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想不到欧阳修竟然会倒过来拍他的马屁,不禁有些飘飘然,能得到一个大文豪的夸赞,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于是咧着嘴嘿嘿的笑着说道:“那可多谢了,咱们闲话少说,先看看这个案子吧,我一点案情都还不清楚,我得赶紧熟悉一下情况。”
欧阳修说:“我马上把王知县叫来,他是最早接触案件的人,让他来给你介绍一点情况。”
王知县听到欧阳修叫他,顿时欣喜无比,赶紧巴巴的跑来,却见到是一个年轻的官员坐在欧阳修的身边,自己并不认识。
直到听欧阳修作了介绍,这才知道,这是欧阳修请来的,侦破这个案子的武德县的县尉。王知县就有些不乐意了,心想,这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干嘛还叫人来分功劳呢?难道这个案子里面还有什么问题吗?他不相信,铁证如山,怎么可能有什么破绽。
但是欧阳大人如此隆重的推荐于他,他虽然骨子里不高兴,但是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忙客客气气的拱手道:“卓县尉一路辛苦,不知本县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欧阳修见他有些拿官腔,便微微皱了皱眉。欧阳修自己这么大的官在卓然面前都只是用最普通的我所自称,绝对不会说本官,看来这位封丘县的县令还真是一个官迷。于是用淡淡的声音说道:“你把事情的经过给卓大人说一下,他是本官请来协助查案的,这件案子有诸多蹊跷没有得到合理解释。”
王知县听出了欧阳修话里的些许不高兴,不由心头一凛,心想,这小子居然能得到欧阳修的如此推崇,不得了,自己可不能够看不起他,忙赔笑说:“是,下官一定如实向卓大人说明情况。”
随后王知县便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都说了。基本上是按照自己以前跟欧阳修所说的那些说了,他再次强调说庞太师的手印跟现场发现的菜刀刀柄上血手印完全吻合,房门又是完全紧闭的,因此凶手只可能是庞太师。
在此之前,王知县还不大敢说出这样的话,但是黄御史直接将他点醒说如果真是庞籍砍死了他的小妾,那他就当不了官了,即便死不了,这一辈子只怕也要发配到边疆去,又何必害怕。因此王知县也就毫不留情的认定庞籍就是本案的真凶。
说完之后,他还颇为得意的捧着圆鼓鼓的肚子摇头晃脑很是沾沾自喜。他觉得这个案子没有任何问题,简直是天衣无缝,实在想不出欧阳修所说的诸多破绽到底是什么。
其实对欧阳修来说,他看到的破绽只是作案动机上的不成立,他不相信深通律法的庞籍会在一个密室里杀死自己的小妾,从而导致罪名顺理成章落在他的头上。他也找不到庞籍杀害小妾的动机。但是他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庞籍无罪。
卓然道:“我需要到现场去看看,同时麻烦你把当时的那把菜刀放回原位。”
王知县将刀放在了他发现菜刀的位置,然后将那块蓝布揉了揉扔到屋角。卓然瞧了一眼:“这块布当时也是在这个位置吗?”
