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和云燕才知道,他们俩的失踪几乎把武德县的天都掀翻了,——不仅武德县衙门出动了所有人手到处搜寻,连京城大理寺都派出了若干捕快和上千马步弓手参与搜寻。
朝廷发出了加急公文,勒令各地州县寻找他们。
连续找了好几个月,大家基本上都死心了,没想到卓然和云燕突然出现。让人喜出望外。
云燕立刻休书一封,通过衙门驿站紧急送往大理寺和京城开封府,禀报自己平安回来的消息。至于失踪的原因,只说是外出查案,直到现在才回来。因为案子的原因,不能够与外界通消息,所以一直没有联络。
两人都没有提马家庄的事,那涉及到天池宗,应该尽可能避开才是。他们俩都觉得,这个宗派太神秘,跟他们扯上关系并不是什么好事。
卓然和云燕终于平安归来,整个县上但凡与卓然有点关系的,都跑来探望,一时间,家中顾客盈门。而京城也来了几拨人,他们是来看云燕的,却不说身份,只是表达了对云燕的关切之情。云燕又写了一封书信,托他们带回,过了好些日子,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云燕的穴道解开之后,身体还是很虚弱,毕竟被点穴对身体还是有损害的,将养了几天,这才完全康复。
云燕提醒卓然要留心天池宗的人找上门。但是令他们俩意外的是,平平静静过了不少日子,天池宗却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似的,从来没有任何人来找过他们,日子平静的度过。
……………………
怀州城外,祁家庄。
祁老三是个农夫,他的妻子马氏非常的勤快,在家里养了一头猪,开春的时候养的,准备年底杀了过年。
养到入秋时节,这头猪已经有一百来斤了,膀大腰圆,两只大耳朵跟蒲扇似的,鼻孔里总是哼哼唧唧的,小眼珠滴溜转,到处找吃的。
祁老三有一个儿子,有五岁了,小家伙没别的玩具,也不愿意跟村子里其他人玩儿,最大的爱好就是天天跟这头肥猪在一起,拉肥猪当马骑。可是肥猪并不是马,也没有马那么温顺,所以他儿子每次爬上猪的后背,都会被猪直接颠下来,然后肥猪便咚咚的踩着地皮,撒欢跑出门去找吃的。
村里的猪有些是关在圈里圈养的,有些是拿烙铁在屁股上烙一个印,证实是自己家的,然后就放在外面,让它自己找吃的。这种猪饱一顿饿一顿的,当然养得不太肥,还有可能会被别人偷掉。所以这种猪一般都是比较小的,丢了损失也不大。
像祁老三这样的,百来斤的肥猪,已经可以杀过年了的,是很少有人再放到外头的。马氏跟她丈夫提了好几次,别让猪在外面跑,免得被人偷了。祁老三只是笑了笑说,哪有那么多贼,也不再理睬。
直到那一天,祁老三的儿子皮蛋又爬上肥猪去骑着玩儿,结果被肥猪颠下来,脑袋磕了个大青包,哭得跟杀猪一样。这下才把祁老三紧张到了。
皮蛋是祁家的独苗,他儿子也就这一个,到现在还想要一个,但是媳妇却一直怀不上,这独苗要是出啥事,他们祁家的香火可就没了。所以祁老三斟酌再三之后,决定把猪捆起来养,这样一方面免得猪到处乱跑,被人偷了,另一方面,儿子要骑猪的时候,可以扯着猪脖子上的绳索,就像骑马拉着缰绳一样。
这主意果然好,每天他儿子皮蛋都要骑在猪身上在院子里乱跑。祁老三在院子里铺了些沙子,就算摔下来,摔到沙地上也不会很疼,哭两声也就完了,不会受伤。而且祁老三还可以在劳作一天之后,坐在院子里,一边喝着水酒嗑着毛豆,一边看儿子骑猪,倒也是其乐融融。
这头猪就这样拴着绳子养到了年边,这时已经是寒冬腊月了,猪已经长到了将近两百斤,肥肥的,耳朵都快垂倒了地上,走路的时候摇摇摆摆,也不像瘦的时候那么机灵,所以皮蛋骑到猪背上就稳当多了。
骑了好几个月,这猪似乎也习惯了小孩在他背上,也不像以前那样又蹦又跳的到处乱跑,骑着就骑着呗。皮蛋的小手拿着柳条在猪屁股上抽上几下,肥猪便会摇着小尾巴,按照他手指方向晃悠着走,这让皮蛋更是高兴。
这天傍晚,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皮蛋嘴里啃了个馍,又跑去骑猪,马氏对丈夫说:“马上到年边了,咱们也该准备年货,这猪也该杀了。卖掉一半,另外一半留着咱们家过年,这一半卖了之后,有钱可以买谷种,添几件新衣服。——你看皮蛋,他这身衣服都补了好几个补丁了,也该换件新的了。”
祁老三拿起破了一条缝的小木桌上的酒碗,咂了一口酒,说道:“你说的都没问题,现在就一个问题,你要想好了。”
“啥事?”
