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后面这句话季秋阳没听到,不然又要吵上几句。他正烦躁地想着法儿要替自己正名,杵在一旁如同一根碍人柱子,木得很,压根没想到说几句场面玩笑话,给彼此一个融洽相处或者各玩各的台阶下。
好在有程行止这个绅士在,场面话都不必顾盼来说,他已周到地询问:“大家以后都要共事,今天既然遇到,要不拼个桌,正好借这个机会互相认识熟悉一下?”
这话说得熨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要和她们做同事。
顾盼正要点头,脚下被人踢了一下。她朝路惠看去,路惠摇头,怕顾盼理解不到她的意思,又缩着怂怂的一团,搁在胸前的手摆了摆。
这是要拒绝和男神同桌的意思了。
顾盼明白,对程行止歉意一笑,“今日出来小聚,我们说些女生的小秘密。”她朝程行止眨了下眼,“要是上司在,有点不方便。”
程行止说了解,便风度翩翩地往后一退,然后拎起一旁仍在苦思怎么替自己正名的季秋阳回自己座位。
路惠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猛喝了两口,总算才平静下来。
因有男神在,路惠多少有些魂不守舍,一言一行都很拘谨,生怕自己失态。
舞台上新来的歌手,唱的歌也比以往歌手唱的要吵闹,声势震耳欲聋,完全叫人享受不起来。
坐了半小时,路惠就和顾盼说要走。喊服务员过来结账,服务员却说已经有人帮结账了。
至于是谁帮结的,服务员目光落在程行止身上,顾盼与路惠顿时明了。
吃人一顿,临走了不去打声招呼感谢就太没礼貌了。路惠推了推顾盼,示意她过去告个别。
但顾盼才起身,那边季秋阳已经溜过来,笑嘻嘻的问:“两位要走了啊?正好我们也要走了,有车吗?没有的话,我们送你们?”
看他这样,看来是不纠结刚才丢脸的事情了。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开的,还是别人教育了一顿。
路惠在季秋阳面前,倒是拿出了平时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的款儿,先谢了他们买单,再笑着说不用,“时间还早,我们出门再去商场逛逛。”
季秋阳也知趣,没追着说要送她们到商场,只提醒晚上人乱注意财物安全。
等目送两位姑娘出了门,季秋阳才踱步回座位上,冲程行止嘿的一笑,“我就说她们不会让我们送,你是没看见刚才她那眼神,防我就跟防色狼一样。”
程行止抬了抬眼,“被人当成色狼,你还挺得意?”
季秋阳一噎。
程行止拿起西装外套,起身说了句:“走吧。”
不管季秋阳跟没跟上,就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领班服务员殷勤跟在他身后,小步跑着送到门口:“程总慢走。”
万幸腿长,程行止走出门口,目光往前一望,还能追到顾盼的身影。
没了外人在,她也收了那一副世故成熟的模样,不再端着架子故作姿态,伸手挽着路惠,身体微倾,整个人像是挂在路惠身上一样,看不到脸,但从脚步都能看得出来她此时松快的心情。
程行止本能的跟上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季秋阳刚才那句“防我跟防色狼一样”的话,顿时又停下了。
算了。
既然已经知道她在哪里工作,来日方长,总会有相识相熟的那天。
不必急于这一时。
程行止压下想跟上去的冲动,目送顾盼走入夜色中,行人往来,很快将她淹没,只余一个模糊的背影轮廓。
季秋阳在这时走出来,见他站着不动,忙开口喊了一句:“程大少你发什么呆?你车停在反方向,转回来,停车场在我这方向!”
程行止听话的转过身,等他走近,季秋阳立即开口嘲笑:“就这点地儿,老程你还迷路了?不会是喝醉了吧你?”
“是。”程行止顺着季秋阳的话,点头,“是醉了。”
“就醉了?那你还是别开车了,我怕你等会把车开到河里去,我可不想英年早逝。珍爱生命,远离酒驾,咱不如叫个代驾吧。”
季秋阳喝了些酒,酒量浅,此时脑子已经有些昏沉,但意识还算清楚。他唠唠叨叨了一通,却压根没想起来程行止没沾过一滴酒。
程行止看他这缺心眼的性子,不禁摇了摇头,边往停车场走边提醒:“你这酒量,以后上班就少喝些,免得被人下了套都不知道。”
建安的老板梁安出身农村,家境并不好,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混得颇有成绩,上有大虎当靠山,下管着几十号人和两支规模不小的施工队,已经完工的项目大大小小二三十个,涉及建筑电力领域,却从没出过问题。他要没点三教九流的手段,拢不住这么多错综复杂的人脉,镇不住那群工地上的糙爷们。
季秋阳知道程行止话里的意思,但他并不放在心上:“那公司里的人,几个股东我接触过了,都是认真做事只赚干净钱的。就是梁安滑头了点,还有个叫江裴的,他小子藏得深,暂时摸不出来什么路数。不过估计也和我一样,不想接家里的事,想自己奋斗呢。再说了建安是你推荐我去的,虽然公司规模确实小了些,但我信得过你的眼光。”
顿了顿,他才想起来问:“不过这种小公司,是怎么在你面前挂了号的?”