王知县赶紧道:“不是的,这布块当时是在窗户下的针线筐里头,我生怕弄坏了刀柄上的血手印,所以就把那帕子取来包裹这柄刀了。”
卓然皱了皱眉说道:“你不该使用现场的东西,那样有可能会破坏线索。”
王知县神情颇为尴尬:“我们县都是这样做的,也没见有什么问题啊。”
欧阳修很是生气,沉声道:“王知县,难怪你们封丘的案子办得如此差劲,原来是因为你这知县没规矩。”
王知县一听顿时慌了神,欧阳修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又是朝廷重臣,欧阳修一句话可以决定他仕途命运。现在欧阳修直截了当的说他没规矩,案子办得差劲,怎不让他吓得脸色煞白。
王知县很后悔,自己怎么冒出这样一句来,赶紧拱手道:“下官知错了,下官以后一定按照卓县尉指导的来做,请欧阳大人见谅。”
一边说一边赶紧将那块布拿起来,弄平整之后重新放回了针线筐里。
卓然开始仔细观察现场的情况,地上的血迹还有床上的血迹都已经成了暗黑色,结壳了,但是痕迹没有被动过,大致还是原来的样子。
卓然检查了所有门窗都是关好了的,房顶和地面都没有通道。
一旁的王知县颇为得意的说道:“不必劳神了,这些地方本县都一一看过,没有人潜入的痕迹。房门上的门闩是被庞太师自己拔下来的,是他拉开的门,证明当时门是关好了的,因此外人无法进入。”
欧阳修冷声道:“王知县,卓大人没有问你,你就不要说话,免得打扰了卓大人的思路。”
“是是,卑职知错,卑职只是想为卓大人节约些时间罢了,之后卑职再不说话就是。”
卓然检查完毕,的确没有发现什么外人潜入的痕迹,他便将视线集中在了门上面。
如果这案子找不到有可能是其他人作案的线索或者证据的话,那的确证明就是庞太师做的。但卓然知道,欧阳修之所以把自己请来,不是为了找进一步的证据来证明庞太师做了案,而是相反。
那就是说,肯定另有其他人作案,把密室里的庞太师弄成了替罪羊,得出只有他才可能是凶手的结论。现在要破解这个结论,就必须找到外人进入密室杀人的途径。
现在门窗、房顶和地面都没有外人进入的通道,卓然便把视线放在了门栓上,会不会有什么机关可以把房门打开,进入杀人后,再把门闩重新闩回去呢?要是这样的话,这人绝对是做了精心准备的。
卓然相信,如果有这样的机关存在,他完全有可能找出埋设机关当时所留下的通道线索。
房门分两扇,两边门各有一个竖的门闩插槽,门闩已经被拔开,但是门栓两边有木头固定住,所以门栓是取不下来的,但是可以拉开和插上。
他注意看了两扇门关上后有无缝隙,但房门对接的边缘有比较深的半凸凹,这种咬合齿关上后,两扇门相互交叉扣在一起,目的就是防止外面的人用刀片之类的不开门。
卓然将两扇门合拢,插上闩上,仔细观察门缝,缝隙都没有半点。刀片根本插不进来,拨动不了门闩,而这两扇门是没有窗户的,也没办法从窗户破坏窗户纸之后把房门打开。距离最近的窗户都是一丈以外,再加上门的宽度距离窗户有将近两丈,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没办法从外面操作拉开门闩。
卓然又查看了房门的上部和下部,发现也没有明显能够用丝线或铁丝之类的操纵门闩的缝隙。
他同样检查了门闩自身,看看有没有刀片波动或者绑绳索之类的,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这就奇怪了,这门闩怎么会自己栓起又自己打开呢?
卓然陷入了沉吟,难道凶手真的是庞太师自己吗?卓然没有接触过庞太师,他想先从现场客观证据来搜寻是否有破绽,不先接触庞太师,客观证据往往更容易使他得出客观的结论。
眼见卓然摸着下巴盯着门闩在那发呆,欧阳修很是有些着急,而王知县则颇为得意,心中暗想,案子已经铁证如山,偏偏你还来鸡蛋里挑挑骨头,一看就知道,欧阳修肯定跟庞籍这老家伙关系不错,因此特意请他为了帮他脱罪的。但这案子证据确凿,不是说想脱罪就脱得了的。
现在自己已经得罪了庞太师,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不然庞太师绝对轻饶不了自己。眼见卓然半晌没说话,王知县笑了笑对欧阳修说道:“下官吩咐厨房准备酒宴给卓大人接风吧?卓大人大老远的跑来帮鄙县破案,下官应当尽地主之宜,聊表心意啊。”
欧阳修皱了皱眉道:“你少把心思放在迎来送往这些虚套的东西上,好好把封丘县整一整。你们封丘县在开封府的几个县中不管哪一样都基本上是垫底的,你不觉得这你有责任让它变得更好吗?”
