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是一个很奇妙的名词,夏听南有数不清的邻居,但其中只有一个徐秉然。
然而她不能这么和钱云会说,因为钱云会对徐秉然有那么点意思,因此她最初只是客观公正,不带任何主观感受地和钱云会说了一下两人的关系,排除外界所有因素,两个人就是邻居。
但凡她带一点感情色彩,那徐秉然就该是“和她一起长大并且追了她很多年的邻家哥哥”,在别人看来夏听南之于徐秉然就是白月光,正常女生听到这个前缀都避之不及。
钱云会觉得气氛有所不对劲,她朝后视镜里的夏听南眨眨眼,夏听南勉强地扯起一个讨好的笑,朝她摇了摇头,钱云会立刻收回目光,当做自己没看见,甚至跟着车载音乐哼起歌来。
车驶入地下车库,独特的汽油味包裹着他们,找好位置之后叁个人下车,坐着扶梯一层层往上走,徐秉然问她们想吃什么,钱云会和夏听南说五楼新开了一家韩料店,看网上的评价好像不错。
最后徐秉然拍板,就去吃那家。但是他们到得太迟,门口已经排起长队,照这个趋势,等他们吃上饭已经可以称之为夜宵了,他们在五楼逛了两圈,退而求其次,最后进了一家泰国菜馆。
徐秉然把菜单递给她们,让他们来点菜,举手投足都是主人翁的感觉,他不可能真的让夏听南请客,更何况还有一个钱云会,他早就做好买单的准备。
夏听南摸了摸鼻子。
徐秉然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抱着胸靠着椅子,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垂下了眼。
这顿晚饭吃还算融洽,毕竟桌上有两位性格活泼的人,话是讲不完的,徐秉然只是在她们提及他的时候才应声答复,很礼貌,但不太热情。
吃到一半,钱云会主动出击:“徐秉然,我就直接叫你名字了,听说你还没有女朋友是吗?”
徐秉然放下叉子,点头,没看夏听南。
夏听南悄悄踹了钱云会一脚,钱云会迅速地把脚收回来,装作无事发生,继续问:“那有找女朋友的打算吗?”
他摇头。
“为什么?”
徐秉然静了静,“找不到。”
钱云会一下子笑起来:“怎么会找不到呢,你长得这么帅,肯定很多人追啊。”
“没有。”
徐秉然平常不是上班就是在家,除了同事,也没什么认识其他人的机会,何况别人热情地找他聊天,他半天也说不出几句话,别人也会觉得无趣。
“听夏听南说你以前追过一个女生?”
徐秉然顿了一下,“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夏听南忽然夹起一块咖喱鸡,“这个你们吃了吗?超好吃,很下饭。”
钱云会悄悄瞪了夏听南一眼,没接她的话,又向徐秉然问道:“没有,她就是随口提了一嘴。”
徐秉然“嗯”了一声。
“那你还喜欢那个女生吗?”钱云会看徐秉然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就随便问问,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徐秉然绷着脸,盯着埋下头吃东西的夏听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知道自己应该礼貌地回复钱云会的问话,但他现在却一点都不想讲话,内心无力又复杂。
饭后钱云会说送他们回家,徐秉然拒绝了,说他们自己打车回去。
钱云会没有强求,走前给了夏听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夏听南回以怒视。
灯火通明的街景,霓虹灯把光泼出去,收获路人的回眸,热闹的商业街附近人来人往,尽管新修的柏油路十分宽大,但在人群与车流的挤压下却依旧显得无比拥挤。
夏听南被徐秉然拉着,在人群中穿梭着。
手腕上的力量很重,纹丝不动,让她不能逃脱,但也不至于疼痛。
他们逆着人流前行,千千万万个陌生的面孔与他们对视又擦肩,都是在错过。
她说:徐秉然,你先停下。
徐秉然停下来了,但没松手,转身看着她的眼睛,看得很深,像是要看透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有时候这么软,像是海绵能掐出水,有时候又这么硬,刀枪不入,撬也撬不开一个口子。
对于夏听南认为高叁毕业那一年是他最痛苦的一年,徐秉然一直不敢苟同。
痛苦是一方面,但那一年充实的幸福感也无法否认。
夏听南从始至终的陪伴是他的力量来源,她以为他不知道,但他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他知道夏听南嬉笑的表情背后是对他的担心,是小心翼翼避开他伤口的关切,她带了一块粉色纱布蒙上他的眼,让他睁开眼看到的只有美好。
这么好的夏听南,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
他知道他们两个实在是太熟悉,熟悉到夏听南难以把他从“哥哥”和“亲人”这两个躯壳里脱离出来,但他们已经快四年没有见过面了,重遇之后,他想温水煮青蛙,换一种方式焐热夏听南那颗石头心,但她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看着夏听南,声音很低:“你知道吧?”
