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早知贺兰徵表里不一,可这么损人的话从温润如玉的贺兰徵嘴里说出来。
莫名带着喜感。
平心而论,晏凌此刻的模样算不上好看。
一双流光熠熠的凤眼肿得核桃似的,面色也透着苍白,可贺兰徵定定地看着她,失神了。
晏凌笑起来是极美的。
因为笑声,双靥都晕开了淡淡的红润,凤眸微弯,宛如两弯水润的月牙儿,璀璨而清澄。
然而,失神也只是瞬间,贺兰徵很快清醒,他稍稍缓和了心绪,突然一手托住晏凌的腰背,一手捞起她的膝盖窝,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晏凌身体不自觉一僵,浑身都不自在。
温醇的独活香环绕鼻端,晏凌想要挣脱贺兰徵,她不习惯和男人这么亲近。
贺兰徵抱着晏凌往起云台大步走去:“你方才摔倒了,情绪上也受了些波动,孤要找滕医官过来看看你。”
在这个日色醺然的午后,贺兰徵磁性的嗓音使晏凌昏昏欲睡,她没有再拒绝贺兰徵。
碧水荡漾,白云朵朵。
岸边柔曼的柳条随风摇曳,仿若温柔的触手抚过他们交缠的衣发。
湖面袅袅凉意未减,冰消雪融之下却蕴藏着勃勃生机,间或有三两锦鲤破水而出。
阳光覆着湖水,四面光线瑝瑝如金,一只飞鸟点过湖面,划开圈圈波纹。
春明似景,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冬季尽管冷峭严寒,终究会被温暖的春日取代。
闻着混合了独活香的花香,晏凌沉沉睡去。
贺兰徵垂眸注视着晏凌,轻声道:“睡吧。”
晏凌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气息渐渐匀长。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国度,那些杀伐与阴谋、谎言和背叛,似乎都已离她远远而去。
遥远得像上辈子经历过的梦魇,她沉浸在这得来不易的安谧,身心逐渐放松。
贺兰徵低头又看了一眼安睡的晏凌,目光在她秀美的侧脸逗留片刻,眼神有刹那的恍惚。
……
晏凌这一觉睡得很香甜,再没做过噩梦。
醒来时,滕医官还在身侧诊脉。
见她动弹,滕医官又皱了眉:“你这女娃娃,知不知道何为积郁成疾?你这么点大,到底哪儿来的郁卒?老夫都快住到起云台了!”
“不就是腿伤了吗?多大点事!你要是想不开,最终受罪的还是自己。”
滕医官喋喋不休地数落,气得吹胡子瞪眼:“天下之大,总有那么一两个妙手神医,只要耐心等待,太子总会替你找来,届时等你重新站起来,身子却垮了,老夫看你后不后悔!”
晏凌听着这不甚和气的话,心底倏然一暖,她经常这样,旁人一点点善意就可以被她存放在心里念念不忘。
“老先生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静心调养,少思少虑,绝对不再惹您生气。”
滕医官打量晏凌认错的态度诚恳,也不好再说什么,板着脸开了一些药便提起药箱走了。
橘红色的霞光射进月洞窗。
帷幔轻舞,霞色便影影绰绰,像娇羞的少女掩住半边面颊,珠帘轻晃,珠玉相撞的脆亮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室内,似少女的哝哝软语。
晏凌侧头看去,贺兰徵白衣胜雪,正负手静立在门侧,迎上她清亮的眸子,他款步进门,微微一笑:“你睡得很熟,我问过菖蒲了,这是你这段日子以来休息得最好的一次。”
“前些天,我常常梦魇。”晏凌的表情很平静。
贺兰徵在矮榻边撩袍落座,并没打断她。
晏凌的眼神茫然了一瞬,轻声开口:“他要杀我……他身边的人都想要我死,我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他冷漠的脸,想起澜江冰冷的江水,想起他们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的场面。”
这话显得没头没脑,可晏凌相信贺兰徵能听懂,贺兰徵也确实明白,所以始终没出声。
贺兰徵静静地凝视着晏凌,分别不足一年,人还是这个人,但明显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记得她当初射杀郊狼的狠辣凌厉,记得她在调查公主无头案时的自信张扬,更记得她为萧凤卿赢得花灯那一夜比火树银花还璀璨的明眸。
他曾羡慕过萧凤卿,可也正是萧凤卿残忍地剥夺了晏凌身上所有的光彩。
晏凌的声音低沉疲惫:“其实摘星台那一晚,我就已经当自己死了。”
“没有人会泄露你的行踪。”贺兰徵看着晏凌,笑容温和:“等你伤势复原,你想留在西秦或者去别的地方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