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脑子一嗡,沉声道:“你说什么?”
不远处的月吟,亦是心绪骤乱。
沈淑妃眼前有白光闪过,几欲昏倒,晏凌赶忙扶住她,双眉紧皱:“王爷怎么会出事?”
白枫的目光谨慎地瞟过四周,低声请求:“还请王妃借一步说话。”
晏凌安抚好心神大乱的沈淑妃,起了身。
正要与白枫走到一边,田嬷嬷笑得阴阳怪气:“王妃,您这请罪是不是太不诚心了?”
晏凌漆睫一颤,乌沉沉的眼眸冷冷投向田嬷嬷:“嬷嬷没长耳朵吗?刚才白枫说,我家王爷或许会遭遇不测,倘若他出了什么事,你要怎么负责?”
田嬷嬷骤然语塞,不屑地撇撇嘴,到底没再说话。
白枫语速极快,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表达清楚了。
几个皇子围猎的范围都是事先规定好的,每人都不是孤军作战,队伍里会分拨一些勋贵子弟为伍。
就在前不久,萧凤卿那一队有位陈公子突发癫痫被送了回来,七手八脚间,陈公子背着的箭斛掉到了地上,侍从捡起来的时候居然发现那箭斛的箭矢有问题。
晏凌凝眸:“什么问题?”
白枫正色道:“一般的箭矢是三角头的,可陈公子的箭却有两三支被磨成了平角,进了猎场,那种箭根本射杀不了野兽。”
晏凌的眸光明明灭灭:“是偶然吗?”
白枫思索一会儿,犹豫地摇了摇头:“这些箭都是兵部的典吏事先准备好的,为了防止有皇子率领队伍作弊,箭尾会做一些相应的标记,分发下来之前,典吏会嘱咐人再三检查,封好箭斛再下发,所以应该不是偶然。”
晏凌眯了眯眸子:“陈公子是何处病发的?当时可曾进了围场?”
“尚未。”白枫道:“因此王爷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暂时还无从得知。”
晏凌心念电转,昨夜萧凤卿就说睿王会在狩猎场对付他,难道这就是睿王的手段?
萧凤卿即便提前做好了布置,可是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王妃,我们该怎么办?”
萧凤卿走前特意叮嘱过白枫,如果有任何变故,他都能找晏凌拿主意。
晏凌沉吟片刻,忽然转过身大步走到田嬷嬷跟前:“嬷嬷,请替本妃通传一声,本妃有要事见母后。”
田嬷嬷高傲地扫了晏凌一眼:“宁王妃,皇后娘娘此时尚在休养,容不得旁人打扰。”
晏凌淡声道:“你都没替本妃通传,你怎么知道母后不见本妃?田嬷嬷,本妃知道您是母后身边的大红人,但再受依仗,你的头上除了母后还有皇上和各位皇子,本妃现在指使不动你,等本妃请来了能指使你的人,届时,你恐怕会对自己的行径百口莫辩吧?田嬷嬷,树大也别忙着招风。”
田嬷嬷被晏凌这一席话呛得有口难言,她脸色僵了僵,终于撤步返回营帐请示晏皇后。
白枫疑惑:“王妃,找皇后有用吗?”
晏凌淡淡垂眸,没回答白枫。
少顷,田嬷嬷去而复返,她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姿态。
“宁王妃,不是老奴托大,是皇后娘娘确实还没醒,您说的要事可是关乎王爷?”
田嬷嬷冷淡地勾起唇:“王妃,王爷那儿自有侍卫保护他,您一介妇人还是别不安于室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吃斋念佛替自家男人祈福。”
晏凌漫不经心地笑笑:“既然如此,儿臣便不打扰母后了,是儿臣不懂事,非得在母后养病时添麻烦。田嬷嬷的意见很中肯,本妃这便回去吃斋念佛为王爷求福。”
田嬷嬷有些傻眼,不懂晏凌唱的是哪门子戏。
晏凌倒退两步,折身走向沈淑妃,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母妃,儿臣要先行离开了。”
“阿凌,”沈淑妃拉住晏凌的手,用力一握:“去吧,去做自己的事,不用担心母妃。”
晏凌颔首,行了一礼后越过沈淑妃径直朝主营外走去,毫不拖泥带水。
月吟注视着晏凌信步离开的身影,眸底的光芒闪烁不定。
“王爷定会平安归来。”春袖柔声安慰月吟。
月吟的眼中流露羡慕,苦涩一笑:“假如没有这副病残之躯,我大概也能帮他做到更多事吧。”
春袖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仲雷已经去了连扼山采摘龙舌草,再过几天就能回京,我的药也早配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我这个小医仙在,你绝对能长命百岁。”
“太好了。”月吟一喜,忽然又神色愧疚起来:“你们打算用那个方法救我?”
