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斗既已定下,今日上午这场也就作罢。众人各回各处,宋远桥等人禀告了张三丰后,便聚在紫霄宫内堂商议对策。
宋远桥之所以敢夸此海口,却是有一套极其神奇的武学。当年张三丰见到金顶的真武祖师石雕,那像前又有龟蛇二将。龟与蛇正是至重至灵的两样,张三方福至心灵,当下连夜赶去汉阳,凝望龟蛇二山,以山势创造出这套卓绝的阵法。
“真武七截阵果真有这么神奇吗?”宋青书站在一边光明正大地偷听,好奇地问道。
大敌当前,宋远桥自没有心思管他。
张翠山道:“青书贤侄,真武七截阵为我武当镇山之宝。若不是今日情况特别,恐怕无有机会现世。”
其他几人也表示十分相信张三丰说的,只是七人合力足以匹敌六十四位一流高手,未免太过夸张。
宋青书觉得这一点也不科学。
武当七侠对张三丰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即便不能以七敌六十四,六人对付三十二个一流高手总可以了吧。
只是这充数的第七人,究竟该选谁,却是一个难题。
宋远桥等人都有必胜的决心,这场赌斗意义非凡,这第七人真是代表武当而战,赢了将会获得空前的声望。
“此事还是交由公决吧!”宋远桥道,他心中倒是想直接安排自己儿子上阵,可他毕竟不能那样做。
于是,在场的六人便各自在纸条上写下心中的人选,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进行决断。
结果出来,却只有殷梨亭写了“纪姑娘”,其余众人都选的是殷素素。
殷梨亭选的纪姑娘便是纪晓芙,他这却不是念着什么,只是想到了殷素素之前受过伤。
张翠山与殷梨亭关系最为密切,自是知他心中想法,以感激的眼神看着他。
“五弟,你去和五弟妹说罢!我们再一起去玉虚宫见三弟。”宋远桥道。
张翠山本住在五龙宫的山头,可十年来没了主事,早就空置了。他此番回来还未来得及清理打点,便住在紫霄宫的客房。
他与张松溪一起去请殷素素,不料推开门到了房中却不见殷素素人影。
“真是奇怪,方才她人还在这里,怎么我们说话的功夫就不见了。”张翠山奇怪道。
站在院外的宋青书见两人捉了个空,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看来自己此前留的那封书信是见了效!殷素素恐怕半天都不会回来了!
张翠山和张松溪又寻了四周,又问了仆役才知道殷素素居然下山去了。
“真是古怪,素素怎会一声不吭就下山去了......”张翠山细细想了一会儿,也不愧是多年夫妻,一下子就想到了“孩子”身上。
“难道是她从哪里得知了无忌的消息?可她也不该自己独自去了,不与我说一声。”
此时却没有多少时间予张翠山思考了,第七人的人选得尽快落实下来。他们得去找俞岱岩“授权”,还得指点下这第七人要诀,不然配合不好不说,莫要成了破绽就惨了。
“这赌斗吃过午饭便要开始了,可弟妹此时却下山去了,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回不来得。我们不若再定人选吧!”张松溪提议道。
“也只得如此。”张翠山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殷素素出身天鹰教,日后若要在武当山上长住,必定会受到猜忌和排挤。但若是借今日之事,替武当争此殊荣,那便可名正言顺成为武当之人。
二人将情况回禀了宋远桥等,大家也是眉头一皱,虽觉事发蹊跷,却没有功夫去探究了。
“不若真叫纪姑娘来罢?”俞连舟提议道。
其他人还未回话,却听见门外一个声音大呼——“不可!”
宋青书迈进堂内,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大不可!”
宋院桥撸起袖子正要发作,又听宋青书道:“此事本就是我武当内部之事,莫说纪姑娘尚未过门,便是过门了,她在武当还是在峨眉尚是两说,又如何能将人家牵扯进我们武当的麻烦中?”
众人听宋青书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妥。武当同峨眉的关系虽然密切,但自灭绝师太接任掌门后,也不如前任掌门那么亲密无间了。
毕竟前任峨眉掌门还算得张三丰半个弟子,自是非同一般。
江湖儿女嫁娶,并非完全是嫁夫从夫。譬如,纪晓芙而言。她深得灭绝师太宠爱,日后极有可能继承其衣钵。若真如此,她就算与殷梨亭成了家,也决计不会住到武当山来。
众人正思索间,又听见宋青书呵呵一笑,指着自己鼻子道:“我就不同了,若是由我来补齐这第七人,自是再好不过。”
若是原本那个宋青书断然不会说出如此厚颜无耻之语,当然,这在现在的宋青书看来,不过是毛遂自荐罢了。
打群架的事,怎么能算厚颜无耻呢?