王知县的确没有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地方治理上头,更多的是想着如何收敛民脂民膏。听到欧阳修毫不留情地训斥他,顿时又羞又臊。窘迫的笑着说道:“卑职无能,请大人恕罪。”
对这种庸才甚至是贪官,欧阳修根本不会客气,冷声道:“好了,闭嘴吧,不要干扰了卓大人。”
王知县涨红着脸,连连答应,耐着性子,等着卓然说这案子没什么问题。他相信这是必然的结果,也是唯一的结果。
没想到卓然慢慢弯下腰,接着又索性蹲在地上,仰着头查看那门闩,忽然眼睛一亮,招手对欧阳修说:“大人,你请过来看。”
欧阳修赶紧过去,蹲在他身边观瞧,卓然用手指了指门闩下面一个小小的血手印说道:“注意到这个印子了吗?这应该是左手拇指的指印。”
王知县也跟过来了弯腰瞧着,插话道:“当然是拇指的手印,——庞太师手上都是血,因此他把门闩拔开拉门出去的时候,手上的血就粘上了门闩上,这样一来当然会留下血印的,也正是因为这个,证明房门门闩是从里面拴上的,所以外人不可能进来。”
卓然没理睬他,瞧了一眼欧阳修,欧阳修皱着眉细细思索,好像抓到了什么,却又不得其法而入。
于是卓然便将房门重新关上,把门栓拴好了,再蹲下身招呼欧阳修蹲下来,指着门闩说道:“大人,你在看,刚才的那枚指印在哪里?”
欧阳修低头一瞧,因为门栓已经闩回去了,那一枚大拇指血手印已经随着进入了门插销之内,根本看不见了。
欧阳修恍然大悟,惊喜的说道:“对呀,如果说门闩当时是拴上的,庞大人拉开门闩的时候,他的手是无论如何也伸不到门的插销里面去,只能抓到门闩的尾巴这一头,才能把门闩拉开,怎么可能把血粘到插销里面去呢。这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插销当时是拉开了的,所以庞大人的左手才抓住了已经拉开的门闩,把他的右手拇指上的血按在了插销的底部。由于位置比较隐蔽,先前勘察又没有仔细观察插销下面的痕迹,也就没有发现可以证明插销当时是拉开的这个强有力的证据。”
王知县也不傻,听欧阳修这么一分析,顿时脸色就白了。
他伸手过去,把门销拉开,又看了一下,那上头的确只有一个残缺不全的手印,并没有多次按在上面的痕迹,也就是说庞太师只是用带血的手拉开了,并没有再插上一次。而当时门闩如果插上了的话,他的拇指根本不可能印到插销里去的。
王知县嘴唇哆嗦着,瞧着欧阳修说:“这个,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修冷笑说:“证明当时庞太师拉开门闩时,门闩本来就是拉开的,而不是拴上的。”
“可是庞太师自己说了,是他拉开门闩出来的呀。”
“庞太师只说他拉开了门,没有说拔掉门闩,你注意看一下当时的记录,也注意回忆一下,如果不信,我们现在马上可以再找他问。”
王知县赶紧吩咐刑房书吏把当时记录下来的庞太师供述的记录拿来。看过之后,果然上面写的是庞太师说的是拉开了门,而不是拔掉门闩拉开了门,当时就没有说道门栓的事。而问起当时门是不是栓上的时,庞太师的回答是记不清楚了,当时很慌乱,自己只记得把门拉开就出来了,至于门是不是拴上的真记不起来了。
卓然说道:“一个人遇到自己的亲人被人杀死,而且场面如此血腥,凶手又很可能还在附近,这种巨大的悲伤惊恐,很容易使人发生一种逆行性遗忘,有的人也把它叫做断片,也就是会忘记这之前的一些事情。而且当时屋里又是黑的,所以很庞太师记不到门闩是否拴上很正常,而现在有客观的证据可以证明,当时门闩的确是拉开的,也就是说庞太师拉开门的时候,门是虚掩上的,并没有拴上。在当时那种极度悲伤和恐惧的情况下,庞太师他是否拉开门闩这件事给忘了。”
