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霍一向很准时,沈听坐在车里,看着他进了餐厅。
十多分钟后,打着呵欠的宋辞,懒洋洋地从车里钻出来,慢吞吞地走进了餐厅。
“早上睡了个回笼觉,要不是徐凯打电话约我一起吃晚饭,差点都忘了跟你有约了。”宋辞昨晚几乎是一夜没合眼。刚坐下就伸了个懒腰,精神略有些萎靡。
墨镜被随手挂在衬衣领口上,他翻开菜单,朝离自个儿不远处的男服务员一挥手。
服务员小跑着过来。
他边扫边顺口报:“先来个刺身拼盘,三文鱼要鱼腩,蓝鳍金枪鱼帮我换成大脂的,两份蒲烧活鳗,两个蟹斗,一份寿喜烧.....”
宋辞从小就是如此,点餐的速度很快,还喜欢点很多。
林霍坐在对面,看他点了一堆。
连站在一旁帮着点餐的服务生都忍不住打断他,跟他反复确认:“先生你们是两个人用餐吗?”
服务员是个二十岁左右长相清秀的男孩。
宋辞被他的问话逗笑了,扬着眼梢看向他:“不是两个人吃,还有谁要吃?怎么?难道你要坐下来陪我一起?”,放荡不拘的笑容里隐晦的含义,不言而喻。
那服务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男客人调戏,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宋辞最不喜欢木讷的,立马扫兴地撇着嘴,把菜单一合,骂了句“没劲”。
林霍接过菜单递给在一旁僵站着的男服务生:“先这样,你去忙吧。”
那男孩闻言,赶紧从桌面上拿起菜单,抱在胸口,得救似的跑开了。
宋辞整个背都倚靠座椅上,抬起双手又用力地舒展了一下胳膊和肩颈:“说吧,我这个傀儡现在要怎么配合林总你的工作啊?”
林霍不太喜欢宋辞半真半假的打趣,眉头难得皱了起来:“吃完饭,我会带你去公司一趟。你和......”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宋辞打断了:“吃完饭?那不行,我下午有约了。”
宋辞小时候就是旷课逃学的惯犯。现在找借口“旷工”也是理所当然。
深知他性格的林霍,看过来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信”两个字。
“真有约,下午两点,精神卫生中心。我一早就约好了。”宋辞喝了一口手里的热乌龙,整个人精神了一点:“我昨天夜里是真没怎么睡觉。”
林霍眼皮重重一跳,他预感这没个正形的小畜生,很可能会说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
但这一次,他猜错了。
“不是忙着干别的啊,我一个人睡的。一整个晚上,我都在翻来覆去地想,我觉得公司我还是先不去的好。你先把公司的核心人员以及主营业务介绍发给我吧。”
宋辞垂着眼,双手紧握着茶杯,拇指漫不经心地在茶杯的杯口来回摩挲:“我虽然不是什么有为青年,但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生出来的儿子。我哥常说我们姓宋的都是狼。
我从前没干过什么正事,但很清楚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丢我哥的脸。
这些年我人不在国内,但还是经常能听到我哥提起你。
林霍,你是他最得力、也最信任的助手,这个我是知道的。既然我哥那种老狐狸都信得过你,那我自然也什么都听你的。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也真心想把担子交在我手里。但是我太年轻了,这么些年,除了会瞎玩,什么都不懂。”
宋辞自嘲地笑笑,像是又默默掂了一遍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前二十五年,我除了吃喝玩乐,惹是生非之外,屁事儿都没做成过。
我哥现在这个样子,想落井下石或趁机谋权篡位的人,大概比我这辈子睡过的还多。我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去见那些老狐狸。”
他抬头看了一眼林霍,但又很快垂眼看杯子。
林霍竟觉得那双湛亮的眼睛里藏着两束奇异的光芒。
难得低眉顺目的年轻人,眉目色重,骨相流畅。如雕塑般标准的俊脸上,两片轻轻闭着的嘴唇,像是艺术点评中,常被追捧的,点活了塑像的神来之笔。
林霍以前从未在宋辞身上看到过如此志在必得的笃定:“给我一点时间来准备,就算是空降管理层,我也会是着陆最稳的那一个。”
或许,苦痛与挫折真的能迫使人成长,林霍很欣慰地想道。
虽然宋诗的产业很大一部分都是火中取粟,刀尖舔血的行当。但对外一直宣称自己负责文化板块的林霍,说话永远是文绉绉的。
“我很高兴能听到你这些话,相信宋先生如果知道,也会觉得很欣慰。我这几天就把主管名单和业务板块介绍都发给你。等你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再向董事会的大家正式地介绍你。”
林霍特意强调了“正式”两个字,连咬字都带着仿佛诸葛亮临危受命的郑重。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谈兵千百次,也比不上一次实操对垒,这一点,我也希望你能记住。往后,我会像配合宋先生一样地来配合你。”
宋辞从善如流地点头:“工作上的事,我都听你的。”
虽然工作上林霍可以做宋辞的引路人。但私人的事儿,他就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比如宋辞要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早在宋辞那个小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被特意夸大的那些传言,林霍已经听说了。
但对年轻人纵情声色留下的小小后遗症,他除了笑笑外,并不能越俎代庖。
江沪市的精卫中心位于内环,是江沪交通大学医学院的附属医院,也是一所精神卫生三级甲等的专科医院。
宋辞预约的心理咨询在精卫中心五号楼三楼的301室。
他来得早了,前一个客人还没走。于是,便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
宋辞染了一头引人注目的金色短发,五官深邃又戴着墨镜。刚坐下没多久,就吸引了几个小护士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
偶有经过的路人,以为来了个偶像明星,哪怕步履匆匆,也忍不住要朝他坐的地方瞥上一眼。
坐在咨询室门口分诊台的护士长却很不喜欢这个耳后有刺青的年轻人。
在她尚年轻的年代,也不流行韩国爱豆范儿。只有下三滥、臭流氓才作这样的打扮。
又有俩小护士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两人都表现得若无其事,动作却很同步。在经过宋辞身边时,都漫不经心地朝他那儿一扭头,然后忍不住的笑容就爬上了唇角。
女孩们的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在身侧激动地、暗戳戳地一起摇晃着。
护士长也年轻过,小女生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她用力地咳了一声,引得两个小护士立刻转头看她。
护士长一瞪眼:“你俩很闲是吗?那去后勤帮我拿些口罩来。”
两个小姑娘立刻朝她一点头,又一起鬼鬼祟祟地往长椅上多看了一眼,这才笑着跑开了。
“现在的小姑娘,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护士长忍不住嘀咕。
好好的黑发染得乱七八糟的,好好的耳朵后面画个十字架,有什么好看的!