“什么?”
徐秉然抿着嘴,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生痛。
之前夏听南问过他,不玩switch为什么还要买它。
为什么?因为心里总还藏着这么些希冀,希望和夏听南有一些联系,好像他多留一些她喜欢的东西,他就也能变成那样的东西。
但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他说:夏听南,我从来没有逼过你,你可以装作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也可以不接受我,但能不能别把我往外推?
“你不是不喜欢我了吗?”夏听南的心酸胀胀的,不知为何有落泪的冲动。
“喜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
“你分明看出来了,还要找人试探我?”徐秉然说不出是无奈还是难过。
是啊,她看不出来吗?嘴从来不是表达的唯一途径,情愫不用语言吐露,却能从眼神与行为中迸发,就像口袋破了一个洞,藏不住了。
但自己猜想是一回事,从徐秉然嘴里再一次听到“喜欢”这个词又是另一回事。
夏听南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故意把徐秉然约出来,事实上她之前就和钱云会道了歉,因为对徐秉然还喜欢自己这件事持有怀疑,所以诚实地和钱云会说徐秉然追过的那个女生就是自己,简单地倾诉了一下她和徐秉然之间莫名其妙的状态。
钱云会有点惊讶,毫不介意大方地说没关系,知道夏听南的顾忌之后,主动提出去看帅哥的同时,顺便帮她试探试探徐秉然的心,看他到底是不是口是心非,其实还喜欢她,说不定只是夏听南误会了。
夏听南一开始默认,后来总觉得心里发慌,又反悔了,但想拦住钱云会也拦不住了,事情从她被赶到车后座开始,就是钱云会这个八卦女人的主场秀了,钱云会还时不时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训斥站在幕后战战兢兢想把她拉回来的夏听南。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往哪儿走都是死胡同。
大学的时候她劝过徐秉然无数次,诸如徐秉然能不能不要喜欢她了,但他的回答永远是那硬邦邦的两个字:
不能。
徐秉然并不是苦苦纠缠的典范,反倒帮了她很多忙,夏听南感谢他还来不及,更别提有什么困扰,因此夏听南更为徐秉然不值得,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么好。
但徐秉然认为值得,只要是夏听南。
她没头没脑地问:“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对于徐秉然喜欢她这件事她持有长期的困惑,从前她以为自己在徐秉然眼里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屁孩,只会给他无穷无尽地找麻烦,徐秉然完全是看在两个人一起长大的份上才一直照顾她,所以当年徐秉然告白的时候,她只觉得荒唐极了。
“没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他的语气有一种认命的轻松。
他不知道是什么与什么发生化学反应产生他对夏听南喜欢,甚至是爱,或许是从始至终的陪伴,或许是夏听南照顾失眠的他的瞬间,又或许是夏听南翻墙来他房间拥抱他的画面。
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像空气一样渗进名为徐秉然的封闭空间,莫名其妙却异常持久,从某一刻开始他就觉得夏听南比任何一个人都吸引他的目光。
夏听南盯着石砖,徐秉然的话在脑袋里打转。
她发现自己总是对徐秉然束手无策,就连大学的时候拒绝徐秉然的话都是轻言软语,顾忌着多年的情谊而于心不忍,做不到快刀斩乱麻。
她对徐秉然的感情曾经很简单,大学时,孙雅舒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喜欢徐秉然,他又帅人又好,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别人上赶着还来不及,也只有夏听南忍心一次又一次拒绝。
夏听南是这么回答她的:“我和徐秉然一起长大,对方什么样子没见过,在我眼里他完全是无性别人士,和父母没有区别,如果不是他突然告白,我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些的事情。”
她一直坚信自己和徐秉然之间没有任何粉色泡泡,但如今这个想法却像是雪山,忽然崩塌了一个角,雪球凌乱滑滚,她没有丝毫办法。
夏听南再一次想到:他们太久没见了。
一定是太久没见了,她才会越来越心软,在某个瞬间觉得干脆同意好了。
徐秉然看出夏听南的紧张,他用力闭了闭眼。
回去吧。他说。
下一秒,夏听南拉住他的手。
徐秉然惊讶地转回头。
她唇瓣微动,说了句什么,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徐秉然怔了怔,“我没听清。”
他凑近了些,干净利落的侧耳发梢出现在夏听南的视线里。
夏听南的手骤然收紧,手心的汗把徐秉然的手臂都染湿了,就像夏日里的融化冰淇淋,奶油顺着蛋筒向下流入掌心,干涸后留在手里的是黏腻的甜蜜。
她说:“那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