春袖知道她问的是拿晏凌试药一事,她慢慢点头:“王爷同意了。”
月吟错愕,神情更加不安:“这么做,会不会太残忍?”
春袖默了默,叹气:“虽然残忍,不过你和她相比,我们总是要选你的,不要想太多。”
月吟满面黯然地点了点头,春袖看在眼里又是轻声一叹:“你呀,就是太善良,总这样是要吃亏的。”
“有你们护着我,我哪里会吃亏。”月吟莞尔,眉宇写满了属于少女的纯真。
……
另一头。
“王妃,您要去哪儿?”白枫亦步亦趋:“不想法子帮王爷吗?”
晏凌哼笑:“带上那箭,你家王爷已然搭好了戏台,我们唱大戏去。”
“啊?”白枫懵懂:“王爷那里怎么办?”
晏凌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宽袖:“放心,你家王爷祸害遗千年呢,没那么容易被干掉,他天生九条命,想要驾鹤西去还得等上很久很久。”
“那我们这到底是去哪儿?”
晏凌微微一笑,高深莫测道:“人自然是得去救的,万一你家王爷真的在阴沟里翻了船,那就没法儿收场了,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演一出好戏,一个人翻船有什么意思?”
说着,晏凌的笑容倏地泛出了些许寒意,幽幽道:“全都落水打狗才有趣。”
白枫一愣,竟觉得此时的晏凌像极了萧凤卿。
……
一下午的时间都快过半了,去狩猎的男人们仍不见踪影。
吴湘儿给晏皇后侍疾完就回了营帐,薇姐儿在帐篷里翻来覆去地背《女则》,见到吴湘儿,她怯怯地往后躲了一下。
吴湘儿瞥到薇姐儿这忸怩做派就来气,吴家是骊京一流的贵族,她未出阁前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结果生出来的女儿唯唯诺诺,连普通勋贵人家的嫡女都不如。
吴湘儿审视着薇姐儿:“叫你背的都会了吗?”
薇姐儿低低答:“会了。”
“现在背给我听听。”
吴湘儿顺势在官帽椅上坐下,侍女百雀轻步上前替她斟茶。
薇姐儿迈着小短腿走到吴湘儿跟前,咬咬唇,开始背诵自己刚在看的《女则》,还没背完十句,就坑坑巴巴全都记不得了。
吴湘儿忍不住蹙眉:“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听进去?这么一丁点东西,你都背了好几天都背不出来,你怎么就这么蠢?”
薇姐儿怯生生地望了吴湘儿一眼,眼圈红红的:“本来……本来是能背的,母妃一抽查,我太紧张,就、就不记得了。”
吴湘儿一拍桌案,怒道:“合着还是我的错了?背不出就背不出,竟然还给自己找这种蹩脚的理由,你是存心与我作对吗?”
薇姐儿小小的身躯一颤,畏惧地看着吴湘儿:“母妃,我知错了,我、我现在就去背!”
“百雀,把标尺拿来。”吴湘儿冷着脸:“我看这孩子真是三天不打就不长记性!”
百雀瞅着薇姐儿泫然欲泣的面庞,无声一叹,转身去柜子上取来了标尺。
吴湘儿拿过标尺,指向瑟缩着后退的薇姐儿:“过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薇姐儿期期艾艾地哭出声:“母妃,您别打我,我知错了……”
吴湘儿柳眉倒竖,气恼地数落:“你看看广平伯的孙女,她比你还小半岁,上回还在宫宴弹琴,得到了你皇祖母的夸赞,你呢?直到现在,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弹不出来!”
“要不是我的肚子不争气,至今都没能怀上,我也不需要你来给我撑门面!你以为我愿意管着你,我宁可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到你同父同母的弟弟身上。”
吴湘儿越想越是恼火,连带着对薇姐儿也生出了怨气,呵斥道:“你躲什么躲?你胆子再大还能跑出这座营帐吗?过来!”
薇姐儿打了个寒颤,双脚仿佛在原地生了根,半步都不愿挪动。
见状,吴湘儿气不打一处来,命令百雀:“去把这孩子给我抓过来。”
话音刚落,门口紧接着又响起了百羚的声音:“奴婢见过宁王妃,见过周侧妃。”
吴湘儿动作一凝,丢了个眼神给百雀,百雀顿悟,带着小声啜泣的薇姐儿进了内间。
没多久,两道娉婷人影相继出现在营帐门口。
吴湘儿立刻端起了娴静笑容:“弟妹,侧妃,你们怎么来了?”
