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最终也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贺兰徵问得是希望谁赢,而不是哪个国家赢。
她是大楚人,并不想因个人私怨而枉顾一国存亡。
在不损大楚利益的前提下,如果可以,她不介意亲手杀了萧凤卿。
而贺兰徵也没多问,他瞥着晏凌清冷如雪的容颜,嘴角微微一勾,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定京最繁荣的太平街。
贺兰徵特意让秦夜将马车驱赶到相对僻静的角落。
他亲自上前扶了晏凌下车,身边没有婢女,晏凌只好尽量自在些。
菖蒲在车辕旁恭候,等晏凌戴上帷帽,贺兰徵游目四顾,笑道:“灯展尚未正式开始,我在含辉楼订了雅座,咱们先去用点点心再下来赏灯。”
此时月明如昼,晏凌好奇地张望四周。
周遭人头攒动,酒楼高阔,长街上张灯结彩,歌舞绫罗与五光十色的华影交织,分外绚烂,秦颂河上的靡靡歌音混着脂粉香随风飘荡。
西秦民风开放,对女子的规束并不严苛。
大街上,满是穿着艳丽的月笼裙巧笑倩兮的少女,她们没戴帷帽,娇脆的笑声比檐下的铜铃声还悦耳。
置身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晏凌觉得四肢百骸都倏然轻快起来,笑容洋溢在脸上。
晏凌本来以为如今的她对尘世烟火已失去了眷念,眼下才发现,其实她依然是红尘中人。
贺兰徵感受到了晏凌的欢喜,继续推着晏凌朝含辉楼去:“皇廷就有一位御厨是从含辉楼出来的,你若觉得这儿的点心不错,回宫后我吩咐御膳房给你做。”
出了皇宫,贺兰徵也改了自称。
两个人的穿着打扮皆是上乘,尽管晏凌戴着帷帽,从身段来看,也必然是风姿绰约。
好在太平街素来就有勋贵子弟出没,贺兰徵一行人也不算特别扎眼。
晏凌莞尔一笑:“那倒不必这么麻烦,我对吃食没太多讲究。”
“你总是和我这么客气。”贺兰徵无奈:“你不爱欠人情,可我也是个不爱讨人情的。”
晏凌淡笑不语,对于贺兰徵无缘无故的示好,她确实防备心太重,也不愿意和他拉近距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话是没错的。
倘若能够选择,她只怕早早就离开定京了。
昔日在骊京,她也曾和贺兰徵打过交道。
如果萧凤卿是一匹披着羊皮伺机而动的狼,那么贺兰徵就是一头隐匿在人群中的豺。
晚风徐徐拂面,漾起帷帽轻薄的绢纱一角,露出晏凌一方小巧玉白的下巴。
不等晏凌自己抬手整理,贺兰徵就伸手将那角轻纱掖下。
晏凌微愣,不自觉蹙了秀眉。
“微末小事,何需公子费心。”
“举手之劳罢了。”
贺兰徵有自己的盘算,他事先打听过了。
镇国公府的女眷今晚不会出门,顾昀也去了别处,所以他才会提议晏凌出来走一走。
晏凌抛头露脸终归是不妥,毕竟太平街人来人往,谁知道顾昀会不会出现在其中。
这么一想,贺兰徵不禁加快了步子。
可他很快又惊觉自己太过好笑。
他目下的行为好像一个小偷偷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又生怕别的人偷走。
念头闪过,贺兰徵被这不恰当的破比喻搞得心浮气躁,反而又迅速冷静下来。
他对晏凌另眼相待,并非是男女之情在作祟,虽然理由比较复杂,可他从没想过让晏凌做他什么人。
秦夜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贺兰徵示意菖蒲近前照顾晏凌,自己则站到一边听秦夜说话。
菖蒲回头看贺兰徵,贺兰徵眼看含辉楼近在咫尺,递了个眼色让菖蒲先带着晏凌进楼。
大概贺兰徵提前派了人清场,含辉楼前十分安静,仅两个小孩子在玩耍。
高楼巍阔的阴影斜斜投射,像一只硕大的怪物紧贴地面游动,将晏凌主仆覆盖着。
晏凌心念微动,缓缓抬头。
夜幕下,含辉楼灯火通明,拔地而起。
记忆中最惨烈的情景在脑海喧腾,每一幕被刻意放慢的画面,都成了扎进脊梁里的针。
晏凌默默仰视着,面颊微白。
“姑娘,含辉楼的点心特别好吃,而且咱们还能在上头赏灯。”菖蒲兴致勃勃。
晏凌恍若未闻,眼睛直勾勾盯着楼顶。
她在薄纱下的瞳眸幽冷深邃,恨意翻涌。
菖蒲发现晏凌不对劲:“您怎么了?”
晏凌攥了攥手,哑声道:“没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白猫忽地蹦进晏凌怀里,抬爪挥开了她的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