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裳闻言愣住了。
记忆如涨潮的海水汹涌而来,她仿佛又回到了一个月前的未央宫。
那日皇祭,天雷降火,未央宫焚成一片废墟。
她本来就打算在当日假死逃遁。
谁知藏进了密道,居然早有暗卫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她让卉珍先给自己探路,而卉珍已被一刀毙命。
即便万般不甘心,晏云裳还是被神秘人虏走。
再醒来,她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潮湿阴森的地牢。
起初,她猜不到是谁囚禁她,因为那人迟迟未现身,她像是被遗忘了,除却一日三餐,根本无人对她问津。
晏云裳盼望过朱桓能来救她,即便她杀了方含嫣,她也有足够的自信笃定朱桓依然不会对她弃之不管,否则也不可能送信帮她假死。
然而,日复一日,救兵一直没出现,禁锢她的人也仍旧神神秘秘。
晏云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度日如年,逐渐失去了耐心。
她变得焦虑急躁,对隐匿在黑暗中一切未知的危险惶惶不安。
直到某天,终于有人来到了牢房前,她不认识那个人,那个人却自称北境人,还对她用刑。
那一刻,晏云裳总算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她这半辈子树敌无数,无论是前朝亦或后宫,希望她死的人不计其数,可有萧鹤笙和朱桓顶着,晏云裳自觉自己能高枕无忧。
如今依仗全没了,晏云裳便似一头拔了牙齿的母狮子,只能关进囚笼被猎物分而食之。
她最大的宿敌就是北境人,或许对方所言不假,聪明如晏云裳,反而定下了心,她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晏云裳过惯了风光无限的日子,素来心比天高,哪怕沦为生死一线的阶下囚,都不愿意低下高傲的头颅,于是一改曾经的浮躁,反而越发从容淡定。
她在等朱桓来救她,也在等死期到来的那一天。
听见萧凤卿说朱桓跑了,她心里第一次变得没底,顿悟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她的预料。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抓她的人竟然是萧凤卿。
萧凤卿跟北境又有什么关系?
还是说……萧凤卿在利用北境生事?
可眼下,当面被萧凤卿质问遗诏的事,晏云裳的心沉了沉,她觉得自己此时宛若置身五里云雾,根本看不清萧凤卿的动机。
晏云裳借着宫灯莹润的光辉打量面前的萧凤卿,青年姿容昳丽,气息却比曾经阴郁很多。
强烈的悔意在内心深处叫嚣,她早该除掉萧凤卿,正是她的一念之仁才埋下这么大祸患。
“什么遗诏?本宫听不懂。”
萧凤卿提一盏六角宫灯悠然踱步,漫不经心瞥向晏云裳,俊美的脸孔透着嘲弄:“别再和我装糊涂,先帝下令让萧胤做储君的遗诏,在哪儿?”
先帝的遗诏一分为三,他得到了其中两份,还有一份不知所踪。
原本以为藏在五城兵马司,结果晏衡告诉他,剩下一份兴许在晏云裳手中,这才是他暂时留下晏云裳性命的缘故。
晏云裳面不改色,嘴角冷冷斜起:“你如果想谋朝篡位,何必拿遗诏做幌子?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清楚遗诏的下落。”
“成王败寇,输赢天定,没什么好说的。”晏云裳冷哼:“本宫最后悔的,是当年没让你胎死腹中,若是……呵,还轮得到你这黄口小儿来本宫面前放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本宫绝对会将你杀之而后快。”
萧凤卿侧头,脸庞被光影覆盖了半边,看不清表情,唯独星眸寒光熠熠,他淡笑:“你后悔的只这一桩吗?还真是冷血无情的你能说出来的话,你性如狗彘,如何配当人?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你还妄想权倾天下?”
这语气极为森冷,夹杂着浓烈的恨意。
仔细听,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平。
晏云裳怔了怔,刚要发怒,便听萧凤卿清冽的声音回荡在阴暗的牢房,字字句句使她汗毛倒竖!
“二十一年了,不知皇后是否真能夜夜安枕无忧?夜深人静的时分,你就真不怕冤魂前来索命?”萧凤卿驻足,眉眼清淡,抬头看着晏云裳,眼里的冷光直刺她怦怦跳的心口:“萧胤为大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北境的子民淳朴善良,你却为了一己之私勾连朱桓屠戮北境,害得萧胤身首异处,害得北境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踩着那么多忠臣良将的血坐上凤椅,真以为自己能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