周侧妃笑笑:“妾身在营帐外遇到了宁王妃。”
顾不得寒暄,晏凌一脸愁云惨淡:“二嫂,我是专程来找你帮忙的。”
“找我帮忙?”吴湘儿愣了愣,她仔细打量晏凌憔悴的面色,试探道:“你是为了淑妃娘娘?弟妹,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什么,而且母后也一直没苏醒。”
晏凌摇头,眼眶微湿:“不是。”
吴湘儿心里有点得意,往日的晏凌从容淡定,可从没这么狼狈的时候。
“那你说的帮忙究竟是何事?说出来,让二嫂帮你想想办法。”
晏凌迟疑片刻,呈上手里的箭矢:“有人在王爷用的箭上动了手脚。”
吴湘儿一惊:“怎会?!”
“是真的。”晏凌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将箭矢竖起来给吴湘儿做示范:“你看,这种箭头哪儿能用?山里都是凶禽猛兽,王爷带着这些有问题的箭,别说打猎,哪怕是自卫都不行。”
吴湘儿细细端详那支箭矢,心念一动,她忙问:“是老七的箭有问题,还是所有人都……”
闻言,晏凌面上的表情更惊慌了:“这……这我倒是不知,万一他们的箭都出了问题,那该如何是好?”
静默不语的周侧妃突然插话道:“宁王是个老好人,谁会想害他性命?莫非有人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天啊,王爷!”
周侧妃掩嘴惊呼:“王爷该不会……姐姐,”她焦急地看向吴湘儿:“你说我们家王爷的箭是不是也这样的?”
吴湘儿本来就在猜想睿王的箭是否也被人动了手脚,周侧妃的话反而越发加深了她的怀疑,比起宁王,杀睿王才最有价值,谁知道幕后黑手会不会声东击西?
“我这就去找母后。”吴湘儿定定神:“你们都随我去,我们请母后派兵进围场。”
晏凌担忧道:“此事兹事体大,除了皇子还有皇上跟那些国之栋梁,他们任一人出了事,于大楚都是莫大的损失,所以我们必须得赶紧想出应对之策。”
吴湘儿的心情也不由得沉重起来:“七弟妹说的是,不管怎么样,务必要确保他们的安全,等父皇平安回来再彻查这事。”
晏凌深深福身,恳切道:“二嫂,我家王爷的安危就拜托你了,母后疼你,有你的帮助,他一定能逢凶化吉。”
吴湘儿非常受用晏凌的恭维,她一振袍袖,当先迈步而出:“我们这便去见母后。”
晏凌感激涕零,虚扶着周侧妃缀在了吴湘儿身后。
……
当晏凌再次现身的时候,田嬷嬷目瞪口呆。
沈淑妃看到吴湘儿一行人,微微一愣,随即失笑,她大概明白了晏凌的打算。
虽然这做法特别市井小民,但拿来对付爱面子的晏云裳,刚刚好。
如是想着,沈淑妃抬头瞥向晏凌。
晏凌不露痕迹地朝她笑了笑。
“田嬷嬷,”吴湘儿领着晏凌和周侧妃近前,肃声道:“本妃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求见母后。”
田嬷嬷对吴湘儿的态度就恭敬许多,她看了一眼晏凌,面露难色:“王妃,皇后还没醒呢,您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如由老奴转告。”
吴湘儿艴然不悦:“事关重大,本妃必须现在就见到母后,你还不快点进去通禀?耽误了事,本妃唯你是问!”
晏皇后晕过去之后,不少诰命夫人都仍旧坐在营帐外,美其名曰关心晏皇后的病情,其实就是隔岸观火。
眼下见着两个王妃、一个侧妃都聚集在皇后的营帐前,且神情皆是肃穆严正,好奇心驱使下,便一个个都假作不经意地竖起了耳朵。
晏凌眉梢一动,从袖袋扯出沾了辣椒水的手帕摁在眼尾,哀恸道:“田嬷嬷,有人在我家王爷的箭矢上做了手脚,我家王爷如今身处险境,您通融通融,让我见一见母后。”
她故意扬起了声调,那些看热闹的贵妇闻言立刻面面相觑,靖远侯夫人与沈淑妃互视一眼,她眸光一闪,起身道:“宁王妃,你刚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晏凌声音哽咽,将手中的箭矢平摊给众人过目:“这是王爷那一队的箭,你们说这样的箭哪里能打猎?王爷怕是被算计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处境如何。”
“之沛就在宁王那一队。”靖远侯夫人也不禁着急起来:“何人居然敢对亲王下黑手?亲王都尚且如此,那……”
余音戛然而止,给予了旁人无限想象的空间,而靖远侯夫人的未尽之意也立马被心直口快的人捅了出来。
“贼人光天化日之下敢暗算亲王,那皇上跟我们的夫君会不会也有危险?”