王知县忽然想到一件事,一下又兴奋起来说道:“就算房门是开着的,那也不能因为这一点就否认是庞太师杀人呀。”
卓然淡淡说道:“我没有否认这一点,我只是说现在我们既然发现门闩当时实际上是开着的,那就证明有其他人潜入作案的可能,我们需要进一步查证,以最终查清楚到底谁是凶手。”
欧阳修也很是兴奋的说道:“没错,这之前我们是从房屋紧闭,外人无法进入而证明是庞太师杀的人,现在证明有可能是外人潜入杀人,再把房门虚掩上。”
王知县还不死心,接着说道:“但是刀柄上的血手印的确是庞太师的,这一点不容置疑。”
卓然没有回答,走到床边,那菜刀已经放回了原位,他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地上的血痕,对跟在旁边的欧阳修说:“这一片明显是摔倒之后地上的擦痕,说明庞太师的确是在这里滑倒了。而且从地上的血脚印可以判断,他当时是在床边发现小蝶已经死了,转身准备出门去叫人。”
“转身过来时,地上的血太滑,把他摔倒往前扑倒的。因此他面前的衣服上才全都是血,而扑倒的时候,大人请看,刚好有一个人的手臂的长度。而这柄菜刀又刚好在扑倒之后手能够得着的范围,因此很可能是庞太师在摔倒之后,爬起来的过程中,手触碰到了这把菜刀,慌乱之下他又扔掉了。但是今由于精神高度紧张,他根本忘记了这个细节。”
欧阳修频频点头,王知县在一旁看了,反复琢磨刚才卓然的推断。觉得这种可能性的确非常大,不由得脸色更是难看。既然已经破解了密室的秘密,接下来就要搜寻真正凶手作案的线索了。
卓然马上取出了他的法宝,——指纹刷。
他先在门闩的门框和门外面的铜环上面都用指纹刷进行了刷取,提取到了几枚指纹。接着卓然又提取了庞太师、庞夫人,以及丫鬟仆从,凡是有可能进入屋子的人的指纹进行比对,确认这屋子门的铜环和门闩上提取的几枚指纹分别是庞太师自己的,死者小蝶的、庞夫人的,还有陆员外丫鬟的。指纹没有具体指向,但是至少有了一个新的方向。
卓然把注意力放在了最为关键的那柄菜刀上,他马上对菜刀的刀柄进行了检验。
由于刀柄基本上被那一枚血手印所覆盖,所以在刀柄上没有提取到其他指纹。卓然很谨慎的提取了这枚血手印,并跟庞太师的指纹进行比对,确定这一枚血手印的确是庞太师留下的。
卓然提取了刀上的血,跟死者的血型进行比对,发现血型相同,证明这柄刀的确是凶器。
卓然问道:“这柄菜刀是从哪来的?”
王知县悻悻道:“当然是凶手带来的呗,杀了人就丢到现场了,谁敢带着一把带血的刀到处乱跑?”
卓然道:“陆员外家的内宅有高墙与外界隔断,外面又有守卫和马步弓手巡逻,因此凶犯的确很可能是内宅里的人。内宅的人中,一部分是庞太师的家人和随行的挑夫、丫鬟婆子,另一部分人就是陆员外及家人。这两拨人谁最有可能在身上带一把菜刀?难道庞太师他们还会在路上做饭吗?”
欧阳修摇头道:“怎么可能?从定州过来沿途都有人家,又不是荒山野岭。再说,以太师的身份,更不可能沿途埋锅造饭的。这柄菜刀不大可能是他们的,说不定是陆员外内宅厨房的,或者是凶手从厨房取了刀。”
卓然微笑点头说:“我想的也是这样,咱们到厨房去问问。”
说罢两人拿着菜刀往厨房走去,王知县忙跟在身后。到了厨房,厨房里正在忙碌着做饭,见到两位大老爷居然亲自到厨房来了,慌的这些人赶紧一个个放下手里的东西,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卓然将手里的菜刀拿了出来说道:“有人认识这柄刀吗?”
胖厨子赶紧过来瞧了瞧,惊讶的说道:“哎呀,这不是我的刀吗?前两天不知道谁拿走了。我总共三柄刀,这一柄是专门拿来剁肉的,刀背很厚,这种刀用来剁大块肉最省力。不过我那天把刀磨好,用水洗干净,放在刀架上之后我就走了,就是庞太师姨娘死了的头一天晚上。——啊,不会是凶犯将我的刀偷去杀人了吧?”
