,那女的忽然站住了,转身过来,死死盯着卓然。
卓然顿时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因为他从妇人的眼中竟然看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没等卓然反应过来,那妇人已经转过身,将手里提水的瓦罐直接扔进了水井之中,就听咣当一声破碎的声音,接着转身往远处高高的草丛快步走去。
那妇人走的速度很快,卓然甚至可以看清楚她的脚几乎都没有在地上停留。在众人没有反应之前,便已经消失在那一大片高高的杂草深处,不见了。
眼见卓然愣愣地瞧着,管知县便觉得卓然对这女人很有兴趣,立刻叫道:“快快,快去把这女人追回来,她装神弄鬼的搞什么呢,把她抓来问个明白,快去。”
身后的几个捕快领命,立刻如狼似虎的冲进了那片高草之中。
卓然却没在瞧,而是走到了那口水井前,一脚踩在井边,探头往里瞧。这一瞧之下,不禁更是呆了,却原来这只是一口枯井,里面满是乱石,长着青草,那洗水的瓦罐就摔碎在石头上,瓦片散在洞底。
管知县也赶紧过来往里瞧,顿时哎呀叫了一声,声音都有些发颤,说道:“当真见鬼了,这,这水井里头没有水呀,那刚才那女的明明打出了水来倒进了水渠之中,水从哪来的?”
他又快步来到水渠边瞧了瞧,水渠果然是湿的,还有水珠和剩下的一些水留在了坑洼不平的地上,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水洼。
众人听到他这话,纷纷过来观瞧,也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刚刚明明看见那妇人从水井里打出水来,可水井居然是干的。
这时,从高高的草堆中回来的捕快一个个脸上满是迷茫,对管知县说道:“没找到那个人,这茅草就这一片,我们全都找了一遍,并没有见到什么人啊。”
“难道青天白日的见鬼了吗?”
卓然走到了那是缝隙处看了看,那是一块大石头,水从石缝里流进去的。石头很大,估计几个人都未必抬得起来,卓然也没想过要将尸体掀开,看一看进水的地方。
云燕走了过来,在卓然的身边低声道:“这地方有些邪门儿,要不还是离开吧。”
卓然点点头,提高声音道:“管知县,你跟村正串通好了叫个人在这里装神弄鬼,搏大家一笑吧。这把戏倒挺好玩的,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不过很有意思,谢谢,哈哈哈。”
众人听他说刚才只不过是管知县设的一个小把戏,是串通好了的,顿时都松了口气,一个个都赞叹说:“这戏法变得好,谁也看不出其中的究竟来,这才是高明之处。”
又有人说:“若是让咱们看出了端倪,那把戏也就不叫把戏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纷纷点头,管知县神情颇为尴尬,但是却也没有解释。不过他倒怀疑是不是朱小吏安排的,见他神情有些慌乱,也不像是他。不过这家伙隐藏的深,有卓然判官这么个大靠山,居然不动声色,也算他有两把刷子了,说不定还真就是他暗自派人布下了这个局,想让卓然高兴的。
眼看日头偏西,管知县赶紧转开话题,说酒宴差不多了,要不就先回去喝酒去。
卓然点头答应,各人都上了轿子往城里走。先回了驿站让卓然更衣,然后在在县城最大的酒楼去喝,个人也都回去换衣裳。毕竟他们多半穿的都是官袍,晚上就没必要穿这一身了。
到了驿站门口,下了轿,卓然见到朱小吏前妻的父亲丁老汉蹲在驿站台阶旁的角落避风处,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笼里头,目光呆滞。看见他们来了,这才慢慢站了起来,走了过来拱手施礼。
卓然便迈步走了上去,也拱手还礼,问他:“老人家,你在这儿等我吗?是不是因为你女儿的事?”
旁边的云燕插话道:“老人家,你女儿的案子上次我已经给你解释的很清楚,从开棺验尸的情况来看,她不是被人杀的,更不是原判认定的棍击头部导致死亡。”
丁老汉却摆摆手说:“各位误会了,我在这儿是想等我女婿,我有话想跟他说。”
朱小吏一直跟在卓然轿子后面的,根据管知县的安排,他要全程陪同。眼见自己前妻的父亲在那儿说要等自己,不禁有些诧异,便上前说道:“老岳丈,你有什么话,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