也亏得宋青书之前在试剑大会上的表现,让武当诸子对他刮目相看。包括,宋远桥此时也沉着脸,却没有出言训诫。
俞连舟、张松溪则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莫声谷倒是无所谓谁上。
只是二代弟子中再无人选,非得在三代中选择的话,宋青书确实是最合宜的。
毕竟武当七侠都有意扶持他,就差指着他说:我们决定由你来做下一任掌门。
“青书的提议倒也不错,他虽然武功尽失,但在剑术上的造诣已不输于我。”殷梨亭率先发声表明态度。
纪晓芙确实有些不妥,若再选他人,他肯定支持这个“小友”。
“嗯,由青书来补这第七人也是极好。”张翠山点头道。
他从武当七侠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宋青书近来的传闻,也是对这个剑道天才的侄子颇为满意。
“真武七截阵若是由一个剑术高手来补位,以轻快正迎合蛇之灵动,想来我们的胜算会更高一筹。”俞连舟客观分析道。
“是了,既然决定了,那就去请三哥过来罢!”张松溪发言道。
他们兄弟要捧这个侄子,却是可以直接绕过宋远桥了。
宋远桥自是明白众兄弟的情义。他剜了宋青书一眼,“青书,既然选了你上阵,万万要小心谨慎,待会好好表现,莫要负了我武当的威名!”
宋远桥脸上维持着威严,心中却有些窃喜。
另一头,紫霄宫弟子往玉虚宫去请俞岱岩,却碰见了陈远杰。
上次试剑后陈远杰就被关了两日黑屋,只是俞连舟终究不舍得苛待他。虽时时口头严厉,实际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天是祖师爷百岁寿辰,他却只能一人待在思过崖。紫霄宫发生之事,却是听送饭的师弟说了,如此大事他陈远岂能安然于此?
于是,他偷偷溜出了思过崖,便往玉虚宫去。
三代弟子中他武功最高,这替代三师叔的第七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陈远杰想到个好主意,就是先斩后奏。先到玉虚宫去见三师叔,说明此事。三师叔若是首肯了,其他几位还能置否?
“站住!”陈远杰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紫霄宫弟子,接着笑着问道,“师弟往哪里去?”
“这不是陈师兄吗?”师弟甲笑呵呵道,心想这家伙得罪了宋青书被关了禁闭,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他指了指玉虚宫,一副你多此一问的表情。
“是哪位师叔让你来的?”
师弟甲比了个“六”的手势,转身疾走而去。
“陈师兄回见,我得赶紧去请三师叔了!掌门以及宋师兄等着呢!”
陈远杰攥紧了拳头,他似乎已经知道了!
宋青书,这个卑鄙的家伙,又凭着自己的爹,抢走了这一次本该属于自己的机会!
陈远杰“呀”的一声,一掌打在路旁的一棵松树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爪印。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玉虚宫的方向一眼,才转身气冲冲地离开。
他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暗地里的黑袍人看得一清二楚。
玉虚宫里,俞岱岩听了路人甲的禀告便让弟子玄虚等抬他往紫霄宫去。
他上午也还在那里,只是身体毕竟孱弱,玉虚宫离紫霄宫也不远,便回来歇息。
“若是青书代替我,那也是极好。”俞岱岩心中想到,他对宋青书的表现也是非常满意。
而且宋青书的遭遇经历更与他有几分相似,虽然不如自己这般严重,但却没法修行内功。
俞岱岩倒是真心希望宋青书能够完全不凭借内功走出一条武学之道。即便是天下外家鼻祖的少林,二流以上境界的高手靠的也是内功,天底下还真没有哪一个单纯凭借外功武术便可以匹敌一流高手的。
不一会儿,俞岱岩就让几个弟子抬着进了内堂,见了众人不必多言,便拉着宋青书的手道,“青书,此值武当生死荣辱之时,可三叔这个废人却完全没办法作出一点事来......”
俞岱岩满脸哀戚,看得众兄弟都是沉默无言。他拍打着宋青书的手背,嘱托道:“三叔希望你能够代三叔出站,一扬我武当的威名!让世人都知道,天下武功并非只有内家一条路子!”
后半句话却是在为宋青书考虑了,宋青书听了后心中也是大为感动。
想着日后武功有所小成了,还得早日去寻黑玉断续膏,早点结束俞岱岩的痛苦。
俞岱岩这道程序走罢,宋院桥等便开始传授宋青书,这真武七截阵的要诀。
这是一门十分奇妙的武学,而非单纯的阵法。阵法只是其表象,更有内功、套路等等,十分复杂。
张三丰创立真武七截阵却是同当年全真教的镇教之法——天罡北斗七星剑阵有着巨大的关联。
想来也是,即便张三丰再怎么天纵之资,也不可能福至心灵就创出如此一门庞杂的武学来。若是有所凭借,再加以改造精进,那还说得过去。
宋青书心中寻思了一下,又专心听着他们讲解这阵法的要诀。
“青书,你修不了内功,但你的剑术却是不凡。待会你便占这个位置,无须进攻,只要守住即可。那少林选出的七人中,最弱的也不过二流境界而已。你要胜他虽难,但你只需守住却是不难。”俞连舟分析道。
这真武七截阵成阵后,七人内力相通,浑然一体,自是可以解决宋青书体内没有一丝内力的问题。
以宋青书如今的剑术,再加上武当六子分润的内力,对上一个二流境界的高手还是可以勉强应付的。
而宋远桥等人也是如此作想,少林的大头还是在三大神僧身上。这三人都是半步宗师,逐个论的话,也只有俞连舟这个能勉强打个五五开。
但六人若是合力,加之以真武七截阵的精妙转化,那三人即便也用上少林的秘技阵法,想必也难以抵挡!
