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皇帝身边的是皇太叔耶律重元,他也扭过头望着萧冷刀说道:“对呀,你们把我的准妹夫安排在哪呢?我那宝贝妹妹天天嚷着要见他,我跟她说了,卓然参加祭祀去了,要祭祀完了才能见着。可是现在已经开始祭祀了,他在哪?你们把他安排在什么地方?”
萧冷刀赶紧躬身道:“回禀圣上,回禀皇太叔,卓大人在祭祀中做着非常重要的事情,是由特使亲自安排的,他的地点也不固定具体在什么地方,只有特使知道。因为特使要向他发出指令,让他协助自己,等会儿祭祀完了,我们在询问特使,就应该知道了。”
实际上,这两人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说卓然在参加他们的祭祀,而在祭祀完毕的时候,特使耶律光逛一圈回来告诉皇帝说,出了点问题,卓然已经葬身在小海深处,连尸体都找不到,以身殉职了。这样一来,辽道宗就算有些怀疑却也没办法,因为人已经找不到了。
给宋朝那边也有一个好的交代,就说他在观礼祭天的大典的时候发生意外,坠入海中,连尸体都没能找到。宋朝绝对不会为他一个区区的八品官跟辽朝翻脸的。到时再多派人去做解释说明也就是了。至于皇太叔耶律重元,只要皇帝对这件事没有异议,他当然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一切都是为了祭祀。他妹妹只能另择良配了。
这是他们想好的应对之策,因此萧冷刀没有说更多,而把谎言全部都推给了耶律光,一个人说谎,能够自圆其说,两个人都说谎,反而容易发现其中相互不符和出现的破绽。
辽道宗点了点头说:“卓大人是个人才,没想到他对我大辽的事情也如此上心。有他参与这次祭典,朕相信,一定能取得更好的效果。等事情完了之后,朕要好好赏赐于他,不能让人家白辛苦。”
萧观音在一旁抹了把眼泪,勉强一笑说道:“皇太叔已经许诺,把妹妹嫁给他了,这不就是很好的赏赐吗?”
辽道宗点点头说:“这主意甚好,朕非常满意。”
刚说到这,就听高台之上传来了耶律光震耳欲聋的声音,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陡然加大了好几倍,就算用高音喇叭叫出来的声音也不过如此。
只是他叫的声音谁也没听懂,似乎在念经文,又或者是某种诅咒。
接着,便看见他又矮又胖的身子开始在高台之上绕着走,手中拿着不同的法器摇晃着。
这时,东边的鱼肚白已经越来越明亮,太阳即将喷薄而出,从太阳升起到完全离开山峦线,就是将婵娟沉入海底祭天的时候。
台下众人顿时伸长了脖子,紧张并带着兴奋的望着台上,那一身白衣即将慷慨赴死的绝色美人。
耶律光咬破舌头,将鲜血喷在空中,形成了一道血雾,场景充满了诡异。
他越走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这时,就看见婵娟面前的地板缓缓裂开了,从地板下面,嘎嘎的升起来一个小小的铁箱子,这铁箱子就是将载着婵娟沉入海底的工具。
耶律光又开始绕着铁箱不停的走,同时喷血,并不时的伸手在铁箱上啪啪地拍着。每拍一下,铁箱上就留下一个血手印,而他的手却没有受伤,也不知道那些血是从何而来。下面的人对这位天池宗的特使超出常人的能力感到无比的惊骇和敬畏。
终于,太阳露出了一道边,光芒万丈照耀在茫茫雪原之上。
辽道宗精神一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太阳了,能见到的就是漫天的大雪,或者乌压压的铅色的云层。现在终于看见了太阳,可是太阳上方依旧是浓厚的云层,太阳只是在天边露出的那道缝隙中划过,无比耀眼。
但就是这么一小点的空隙,已经让辽道中感觉到了期望。现在正在祭天,天就已经晴了一线,祭祀完毕,会不会所有云雾瞬间消散,阳光万丈,普照大地。厚厚的积雪融化,滋润冰冻下的草原,让他们吐出嫩芽。
再过些日子,便会春回大地,一片绿草茵茵的景象。牛羊多得像天上星星散落草原上似的,自由的奔跑,嚼着带着奶子芬香的青草。他仿佛看见了牧民们一张张洋溢幸福的笑脸。
这时,台上,耶律光走上前,将那铁箱子哗啦一声拉开了,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门洞,对婵娟说道:“圣女,请您升天!”
