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园里那头紫麒麟便被小厮们带出去。这大獒长得威武凶猛,无人敢缨其锋芒,却听说这种藏地来的獒性情尤为忠烈,一生只追随一个主人,如若主人死了,獒犬也会不吃不喝随着主人一并去了。
近日爵爷被人伤了几根肋条动弹不得,一听这獒园里搜罗出两个骷髅头来,这还了得,玺扬阳当即命令恋人过去查看。
这平时遛犬撒欢的地盘,整个园区就是走马都绰绰有余,此刻玺扬阳只能躺在榻上等待,是以脾气更加的暴躁了起来。
“哪个天杀的浑犊子,竟敢在我府上杀人。”爵爷骂骂咧咧的,“清点清点府里人数,少了哪个……查出凶手,我也让这晦气的东西尝尝被嚼的滋味。”边骂边扯动肋条,疼得玺扬阳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也多扇了边上小厮几个巴掌。
又人来报,说韩赟带着人在来的路上,还听说带了个能破案的女子,一定是苏青鸾无疑,玺扬阳当即命人在府外做好了埋伏,在韩赟等人还没踏进国公府的时候,忽然就来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国公府要拿人,就是韩赟身边带着衙役也不敢轻举妄动,“怎怎地了,这是怎么回事呀,爵爷这是又发什么脾气了?”
不由分说,被带到爵爷面前,看到玺扬阳躺在软塌上一副动弹不得的模样韩赟同样不敢动弹,肥胖的脸上只微见肉在颤抖,轻声细探,“敢问爵爷,下官……怎的了?”说话时间,额间都有细汗流下。
玺爵爷喜怒无常,当街打死人的事都干过,何况这会他断了肋条,心情不悦。
玺扬阳并无回应韩赟,眯着眼看了看他身侧,吼了一句,“怎么只带了衙役过来,苏青鸾呢?”爵爷这会最想逮的就她了,偏偏她还不敢过来。
韩赟差点吓得魂都丢了,“这刚才还同行来的,怎么这会却不见了人影呢?”韩赟也正奇怪,左右观看,确实不见苏青鸾的踪影,“料必是怕见爵爷虎威,不敢来见罢。”
“谁准她不敢的,不把她剥皮抽筋,我这口气死也吞不下。萧老九,一定是他给那臭娘们出的主意,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玺扬阳动弹不得,只得信手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囫囵着抽到哪个下人就是哪个,也没人敢躲。
爵爷一怒,谁都不敢多吭声。
就是韩赟带着人前来查案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无人敢提,韩赟进也不得,退也是不敢,只能暗自朝身后衙役挥了挥手,让他们暂时去将文嬛儿和小云雀安顿好,爵爷的怒不消,这案子怕是一时半会还查不了。
玺扬阳是怎么都没有料想到,在他发怒鞭打下人的时候,国公府的后门围墙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利索落地,苏青鸾朝萧九眨了眨眼,“废话少说,我带你进犬园,你负责帮我放哨,有个风吹草动咱们立马撤。”
苏青鸾话还没说完,只见萧九冷漠的朝前走去,也不知配合不配合。苏青鸾“诶诶诶”了几声追上去,怕惊动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惊动了玺扬阳可没什么好处,别忘了……他几根肋条是你打断的。”
萧九停了下来,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一副坏心思全写在脸上,“你怕他,我未必怕,而且我来国公府……”萧九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很显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随之又沉默了下去,只道:“走吧,你不是要查案吗?”
“前言不搭后语,相互矛盾,想一出是一出,双重人格都这臭德行吗?”苏青鸾嘀咕了一遍,但想想自己打又打不过萧九,在国公府内也的确需要他保驾护航,于是只能闷闷的加快了脚步,快速越过他往犬园的方向去了。
上次被玺扬阳设计带往犬园的方向去,苏青鸾这次反而轻车熟路。
犬园出了两条人命,此刻里头的犬只全部被遣散,平日里斗狠叫嚣得凶的地方,此刻寂静如死,只留了两个守在园前的小厮,苏青鸾轻易的就撇开了他们翻墙入内。
再次落地的时候,苏青鸾压低了声音,嘱咐在后面的萧九,“听说这里有獒犬,到时候你可得注意些……”她转过头去,却发现自己的身边空空如也,跟在后面的萧九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苏青鸾轻抚着额,“这都能跟丢,还不如带小药过来呢!”