那厨师发现刀上斑斑血迹,顿时吓了一大跳,紧张的说道。
王知县顿时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惊喜的指着胖厨师说:“一定是你这家伙拿着刀子进屋杀人,是也不是?”
那厨子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小人不敢,小的怎么可能去杀庞太师的爱妾呢?”
洗菜的厨娘嘟囔了道:“那天庞太师的爱妾跳舞,反弹琵琶,好多人都去看。我还见到你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恨不得要把人家衣服撕掉似的。”
这下子更给了王知县希望,马上如获至宝,连连点头,对那胖厨子说:“好好好,有这证词那就铁证如山了。你这狗贼还不如实交代?你肯定是贪慕庞太师的爱妾的美色,手持菜刀潜入,企图逼奸,结果逼奸不遂,将她砍死?还不从实招来。”
胖厨子吓得咚咚磕头说道:“没有啊,小的真的没有,那晚上小的收拾完就回去睡了。有我婆娘作证,她那一晚上都跟我在一起。”
“那你也可以趁着你婆姨睡着了出来作案,完了之后再回去呼呼大睡,还不是一样。”
“真的没有这回事呀,求老爷明察。”
卓然摆摆手说:“行了王大人,这人不是他杀的,你没必要吓唬他。”
王知县很是不服气,却又不敢在欧阳修面前跟卓然对着干,只是悻悻的说道:“都有人证明是他垂涎庞太师的美妾,而且这凶器又是他的,这……”
卓然抱着肩膀冷冷瞧着他,不说话。王知县赶紧闭嘴,神情颇为悻悻的。
卓然道:“他有不在场证人,没有否定这个证据之前,没有理由怀疑他。”
卓然道:“这把刀具体什么时候丢的?”
厨师说道:“第二天早上我准备做饭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把刀,我还问他们了,都说没看见。那天晚上最后一个走的是负责打扫卫生的厨娘,就是她。”
厨子指了指站在屋角的一个中年女子,那女子惶恐的冲着卓然笑了笑,哈着腰,手足无措的样子。
卓然招手把这妇人叫到了屋外一个僻静所在,确定里面的人听不到,这才问她:“你走的时候刀子还在吗?”
“应该在的吧,因为他磨好刀,把刀用水洗干净,放在刀架上就走了。我大概一顿饭工夫就扫完了,然后就拉上门走了。”
“厨房门是关上的吗?有没有上锁?”
妇人摇了摇头说:“厨房从来没有锁过,因为老爷太太,少爷小姐还有小少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做吃的。而且这是内宅,外人根本进不来的,也没必要锁。”
卓然又问道:“第二天,就是庞太师的姨娘被人砍死的第二天上午,谁是第一个来厨房的?”
妇人又说:“是我,我一般都是第一个先来的,然后要把水缸的水挑满,劈柴生火烧水,差不多水烧好的时候他们就陆续来准备早饭了。”
“你来的时候厨房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跟你离开的时候相比。”
那妇人想了想说道:“我没有注意,回来就直接去挑水去了……等等,好像房门是半开着的,没关好,我记得我头天晚上是把房门拉好了的,每天都是这样,免得有老鼠进去,而且不仅拉上,还要扣到半扣上的,只是没上锁。可是我记得那天我来的时候,房门是半开着的,我当时还有些奇怪,难道是晚上有人进来找东西吃吗?”