此言一出,众座哗然。
皇家狩猎很多时候都是做做样子,大多凶猛的禽兽早就被提前驱离捕杀了,但也有一些活动在猎场的最内围,万一前去打猎的人遇上了,又没趁手的武器,到时真有三长两短,她们这些妇道人家该怎么办?
一时间,恐慌犹如龙卷风,迅速袭击了每人。
信国公夫人却道:“该不会是西秦人或者大魏的细作吧?毕竟玉华公主的事还没告一段落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拿这事闹幺蛾子?”
贺兰徵“大义灭亲”卖了亲妹妹,建文帝表面上对他放松戒备甚至邀请他来回雁山,实则仍防他防得紧,所以根本没让他进围场,要说贺兰徵利用这个机会做点什么,也不是没有根据。
晏凌适时道:“各位稍安勿躁,我特意请来了二皇嫂,她素来聪慧沉稳,肯定能帮我们想到解决的法子。”
吴湘儿也忙不迭保证:“本妃是来找母后求助的,母后定有主意,你们先别着急。”
见此情景,田嬷嬷郁闷不已,只能返身进到营帐,没过一会儿,田嬷嬷黑着脸出来了,声音冷硬道:“娘娘请睿王妃、宁王妃进去。”
听晏皇后并未提及周侧妃,吴湘儿秀眉一挑。
周侧妃识趣道:“姐姐,宁王妃,妾身先回营帐等消息,有劳你们了。”
吴湘儿随意地挥挥手:“去吧,王爷的事自有我来操持,你好生在营帐休息。”
田嬷嬷略带同情地睃了睃吴湘儿,纵使不知道睿王妃能否说动皇后,不过方才皇后闻悉后,面色凝冷的能滴出水了。
很明显,晏皇后对睿王妃此举相当不满。
……
晏凌刻意落后吴湘儿半个肩膀,进了营帐。
营帐内熏着沉水香,晏皇后披着纱衣坐在软榻上,青丝垂落柳腰,整个人犹如冰雕一般。
看到吴湘儿和晏凌一前一后地进来,她笑意冷冽:“一来一回,你们两个可真是本宫的好儿媳,宁王妃,你不是吃斋念佛去了吗?”
晏凌淡淡道:“求人不如求己。”
她眼角还泛着薄红,双眸如同被水洗过。
吴湘儿匆忙行了一礼,双手奉上晏凌交给她的箭矢,慌张道:“母后,有人在宁王的箭矢下了黑手,儿臣担心或许那贼子也会用同样的手段针对睿王甚至父皇,说不定还是细作,请您下懿旨速速人手去围场增援。”
晏皇后的目光只在那支箭矢上停顿了一息,艳绝的面容压抑着一丝怒气:“简直一派胡言,狩猎的箭矢都是经由兵部多番查验后再发送下来的,想要动手脚谈何容易?”
吴湘儿一时无言以对,下意识看向了晏凌。
晏凌稳步上前,淡静道:“母后,这支箭头平滑的箭矢是从陈公子的箭斛里掉出来的,您若不信,可以查验箭尾的记号,陈公子是宁王那一队的人,他的箭矢既然有问题,难保宁王或其他人的箭正常。”
晏皇后盯着晏凌,眸底闪过森寒的锐芒:“宁王妃,你信口雌黄也得有个限度,本宫念在你适才救了本宫一命,姑且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也别把本宫对你的宽宥当纵容。”
晏凌直视着晏皇后,朗声道:“母后,要证明儿臣有没有信口雌黄,其实很简单,只要您下令开兵库即可,所有参与狩猎的人,他们的武器在兵库都留有存余以作核对,儿臣想亲自入兵库核查宁王的箭矢。”
“大胆!”晏皇后眸色如刀,与生俱来的威势仿佛出鞘的利刃,朝着晏凌削面而去:“兵库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岂容你女流之辈涉足?你置皇家威严于何地?晏凌,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晏凌深吸一口气,眼中的坚毅之色甚至比晏皇后眼底的冷锐还深重:“母后,儿臣正是考虑到大楚皇室,才会出此下策,父皇和几位王爷的安危不可掉以轻心,假若真有歹人在狩猎场伺机而动,后果将不堪设想!”