“好,青书,你既已懂得七七八八,我们便来演练一遍这阵法。”
约莫半个时辰,宋青书便搞明白了其中的部分原理,却是他们所授也是尽拣简单的来。
说干就干,众人挪步后山,便开始演练。
宋青书初时发挥并不如意,第二遍演下来却是马马虎虎,到了第三遍便可堪一用了。
这时间也过去一个多时辰,约定赌斗的时间也迫近了。
“青书,你掌握得很快,我们最后再来一遍,便完全可以上场了!”
俞连舟话音刚落,忽的听见一声尖啸。
众人朝声音处看去,只见一人从山路间踉跄奔来,腋下还夹着个孩子。
“无忌!”
张翠山大惊失色,提起剑一个梯云纵直取那汉子。
虬髯大汉赶紧转向,一个腾步踩着几块石头飞到了崖边。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这虬髯大汉将张无忌挟在手中,再退一步便是万丈悬崖。
“这位好汉,莫要冲动!”张翠山赶紧止步,将剑收到背后,伸出手掌示意对方冷静。
“五哥,你千万要救下无忌!”追赶这汉子之人正是殷素素,此时的她风尘仆仆,又是一脸忧惧。
张翠山轻轻拍了拍殷素素的肩膀,他且不问殷素素如何追到这贼子的,他只想着该如何救下自己的孩儿。
“这位英雄不知如何称呼?”张松溪站在张翠山身旁,也是和声细语问道。
“少废话!这个疯婆娘见了我就喊打喊杀,一路把我追到这里......你们和她是一伙儿人,若是不放我离开,我就......”
他说着,便将张无忌往后虚地一仰,还好张无忌早就晕了过去。
“这位英雄,我不知你为何挟持我五弟的孩儿。但你若是能够将他平安放回来,我武当非但不会怪罪你,还会给你重酬答谢!”宋远桥一脸珍重道。
“你,你唬小孩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虬髯大汉吃吃道。
俞连舟却是一笑,“若是这孩儿平安无事便好,我武当又何必追究太多?想来今日此事该是个误会,英雄你也不想因为一个误会白白搭了一条性命在此吧?”
紧接着,宋远桥便唱白脸,俞连舟唱黑脸,二人一软一硬,让这虬髯大汉心底防线大为降低。
众人早已看出此人并非元凶,兴许是为人利用。如此憨憨,怎么会绑了人故意往紫霄宫跑?岂不是自投罗网!
“你们说的是真的,只要我放了他,就不再追究此事,还会给我黄金百两?”虬髯大汉问道。
“是了!我武当信守承诺数十年,岂会因为你一人而毁了百年声誉。”
众人纷纷点头。
“好!”虬髯大汉挟着张无忌往里边挪了挪步,“好,我答应......”
他话未说完,突然,一根银针飞向了他,直直地刺在他的左眼上。
虬髯大汉“啊”的一声伸手去捂眼睛,张翠山瞬间挪身过去,从他手中抢过张无忌。
宋远桥等人惊于这突如其来的银针,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是殷素素所为。
她本就是天鹰教的堂主,此前所使得也是暗器功夫。想必是上次回到天鹰教又取了银针防身。
他们早就知晓,并不觉得奇怪。可在场有一人,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俞岱岩坐在竹椅上,方才的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
殷素素,这位五弟妹是如何飞出银针伤了那虬髯大汉。那熟悉的手法,那熟悉的背影,俞岱岩永远不会忘记!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殷素素,痛苦和怨恨宛如火焰积压在他的喉头。
但他终究没有发作,深深喘了几口气,这才低声叫道:
“五弟妹,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不妙!
殷素素和宋青书的心底同时响起这个声音。
方才殷素素救子心切,竟然忘了俞岱岩也在场,竟然当着他的面使出了银针伤人的功夫......想来,他已经认出来自己来了!
殷素素当年扮成船夫暗算俞岱岩,导致他在龙门镖局护送回山途中被人所害,全身残废,痛苦了十年。
这笔账太重了!
该死,真是逃不过剧情的惯性,想不到殷素素阴差阳错还是被俞岱岩认了出来!
宋青书心中暗道,此时此刻,他也没办法挽回了。
俞岱岩见殷素素站在张翠山身后身子发颤,却不敢过来,又冷冷笑了一声:“你不肯过来,那也无妨,反正那日,我也没见过你的面。”
各人听得他这句话,哪里还顾得上料理那虬髯大汉,都是惊出一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