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晏凌突然发起了高热。
晏凌自从来到西秦,五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
医官几乎住在了起云台,但这场来势汹汹的高热险些要了晏凌的命。
是夜,贺兰徵刚上榻休息,听到秦夜的禀报后匆匆披衣赶去起云台。
还没进门,就看到医官脸色凝重地准备收拾药箱。
“滕医官,您再想想法子吧!姑娘好不容易才被救回来,不能就这么死了!”菖蒲面色惶然,阻止滕医官盖药箱,急声道:“只是高热而已,只是高热而已啊!您能治好的!”
滕医官重重地叹息:“老夫早说过了,心病还须心药医,老夫能治病,治不了心!这位姑娘一心求死,纵使给她灵丹妙药也不管用。”
贺兰徵脸色倏然一变,大步走过去,低沉的声音犹如雷霆万钧压在人心头:“菖蒲,这到底怎么回事?”
菖蒲仓皇跪下,忍泪悲声:“太子恕罪!奴婢也不晓得怎么了,姑娘早上还挺好,中午又多吃了小半碗饭,奴婢本来觉着姑娘是不是想开了……结果姑娘傍晚就开始高烧不退而且昏迷不醒,嘴里也一直在说胡话,滕医官说他救不了姑娘。”
贺兰徵琥珀色的眸子微沉,移目扫向滕医官。
滕医官被他冰冷的眼神冻得一个激灵,抖抖索索道:“太子殿下,正所谓医者仁心,老夫并非不想救她,而是她自己不想活了,这会儿连汤药都灌不进去。这位姑娘本就身体孱弱,底子败得差不多了,倘若不靠汤药续命,早就……”
他抹了把汗,颤巍巍地不敢说下去,只因贺兰徵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威凛肃杀。
贺兰徵知道滕医官并不是在危言耸听,时隔多日,他仍然记得再次见到晏凌的震撼。
他记忆中英姿飒爽的女人居然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遍体鳞伤,双腿尽废。
最叫他揪心的,是她体内潜伏的千丝蛊,若非玄一他们回来得及时,那些蛊虫早把晏凌蚕食殆尽了。
西秦的蛊天下闻名。
解蛊不难,难的是以晏凌当时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无法经受解蛊的巨大痛苦,但继续拖延也是等死,最后只能搏一搏,期间尽管多次命悬一线,好在挺过来了。
贺兰徵不忍再回想那段惊心动魄的日子,他疲惫地捏捏眉骨,转向滕医官,沉声道:“不管用多贵的药,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给孤保下她的命,不然你现在就告老还乡吧。”
滕医官只得喏喏领命。
贺兰徵步履略沉地进了内间,菖蒲捧着药碗跟在后头,他侧身吩咐:“多添上几个炭盆。”
随后拿起那碗刚煎好的药走向床榻。
晏凌闭目昏睡着,人事不知,呼吸微弱,秀眉不安地紧蹙,显见又陷入了梦魇。
贺兰徵轻叹一声,坐在床沿将她微微扶起。
直到晏凌的头挨上他的肩头,他犹豫片刻,最终抬手环住了她,另一手试着给她喂药。
幽幽的冷香近在咫尺,贺兰徵的神思不由恍惚了一瞬,尔后缓声道:“晏凌,把药喝了。”
晏凌不肯张嘴,眉尖依旧拢着。
贺兰徵舀了一勺药递到晏凌嘴边。
晏凌本能地偏过了头,黑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淌落。
他皱眉,滕医官说的没错。
晏凌拒绝被救,她本来就不想活了。
贺兰徵若有所思地看向晏凌的腿,他不相信她是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女子,唯一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不愿意一辈子当个废人。
他曾目睹过她神采飞扬的模样,也曾领略过她策马奔腾的英气,那般鲜活又生动的女子,浑身都充满了灵气。
莫说晏凌,即便是他都很难接受更不能想象她终身与木轮车为伴的命运,就仿佛一幅完美无瑕的画忽然出现了无可修复的划痕。
贺兰徵的心五味杂陈,拍拍晏凌的肩膀,放柔了声音郑重承诺:“孤知道你能听得到,你放心,只要你的身体好起来,孤一定找到医长老给你治腿。你不会有事的,孤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重新站起来。”
男子絮絮的低语时不时模糊传来,菖蒲抬头偷觑,即便晏凌病骨支离,容貌依然清媚绝丽,确实是配得上贺兰徵的。
怪不得皇后想方设法把晏凌弄到了西秦。
晏凌始终毫无回应,贺兰徵也不恼,他耐心地劝哄,眉梢眼角都蕴着暖色。
耳边有细弱的呓语,贺兰徵垂头倾听。
晏凌断断续续重复着一句话:“萧凤卿,你真要我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