吴湘儿虽然惊讶晏凌进营帐之后迥异于先前的气势,但她更担忧睿王,软声道:“母后,七弟妹说的在理,父皇跟几位王爷的安危不容轻忽,儿臣求您赶紧想办法进围场探一探。”
“调兵遣将岂能儿戏?凭你们片面之词,就想抽走大半守卫吗?”
晏皇后冷冷地剜了吴湘儿一眼:“以往本宫还斥责宸儿冷落你,如今倒是明白他为何瞧不上你了,娶了这么个虚有其表的蠢货,宸儿能同你交心才怪!”
“母后……”吴湘儿的脸上忽白忽红,只觉得委屈,她一片真心为睿王着想,结果晏皇后不分青红皂白就当着晏凌的面责骂她。
晏凌对晏皇后和吴湘儿的婆媳官司没兴趣,她忽然跪了下来,以手触额,深深拜倒在地:“儿臣求母后下旨开兵库,当务之急,是证明父皇他们是否安全,更何况,随同父皇进围场的还有不少朝廷重臣,大楚正是用人之际,失了谁,都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晏皇后笑容冷酷:“晏凌,你还真能让本宫刮目相看,晏衡教出来的女儿倒是有趣,竟然连本宫都敢威胁!”
“母后说笑了,儿臣怎敢威胁母后?”晏凌垂眉低眼,轻声反问:“儿臣也是忧思父皇还有几位殿下的安全,难道母后不挂念?”
晏皇后微微眯眼,半晌都没言语。
晏凌给她挖了个坑,如果她回答说自己挂念,那么就正中了晏凌的下怀,她必须开兵库。
如果她回答说不挂念,她毫不怀疑晏凌这臭丫头立马就能把她说的每个字都宣扬出去。
据田嬷嬷回禀,晏凌方才已然在外头散播了箭矢有异的消息,这一招先斩后奏尽管粗暴却很有用,她是在用外力逼她下旨。
无声的对峙间,唯呼吸声在静谧的内账徘徊。
晏皇后那双与晏凌如出一辙的凤眸,划过了冰冷肃杀的寒光:“晏凌,你果真想好了?”
她吐字缓慢而凉薄,近乎咬牙切齿,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晏凌抿抿唇,笃定道:“母后,儿臣想好了,请您开兵库,让大家都能安心。”
晏皇后的脸上掠过一丝狠厉:“好,本宫如你所愿,下旨开兵库,不过若是兵库一切无疑,本宫便要治你造谣惑众之罪,你可服?”
晏凌竭力忽略射到脸上的寒意:“服。”
她只需要配合萧凤卿就好,至于治罪,萧凤卿自会替她挡着,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她有什么好怕的?
吴湘儿也松了一口气,她鼓起勇气朝晏皇后行了一礼,感激道:“母后,谢谢您。”
对上吴湘儿,晏皇后的面色更冷沉了,她曾经还觉得吴湘儿即便生不出子嗣,好在家世煊赫,如今有了晏凌做比较,晏皇后才猛然发现,吴湘儿的存在,将来兴许会拖累睿王。
“本宫要休息了,你们出去吧。”
晏凌恭声:“是。”
吴湘儿迎上晏皇后冷漠的眼神,不知怎的,脊背不由自主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察觉到晏皇后淡漠的面孔下隐含着某种令她胆寒的东西,就好像自己每次进未央宫撞见晏皇后虐杀宫女时,她都是这副神态。
吴湘儿不敢再往深处想,直到退出主营,她后背的衣裳都没干。
……
晏皇后的凤旨成了打开兵库大门的钥匙。
除却晏凌和吴湘儿,其他闻讯赶来的女眷都汇集在了兵库外头。
兵库的宋典吏约摸三十出头,见着两位王妃,他愣了愣,尔后才回过神:“卑职拜见睿王妃、宁王妃。”
晏凌直奔主题:“皇上此次狩猎所用的箭在哪里?你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宋典吏为难:“敢问王妃可有皇上的谕令?”