“如果是内宅的老爷太太他们要吃宵夜的话,肯定会叫我我要起来生火的,因为炉灶生火都是我负责。我想可能是谁晚上肚子饿了,进来找些剩菜剩饭吃吧,所以我就没管。进来之后我倒没有注意有没有什么变化,我就直接挑水去了。”
“菜刀丢了的事还是后来我听厨子说的,他说他丢了一把菜刀,问谁拿走了?都说没见到。他的刀子一般不会有人动的,因为是专门用来做菜的,要求很快。他连磨刀都是自己亲自磨,都不让别人碰的。平素里厨房别的事情要用刀,都是用各自的刀子,没有用他的那些刀。找了几天都没找到,觉得很奇怪,他还说那把刀切肉很顺手,没那把刀他总觉着很不方便。”
卓然对欧阳修说:“我们去殓房看看尸体吧。”
尸体还放在衙门殓房里头,只是这天气太过炎热,已经有些臭了。庞太师提了两次让他们尽快破案,他要为小妾风光大葬,以寄托他的哀思。
卓然说道:“等一会儿我看过之后,他便可以把尸体拿回去安葬了。”
卓然心想,以自己的法医水平,经过周密的尸体检验之后,所有需要尸体解剖能够了解的线索都应该了解完毕,也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
欧阳修他们一行人来到了衙门殓房,这里的殓房跟武德县的差不多,没有别的尸体停放,只有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这是庞太师花重金买的,用来装小妾的遗体的。为了保证尸体没有那么快腐烂,所以尸体是用一块雪白的裹尸布裹了之后,放在一口装满石灰的匣子里头,然后再把匣子整个放在一个水池里的。
卓然见到这个装置觉得很是新奇,这倒是保护尸体一个很好的办法,在没有冰的情况下,水的降温作用肯定比在暴露的空气中要好得多,而石灰可以吸湿,也可以一定程度上防止尸体腐败。
卓然吩咐仵作将尸体从水箱中抬了出来,放在了长桌子上。小心地打开了裹尸布,尸体依旧穿着那天晚上的那身衣服,不过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呈现出可怕的腐败巨人观。肌肤上布满了绿色的腐败静脉网,散发出一阵阵恶臭。肥胖变形的头颅和已经开始脱落的头发,已经看不出半点生前娇媚的形象了。
每当这时候,卓然就会感慨,生命其实是很脆弱的,在它还存在的时候,光鲜亮丽,活泼动人,说不出的千娇百媚。而一旦死亡,几个时辰之内就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再隔上几天,便会变得丑陋不堪。难道这就是佛家所说的色即是空吗?
王知县闻到尸臭立马捂住鼻子退出老远,不敢靠前,而欧阳修虽然靠到了近前,却还是忍不住用袖袍捂住了鼻子。卓然却若无其事,把衣袖卷了起来,然后解开了死者的衣服,他要详细检查体表。
体表脖颈的伤口很深,几乎一刀切到了脊椎处,大半个脖颈都被砍断了,难怪血流了那么多。而且从断口的情况来看是只有一刀,一刀便能将人的脖颈大半砍断,看来这人应该力气很大,说不定是有武功的。
卓然凑下去检查她的脖颈,他想看看有没有机械性窒息的痕迹,比如掐脖子或者勒痕之类的。他仔细搜索了脖颈上,除了那一刀外没有找到明显的外伤,也没有皮下出血之类的痕迹。
卓然摇摇头,正准备抬起身,忽然,他疑了一声,因为他发现,死者因为肿胀而翻开的厚厚的嘴唇露出来的牙齿缝隙似乎有什么东西。
卓然赶紧让郭帅拿来了箱子,取出自己的鹿皮手套,这是他这之前定做的。专门用来在解剖尸体时用的,免得自己的双手沾上尸臭之后好多天都洗不掉。
戴好手套,他用手掐住了死者腮帮子,小心的掰开了死者的嘴,立刻从嘴里冒出一股恶臭,直冲口鼻,连卓然都觉得眼前一晕。赶紧屏住呼吸仔细观瞧,只见这口口腔内有一小节小树枝。他便将那小树枝小心翼翼的从死者的嘴里取了出来。
注意观察后发现,这小树枝靠里的一段有明显咬痕。
卓然将那小树枝取出来之后翻来覆去的观看,欧阳修也凑上来观瞧,问道:“这小树枝树枝看着好像是有人嚼过的,怎么?这小妾喜欢嘴里叼个毛草吗。”
卓然微微摇头说:“这个树枝应该不是小妾她自己叼在嘴里的,而是被塞到嘴里的。因为被嚼的这一头是在她的口外面,没有嚼的这一头在嘴里面。——但凡喜欢嚼草根之类的东西的人不可能会翻来覆去嚼的,因为另外一头是用手拿的,下意识会觉得比较脏,所以只会嚼一头,然后丢掉。同时,死者被杀的时候正在熟睡,接着被砍死在床上。而死者睡觉的时候不会咬着树枝的。所以,这小树枝不是她咬的,而是别人放进她嘴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