程行止身为程氏集团的少东家,如今程氏航空真正的实权人,他想建几栋程氏航空员工公寓大楼的消息一放出,每天找上门想要找他合作的公司多了去,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建筑行业内有实力有声名的公司,怎么偏偏挑中了名不见经传的建安?
建安虽然业务不错,近两年营业额也有数千万,但相比行业内那些已经扎稳脚跟的公司来说,简直是不堪一提。
“不是我挑中,是你挑中。”程行止说。“我没打算和建安合作,但你想靠自己努力做出一番事业给你爸看的话,建安很合适你。”
“我也这么觉得。梁安那哥们,虽然滑头了点,但真的挺有能力。他现在就是缺钱,钱嘛我正好不缺。他出力我出钱,不用两年,建安肯定就能一飞冲天,成功上市,变成大公司,说不准还会成为的我爸公司竞争对手。”季秋阳嘿声一笑。
那梁安确实有一套,这才见了几次,就把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给骗到手了。
程行止舌抵下颚,轻笑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傻儿子家里的家长放了话,孩子缺心眼,放出去体验一下生活,挨两年社会毒打就长了。
两人走到停车场,程行止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系安全带的时候,季秋阳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上。
程行止动作一顿,侧头看季秋阳,凝了凝眉:“你去后座坐。”
季秋阳一时没反应过来,乖乖从副驾驶挪到后座上。等车开动的时候,他才突然回神,“为什么突然让我坐后座?”
“不想被人误会和你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老程你说清楚,什么叫和我不清不楚的关系?”季秋阳拍打椅背。
程行止嫌吵,索性放下了隔音板。
车匀速从停车场驶出,在经过地铁口的时候,程行止偏头看了眼车窗外,说要去商场再逛逛的顾盼和路惠两人正说说笑笑地走进地铁口。
季秋阳也瞥见两人的身影,“我靠”了一声,“这两个女人说什么逛商场,宁愿坐地铁回家,也不要我们送,真把我们当色狼防着啊。”
其实是他多想了。
路惠并没有防他,纯粹只是因为怂,没有那股勇气让男神送她回家。
顾盼不太明白她这种心理,男神明明就近在眼前,不是应该把握住机会套近乎吗?毕竟路惠肤白貌美,又是985学历,本身条件并不差,说不定就能成就一段佳缘了。
路惠对此只笑了笑,并没有解释太多。
直到进了地铁站,两人在站口前分别时,路惠才说,“如果喜欢上一个太美好的人,不管自身有多优秀,都会本能的产生一种配不上对方的自卑,自惭形秽,不敢肖想太多。”
顾盼没有过这种体会,也不觉得程行止和美好挂钩,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长得帅也足够绅士,便伸手抱了一下路惠。
“今晚吃的这一顿,是男神请的。我这几年就值了!”路惠深吸一口气,列车已经来了,她转身走进去,再面对顾盼时,又是恢复了平日的元气:“顾姐姐,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顾盼挥手,目送列车来了又走。
她住离公司不远的小区里,和路惠是反方向的列车。
路惠走后,她并没有走到对面乘坐地铁,而是走出地铁站,招了一辆出租车打车回去。
人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却难。
四年了,她依旧讨厌挤地铁和公交,人多气味杂,充斥在鼻间,让人窒息。甚至有时候连出租车里的气味,她也不习惯。
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晚上十点。
顾盼洗完澡,穿着件红色真丝吊带睡裙,走到阳台外,靠栏托腮,望着对面仍旧灯火通明的大厦。
大厦三十楼,属于梁安办公室的那扇窗还亮着,映在窗帘上的人影影影绰绰,分不清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
如果是两个人的,那一盏加班灯火,怕是要通宵了。
顾盼看着看着,意识便不自觉飘远。
直到晚风徐徐拂过,卷走了初夏夜里的燥热,留下的一丝凉意,让她瞬间回了神。
回到客厅,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亮起来,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周末愉快,早点睡。”
以及一笔金额为666的转账。
顾盼满腔郁气,在这刹那消失殆尽。
她收下钱,回了个谢谢大佬的表情包,附加两个字:“晚安。”
然后清空聊天记录,关灯,走进卧室,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