“本妃有皇后的凤旨这还不够吗?”晏凌把平头箭矢丢到典吏脚边:“你好好看清楚,这是不是从你兵库内出去的?箭头有问题,其他的箭说不定也是如此,事关皇族安危,你赶紧取出来,否则你也担待不起后果。”
吴湘儿气势凌人:“睿王也在狩猎的队伍中,他是皇后的爱子,假如伤及一根汗毛,你一百颗脑袋都不够砍。”
宋典吏将信将疑地拾起箭矢细细检查,须臾,他脸色勃然大变:“王妃请稍等,卑职这便派人取箭。”
晏凌在兵库缓慢踱步,仔细留意了一下门窗的插阀,蹙眉问宋典吏:“这儿的守卫森严吗?闲杂人等能否出入?”
宋典吏神情惶然,也急出了一身汗:“森严的,昨晚这儿只有卑职一人,也就今天早上,那些侍卫直接从这里领走了箭斛。”
晏凌点点头,她知道是睿王换了萧凤卿的箭,问这些话不过就是装腔作势给旁人看。
其他人的箭矢很快就被取来,不等晏凌探手,吴湘儿心急火燎地拿起了睿王那一袋箭斛,她的动作非常急切,径自把箭斛里的箭矢都倒在了桌面,迫不及待地一支支查看。
目睹这一幕,晏凌莫名同情吴湘儿。
睿王与晏皇后合谋谋害萧凤卿,从头至尾,吴湘儿都被蒙在鼓里,此时此刻,她对睿王的关心都是发自真情,没有半分作假。
“七弟妹,王爷的箭没问题!”吴湘儿欣喜地看向晏凌,似乎怕晏凌不相信,她把那些箭都兜到晏凌眼前:“你帮我再检查一次,我怕我漏掉了。”
晏凌低头,随意地扫了眼,点点头:“二皇兄的箭是没问题。”
吴湘儿顿时卸下了心头大石,她陪晏凌去找晏皇后,无非是为萧千宸,既然确认了萧千宸平安无恙,其余人的死活就不关她事了。
晏凌拎起一袋袋箭斛,飞快地过目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参与狩猎的人中,只有萧凤卿那一系的箭存疑。
眼见晏凌面容沉肃,吴湘儿又开始说起了风凉话:“七弟妹,七弟会不会出事?要不我们这就回去求母后派兵进围场救七弟吧?可你刚才在母后面前还立了军令状的,如今证明只七弟的箭有问题并非细作谋乱,你待会儿要怎么与母后交差?”
“劳烦二皇嫂将此间事宜如实禀告母后,并请母后下凤令进猎场救宁王。”
吴湘儿一怔:“那你呢?”
晏凌对吴湘儿的话充耳不闻,提起桌上两袋箭斛径直便往兵库外走。
“七弟妹,你去哪儿?母后还在等着你呢。”吴湘儿在后头大声追问。
晏凌顺手把箭斛抛给了白枫:“不是要救你家主子?去备两匹快马。”
白枫眼睛一亮:“好嘞!”
走到一半,田嬷嬷带着两个宫女迎面走来。
“宁王妃,”田嬷嬷敷衍地曲身一礼:“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询问兵库一事,娘娘吩咐了,要是宁王妃真的无中生有,那就请您回去兑现自己的承诺。”
晏凌轻轻一笑,笑靥比明艳的枫叶还要夺人眼球。
“田嬷嬷,等王爷平安回来,我自会去母后跟前请罪的。”
田嬷嬷上前两步,挡在了晏凌身前:“王妃,皇后娘娘说,请您‘即刻’去见她。”
晏凌眼稍一挑,笑道:“母后待我们一向宽厚慈爱,她若知晓我急着去围场救王爷,一定不会生气的。”
田嬷嬷脸色微沉:“宁王妃,老奴是奉旨办差,您别为难老奴,老奴劝也劝过了,您难道希望老奴当着这么多双眼睛‘请’您过去吗?那架势也不太好看吧。”
晏凌仍是笑吟吟的:“田嬷嬷,母后那边我自会负荆请罪,但是现在……”她话锋一转,笑着的眉眼倏然泛散冷色:“我得去救我夫君。”
说完,晏凌抬步绕过了田嬷嬷身侧。
“这……”田嬷嬷瞠目结舌,做梦都没想到还有人居然胆敢违背晏皇后的命令,她连忙冲晏凌的背影高喊:“宁王妃,你违抗皇后的旨意,可得想清楚后果!”
晏凌衣带翻飞,步履不停。
“宁王妃,”栅门边忽地响起一管极其温润的男声:“你若信得过本殿,不如就让本殿帮你送箭去围场吧。”
闻声,晏凌猛然刹住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