而坐在长椅上,正刷着微信朋友圈,性别男,爱好男的宋辞,连头都没抬。
又过了近二十分钟,咨询室的门才终于开了。
宋辞抬头一看,见里头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他想起自己对外宣告的,之所以来这里接受心理治疗的理由。不知怎的,突然有了同病相怜的联想。
就在他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发散性思维而感到无语时。
坐在护士台后头的护士长指了指那半开的门,提醒道:
“宋辞是吗?到你了,进去吧。”
严局和孙若海考虑到卧底任务的隐蔽性,给沈听指派的是早上刚从北京来的警方特约心理督导,常清。
常清和沈听很早前就认识。
沈听从燕京公安大学毕业的第一年,也执行过一项卧底任务。期间与他同时执行任务的另外一名同事,因为身份暴露而被罪犯虐杀。
当时沈听就端坐在现场,边喝茶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同伴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那个任务结束后,组织上为了避免沈听出现ptsd之类的症状,特别指派了心理学专家常清,来帮他做心理疏导。
“好久不见。”
这么多年过去,当时还不满五十岁的常清,鬓角又多了许多白发。
他个子很高,宽肩方脸,穿着过膝的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脖子上常年挂着一幅豹纹框的老花镜。
常清以前跟沈听说过,像他这种洋气的中老年人,即便在选择老花镜上也绝不会忘了要追求时尚。
沈听没想到会在江沪市见到他,意外之余,也不由更感受到公安部对这个任务的重视。
“常老师。”优等生身上总带着一些自命不凡的清高。沈听很少有佩服过什么人,严局算一个,常清也算一个。
严格来说,常清明面上和警方没有任何瓜葛。他只是个心理医生、一名拿着高级津贴的国家级心理学专家,还不是犯罪心理专业的。
但心理学,研究的对象是人。
而警察是人,罪犯也是人。
想要破案,想摸出案件头绪,必须学会换位思考。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而常清就是那种能帮助警方知己、知彼的人。
沈听心里,其实很明确自己的障碍在哪。
他并不是古板迂腐的人,更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的书呆子。
他懂什么叫兵不厌诈。也深知追求公义是个漫长的过程,无须拘泥于小节,需要抓大放小。
他不是不能接受自己要去扮演一个无赖。相反的,为了任务,他可以坦然地去纹身,必要的时候他甚至可以按捺住愧疚,动手打女人。
只要能捣毁犯罪团伙,保障公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他愿意装成一个痞子、下三滥,毫无负担地去街上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但这一回他要扮演的宋辞,却不仅仅是个普通的下三滥。他男女通吃,不仅要对女人动手动脚,还随时可能会对周围的任何一个同性发情。
现代化的社会,是一个多元的社会,小众的性向也没有什么值得不齿的。
虽然沈听自认为是个直男,是那种只要女孩子不涂大红唇,他就一律认定是素颜的钢铁直男。
但他并不歧视同性恋。也认同“喜欢和爱,是很私人的感情,只要没有伤害到第三者,就无人有权置喙。”的观点。
但是不歧视,并不代表他就能接受自己也要是。
警校里男生多,哥们儿之间也有嘴欠的时候,会拿捡肥皂来开玩笑。
可眼下的情形,不光是让他打嘴炮这么简单。
更何况那个宋辞也不是正经在谈恋爱,而是像匹永远处在发情期的种马一样,四处乱播种。
要骗过徐凯这帮人,他必须把这种人渣学得十成的像。
这意味着,他一定得和宋辞一样,不仅要撒泼耍混,还要学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各种男人打情骂俏。
性向正常的人对和同性调情这件事的反感,是天生的。
沈听坚信,任何一个钢铁直男,都会从生理层面上和他有相同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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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有副对联,要送给沈听警督:极度恐同者,八成是深柜。横批楚总在柜外等你 ~保重!就酱!
今天提前写完了,所以过了凌晨就po了,明天应该也能早早滴就po。感谢一下,用霸王票炸我的莲花laurinda以及还在研究怎么看名单的,早早地就送爱心营养液给我的小天使们!有什么话~咱们评论区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