祁老三调转筷子头,指了指在院子里扯着肥猪上脖子的绳索,跑得正欢的皮蛋说道:“这肥猪可是咱们儿子的宝贝,天天就恨不得抱睡觉了,你要把它拿去杀了卖,不知道皮蛋会哭成什么样?你说怎么办?”
“这个我知道,我也想好了,这两天我带他去他姥姥家住两天,你就赶紧把猪杀了卖。他回来就说猪跑了,找不到了,他最多哭一顿也就完了,没事的,小孩子嘛。”
祁老三摇头说道:“这可不行,咱们儿子也差不多七岁了,他可是懂事的人,你要是这么着,他迟早会知道你在骗他,那时候可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就不杀了,养着给它养老送终?”
“你说的什么屁话!”祁老三生气地将筷子哐当一声扔在小木桌上,盯着自己的浑家,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说道,“我是让你好好哄哄孩子,给他说清楚,不要骗他。就告诉他,这头猪是杀了过年给他买衣服的,我相信他会理解的。这猪嘛,不就是给人吃的,杀了卖钱,换衣服换油盐酱醋吗?”
“这是过日子,过日子就得花钱,没钱就去要饭,很简单的道理。他现在已经六岁了,我正琢磨着把他送到村里的私塾去,读点书,识得几个字。我听村里的先生说,孩子不要老骗他,你骗他,他将来就骗你,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祁老三说的头头是道,这些话是他每次做完农活,经过村口的私塾,扛着锄头,站在窗户外,听里面先生这么教训的。说孩子要诚实,包括孩子的父母都应该诚实,不要相互欺骗。于是便把这道理记住了,拿来在这件事上教训他浑家。
听到丈夫搬出这番道理,这妇人马上退让了,毕竟这些话是村里做学问的先生说的,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百个正确。于是赶紧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捧着桌上的土罐做的酒坛,给丈夫又倒了半碗酒,讪讪地说:“皮蛋他爹,你说的在理,还是不能骗孩子,我明儿个早上起来就跟他说。我想着只要有新衣服,再给他买双鞋。他有了这个许诺应该会答应的。”
祁老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皮蛋从被窝里钻出来说道:“爹,给我穿衣服,我要去骑猪儿。”
祁老三昨晚多喝了两碗水酒,现在瞌睡正香,嘟囔道:“骑什么骑,今儿个就杀了,别烦我。”
皮蛋立刻又扑到母亲身上,摇晃着母亲说:“娘,爹说要把猪猪杀了,我不干,猪猪是我的,谁也不许碰我的猪猪。”
马氏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还没醒瞌睡,忽然听到夫君和儿子的这几句对话,忙把儿子扯过来,用被子盖着说道:“这天冷的,你衣服都不穿就钻出去,冻死你丫的。快躺好,娘跟你说话。”
“我不听,你们要杀猪猪,我就是不听。”
说着,他就掀开被子,跳下床,光着脚就往外跑。
“你去哪啊?你这个兔崽子,鞋都不穿,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跑。”
“我要去骑猪,我要抱着它,谁也不许拿走。”
皮蛋冲到门口便要去开门。可是门闩有些高,他还够不着,便跑去拿了一根竹板登垫着,踩到上面去拔门栓。
马氏赶紧下床,也顾不得穿鞋子,立马跑出来,在儿子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天寒地冻的,你不要命了?快回床上去,我把你衣服烘烤暖和了再给你穿衣。——你爹说了,要给你买新衣服新鞋子呢,不杀猪哪来的钱?”
皮蛋顿时急了,不过他没发脾气,而是眼珠转了几下说道:“衣服不用烘烤了,我大了,不怕冷。你去拿来,我自己穿。”
马氏顿时乐了,儿子长得这么大,还从来没自己穿过衣服鞋子,都是她代劳的。现在居然要自己穿衣服,还真是懂事,于是立刻欣喜的说道:“好,你个兔崽子,行,你自己穿,娘去给你拿。”
说罢转身便往屋里走,皮蛋却趁机吧啦一声将门闩拔掉,然后跳下来,一脚将竹椅子踢开,把门哗的一下拉了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