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色的虎头鞋薄薄的,掉在地上又软又小。
虎头鞋轻若无物,落地本该悄无声息,可所有人的心却仿佛都被砸了一下,回音震荡心神。
这是一位瞎眼母亲对女儿十七年的思念,饱含了浓浓的深沉母爱。
那位母亲应该经常拿着这双寄托哀思的虎头鞋想念女儿。
因为它的绞边都被摸得起毛了。
而今,它却躺在冰冷的地面,沾了灰。
气氛霎那变得尴尬又凝滞,压得人喘不过气。
晏瑶愣了愣,飞快地蹲下去捡了起来。
她红着眼,不停用手擦拭虎头鞋,嘴里念念有词:“完了完了,这是娘亲最宝贝的……我特意把它偷拿出来带给你看,结果现在弄脏了,娘亲知道肯定会很伤心。”
见状,菖蒲不禁面露了一丝不忍。
“我很抱歉。”
晏凌依然没把视线分给晏瑶和虎头鞋。
她凝视着虚空,眼眶是干涩的,用墨线精心描绘的眼尾延伸出一抹醒目的红弧,声音里含着若有若无的潮湿。
“菖蒲,送她出去。”
言罢,无需宫婢帮忙,晏凌自己推着木轮车走出了玉笙轩。
“姐姐!”
身后猛然传来了少女的哭喊。
晏凌一滞,木轮车闻声刹住了。
晏瑶直直地站在原地,她没追上去,只是盯着晏凌的背影,哽咽道:“我在大楚总挖苦你,和你作对,从来不肯叫你姐姐,可我心里始终都把你当我的姐姐,你原谅我先前的不懂事,我以后一定做个好妹妹,再不惹你生气了。”
晏凌攥了攥木轮车的扶手,内心宛若有一角破了洞,源源不断的血流出来,泅湿她的眸。
“本宫说过了,在西秦没有你要找的晏凌,而晏瑄十八年前便不在了,你死心吧,当她从未活过。晏瑶,你我今后也不必再见。”
晏凌推着木轮车下了阁楼,背影冷漠决绝,她像一座擎天巨树,在任何风雨侵袭之时,都能无所畏惧地投入新的天地。
晏瑶注视着那辆渐行渐远的木轮车,捏紧虎头鞋,突然扬声道:“我不会放弃的,我发过誓要带你回家,一天不行就十天,哪怕三年五载我也要完成娘亲的心愿!”
……
萧凤卿回到四方馆的“水墨林溪”时,院子里只有沈之沛一人,他坐在石凳上,似乎是心事重重,连他进了垂花门都没察觉。
“你担心晏瑶了?”
沈之沛回神,侧眸,萧凤卿就负手站在他的身后,神色冷漠,眼底一片寂静。
他了然地笑笑:“在贺兰徵那儿碰壁了?”
其实沈之沛早就猜到这方法行不通,贺兰徵对晏凌有情,虽然不深,可也不会轻易放手。
“他喜欢阿凌。”萧凤卿眯眸,语气寡淡地陈述这个事实,天边的残阳宛若倒映进他幽邃的眸底,透着微微红光:“我想见阿凌一面。”
沈之沛惊讶,环顾左右,疾步走到萧凤卿跟前,低声斥责:“你疯了?你现在这样的身份擅闯公主府,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可我等不及了。”萧凤卿抑制着自己的心慌,扯扯唇,笑容苍白:“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我不想再从失而复得又变成得而复失。摘星台那晚,我没抓住她,在地狱活了四个月,我怕我这次要是再抓不住她,哪怕我永不超生也无济于事了。这是老天可怜我,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沈之沛翻了个白眼:“公主府守卫森严,说不定人家还故意布置了机关等着你自投罗网。”
萧凤卿仍旧勾着唇,眼中风云变幻,他洒脱地笑笑:“那我就舍了这条命去陪她唱大戏。”
“你说的轻巧,骊京还等着你呢。”沈之沛哀叹:“我算知道何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萧凤卿轻笑:“我已经快马送信让春袖来西秦了,她的师父是医仙,应该能有法子治阿凌的腿。”
沈之沛面露歉然:“我本来想让晏瑶帮你求情的,没想到弄巧成拙,对不起。”
萧凤卿拍了拍沈之沛的肩膀:“不用道歉,我心里有数,况且就算她知晓那些事,也不见得能少恨我一分。”
“倒是晏瑶,我琢磨着,她今日的希望大约落了空。”萧凤卿面色晦暗,叹息:“阿凌不会这么容易解开心结,晏瑶只怕还有的磨,你有空多安慰她,珍惜眼前人。”
正说着,月洞门边便走来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满脸黯然,看到萧凤卿,想也不想就抽出腰间的鞭子朝萧凤卿凌空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