算了,这会也没多少时间,她此番前来就是查看这里的两具尸骨的,如无意外,这应该就是金麻子抛尸的地方了。
四周静悄悄的,苏青鸾从遛犬场转到后头犬舍处,更加小心翼翼,但在未近犬舍的时候,伴随着畜生皮毛的腥臭味中飘着阵阵奇香,味道虽淡,却并非不可闻。
“麝!”苏青鸾神情一笃,立即加速了脚步往前跑去。
从犬舍里清扫出来的两具尸骸已经被啃得只剩一对白骨了,就连那森森骨架上都清晰可见那一排排犬齿的印痕,皮肉早被啃食得干净,就只余两颗圆轱辘的头骨摆放在上面,迎着阵阵腥风与麝香,与来人相视无言。
苏青鸾停在尸骸的面前,与这双头颅相对而望,眸子里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就好似以前在义庄里为无主的人收尸时那种冷漠,又有些不似。
区别在于,她知道这两具尸骸生前做了什么事,她见到过文嬛儿疯癫时的模样,以及那间馊水屋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她蹲下身,伸出手扣起其中一个头颅,苦笑了一声,“什么仇什么恨,才让狗啃成这模样,死后连具全尸都留不得。”
苏青鸾双手托着头颅仔细的查勘着,虽然希望渺茫,但还是希望能留下些许蛛丝马迹。只不过,她将头颅以及剩余的骨架在地上拼凑了一遍,都难以凑齐两具骸骨,不是腿骨被啃得断裂了,就是其余部位不齐全,七拼八凑,勉强根据骸骨的高度及厚度拼凑出两具残缺的模样。
只可惜,尸骨已经被啃得完全不像样子了,苏青鸾无奈的耸耸肩,“只能这样了。”再看骨头的接缝处,苏青鸾兀自道:“胸腔位置处被啃食得最为严重,由此可见死前肝脏曾大量出血,有血迹的地方才惹得畜生多啃食几口……”
“两具尸骸皆是如此,都过了这么久了,麝香味依旧如此浓重,蛇头麝中毒无疑了。”
“从高度看,这具是赵岭的,这具是张晓武的,没差了……”
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到,金麻子从管家处捞了份送肉的差事,半夜杀了这二人堆在生肉下,踩踏着夜色在清早时分,将这车肉送进犬园。
麻子呀!
因为生得一身烂疮,从来都是被人欺侮的对象,几曾像现在这般扬眉吐气过,第一次杀人老害怕且兴奋着,就连拖着板着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只是隔着夜色,天还未明,国公府从后门给他开门的小厮并未觉察到,打着哈欠让他快些,饿着了那头紫麒麟,有你好受的!
“是是是,我这就速度。”麻子一贯的仰人鼻息,拖着板车的脚步则加快了,将那上头的肉抛进犬舍里,并拖着那两具死去的躯体……一抛,“砰”的闷响在夜色中,在犬园中,无人问津。
谁都想不到吧,尸体被抛在国公府,麻子可得意了。
他再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兀自舒了一口气,咧开嘴一笑,“快卯时了呢!”于是,他又匆匆赶了回去,一路小跑。
闻着肉香味,犬舍里哼哼的畜生鼻息声动,随之是一只狼趾都还没剪掉的厚爪从舍中踩踏出来,我滴个乖乖,从夜色中,这是一只庞然大物。
高大的身躯,身形一抖,那黑棕色的皮毛尾部略带着的那一层紫金毛层油光发亮,敦厚的身板与脸面藏着这种畜生惊人的战斗力,撕咬起地上的生肉,毫不留情。
也是在这一刻,这头紫麒麟厚重的爪犹如猫足再次从犬舍中踩踏出来,抖擞着身上的皮毛那一刻,一步步朝着蹲在前面摆弄死人骨头的女子走过去。
苏青鸾压根没想到这头圈禁在最深处的紫麒麟此刻正在一步步接近她,直到闻到了身后阵阵的腥臭味接近,再看地上,自己的身影被罩住,伴随着的是一阵阵从喉咙底处发出的、看到食物时垂涎的声音……
苏青鸾只觉得背脊一寒,摆弄骨头都忘记了危险。
她转头一看时,只见这头高大的家伙长着一张敦实厚重的脸,一身粗硬的皮毛覆盖着脸面,只余一双极凶狠极彪悍的双眸盯着自己。
其声如吼,这硕大的体格从头到尾都呈现出一种棱角分明的压迫感,这让苏青鸾觉得它随时都要吃了自己,它蓦地吼叫了一声,震耳聩聋,苏青鸾顿时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手压散了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尸骸也顾不上了。
此刻,眼前这头庞然大物,这就是传说中的……獒!
苏青鸾忍不住叫喊出声来,声音极具颤抖,“嗷……萧九你个混蛋,叫你把风,你死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