婵娟平静的缓缓睁开了双眸,皎洁如明月般的脸庞在朝阳照的映下多了一层红晕,放射出让人难以忘怀的光泽。她站起了身,轻轻垂下双手,长长的袖袍坠落,搭在身体两侧。她的脚丫踩着木板,一步步走向了那黑黑的门洞。
忽然,一个人箭一般的冲上了高台,一直冲到婵娟的面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手中亮出了一柄短短的匕首,那匕首抵住了他自己的胸膛。
这人正是太子耶律浚。
辽道宗惊呆了,站起身厉声道:“太子,你干什么?快下来。”
耶律浚悲声道:“父皇,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送她去死,她是我的亲表妹,是您的亲侄女,您是她亲姨夫啊,怎么忍心亲手把自己的亲人送去死呢?不要跟我说祭天能够春回大地,那是骗人的,没有谁能改变天意,祭天也不行,只会白白断送她的性命。父皇,我求你,不要再做这荒唐事了,放了她吧。”
辽道宗厉声道:“来人,去把太子请下来。”
两边的大内侍卫立刻冲上了祭台。
“站住,不然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太子的尖刀往前送了半寸,刺穿了他的衣袍,刺入了胸肌寸许,他痛苦地眉头一皱,鲜血从伤口流了出来,染红了明黄色的衣袍。
大内侍卫们吓坏了,立刻往后退了几步,紧张的回头望着辽道宗。辽道宗气得脸色铁青,一时无计可施。
一旁的耶律光吼道:“太子,你这是做什么?你要破坏了祭天,老天会惩罚大辽的,如果在太阳光消失之前,还不将圣女送进大海,不仅无法阻止辽朝的雪灾,还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你赶快放开她,退下去!”
耶律浚摇着头,失声道:“我不信你的话,如果祭天真的可以终结雪灾,春回大地,那就用我的命吧。我替她去死,放了她,我求你们了……”
耶律光跺脚道:“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祭天的,若是那样,找一个死囚来不是更好吗?——只有圣女,只有她才能够讨得上天的宽恕,换成任何人,包括太子你,都没有任何用处。你快放开她,不要耽误了,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辽道宗听到这话,又气又急,跺脚道:“侍卫何在!立即把太子请下来!”
护卫又往上冲,太子猛的一用力,刀尖更深地刺入了他的胸膛,鲜血滚滚而出,他开始咳嗽,也不知是否已经刺穿了胸腔。
护卫们吓坏了,又站住了脚,不敢再往前,逼死了太子,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萧观音哭着冲了上来,只是她也只到了台阶处便站住了,悲声道:“皇儿,不要任性,快放开她,下来。你吓到娘了,听到了吗?快下来,把刀子放下。”
耶律浚已经泪流满面,不停的摇着头说道:“母后,你们要送她上天,我就死死在她的面前,我说的是真心的。我不会亲眼看着她被你们害死,我宁可死在她前面,看不见,我就不会痛苦了。不然我生不如死,那样的滋味,想想我都要发疯了,你们就忍心看着儿子去死吗?”
辽道宗气得浑身发抖,走了出来,指着耶律浚怒道:“你昏了头了,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国君,连一个女人都放不下,还配当什么国君?你要真想死,就去死吧,不要耽误我的祭天。”
这话一出,场中所有人都惊呆了,辽道宗竟然宁可牺牲自己的亲儿子,当今太子,也要把这个祭天完成。
有的人便大声地劝太子,赶紧放开圣女,有的人又提出,能不能先不祭天,等太子心情缓和之后,再重新找日子祭天,凡此种种,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被耶律浚抓着胳膊的婵娟悲声说道:“皇兄,你放开我,让我祭天吧。你是未来的国君,是大辽的希望,你要为大辽的民众着想,而不是为我着想,我死了,你还有很多妹妹,少我一个也没关系的。”
耶律浚的身子猛地一震,缓缓回过头来望着婵娟,嘴唇哆嗦着,问了一句:“在你眼中,我真的,真的只是你的皇兄吗?”
婵娟望着他近乎绝望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如果点头,将会让耶律浚彻底绝望,那会导致什么结果,她不敢预料。所以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不点头,也不摇头。
片刻,耶律浚惨然一笑,缓缓点头说:“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