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得这么严重,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让那人跑了,倒是有些遗憾。”
薄春山到后,因为赶着把顾玉汝救下来,并未和邵元龙细说其中事情。当日他给邵元龙传信,只说妻子被贼子掳走,恐会坐船经过运河逃窜至临安,让他万万帮忙阻拦一二。
当时他并不清楚齐永宁是通过何种手段赶路,一行人又有什么特征,只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走水路。
这消息递出后,同时他也快马赶往明州,到明州后并未查探到有用信息,他在心中估算以齐永宁急着想遁走的想法,此时应该是过了明州,便照着薛海所言,先走旱路过明州,越过都泗堰,再转水路。
事实上这种赶路的法子,也不光被驿站所用,有些平民百姓厌烦过堰坝时繁琐,大多都会选择出了明州后,从都泗堰之后的水路坐船,所以这里是有码头的。
在码头上,他打听到一些疑似是齐家的消息,这才知道齐家人很可能是分了两船走。
当初齐永宁说薄春山追不上,又故布那手疑阵,很大基础上是算着他就算追过来,也会一路水路,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像自己一样,到明州先走旱路,再转水路。
之后,薄春山为了追赶,以追捕大盗为名,找了当地水驿借了驿船。他有钱县令的名帖,又有官印,驿站自然不敢轻忽。
那驿站所用之船,是为赶路之用,既然是为赶路,自然一切都以速度为主。船小且细长,配合双橹四桨,可谓是赶水路之利器,唯一的缺点就是必须四人以上配合使用。
人,薄春山是不缺的,缺的就是配合,不过练了半日,也足够他们将这船使得如臂使指。
事实上薄春山这么做没错,磨刀不误砍柴工,后来这船可是帮了他们大忙。不光速度极快,碰到需要过堰坝之时,完全可以把船拖回岸上,四个大汉扛起来就能走,省去了过堰坝时浪费的时间,正好用来沿着水路打听关于顾玉汝的消息。
在走到钱清堰时,听船贩说有艘客船,上有一富家太太,人长得美不说,还出手极为大方。
薄春山又细问了一二,就知这是顾玉汝留给自己的讯息了。
之后赶路就有了方向,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看着哪条船上都像有顾玉汝,也才有之后薄春山赶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这一切说起来简单,实则稍微细想下就知道其中艰辛。
小船没有船帆,全凭人力,也就是说但凡船行驶在路上,必然要有至少四个人不停歇的划船。
薄春山一行人就是如此,四人一班,三班轮换,两刻钟一换,连薄春山都亲自上阵了。这样一来不会让大家筋疲力尽,又能保持续航。他们吃喝拉撒都在船上,睡觉的时候连腿的伸不直,吃饭也只能以干粮充饥。
除此之外,一路上还要到处打听顾玉汝的消息。
所以一路行来,别看顾玉汝当时觉得薄春山像个流民,其他人何尝不是如此。都是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
也因此之后薄春山摆了酒宴,想与邵元龙喝酒道谢,也被他拒了。
实在是他见众人都疲累不堪,哪是喝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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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人累到极致时,一时半会是睡不着的。
躺在客栈的床上,顾玉汝和薄春山将分别后各自的经历大致说了一下。
“此人倒也是自傲,他若不放任你留下的讯息,我恐怕赶不来这么快。”
齐永宁确实自傲,他觉得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觉得薄春山不可能丢下定波县追过来。
其实他想得也没错,不管薄春山是个英雄,还是个狗熊,被拱到他如今这个位置,只要他不想被万人唾骂,他就不会干出‘临阵脱逃’的事。
其实齐永宁潜意识已经暴露了,女人永远排在男人的野心事业之后,所以他觉得薄春山不会放弃一切,承担之后自己可能万劫不复的结果,追上来。
就算之后万一薄春山改变主意想追过来,只要他犹豫、迟疑,只要身边会有阻力,这些时间足够齐永宁走得很远,走到薄春山再也追不上。
抑或是薄春山不懂赶路之道,只知道一根筋的追,他也不可能追上。
论起掌控人心,顾玉汝自认自己很多都是跟齐永宁学的,他算计人心之准,在前世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可他万万没想到会碰见薄春山这个从来不按套路出牌的。
薄春山十分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没有犹豫迟疑就做出了选择,他身边有一众信任他愿意倾力帮他的友人,所以他还在里面跟熊瑞钟山谈判,外面虎娃刀六已经把自己人叫齐了,刘成也帮他想到了从薛海那寻求助力之法。
薛海的倾囊相授、毫不避讳,薄春山深谙市井之道,所以沿路忽悠驿站寻求助力。当然也少不了邵千户这个贵人,若是无他顶着压力阻拦的这一日,薄春山竭尽全力也只能功亏一篑。
是这一切才造就了齐永宁今日之败。
可要认真说起来,他败得不怨!
当然,这其中还有他轻视顾玉汝之故,让她留下了讯息,给后面的薄春山指了路。也许他不是轻视,只是作为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尤其还是和情敌争抢之际,他不想让自己显得不体面。
他有自己的矜持和自傲。
所以他放任了顾玉汝的许多行为。
……
这就是你不如他的地方!
顾玉汝心中暗暗道,伏在薄春山怀里,心中满是感叹。
“不说这个人了,说不定他这会儿正在江里沉浮生死攸关像条落水狗,还是说说你说说咱们女儿。”
说着,他就换了个姿势,先上下其手‘查探’她是否吃瘦了。光用目测哪能够,还是亲手查探才出真章。
得出人真没瘦的结果,他大掌落在她小腹上。
第109章
“真有了?真有了!”
薄春山笑得有点傻兮兮的, 之前叙述中顾玉汝就与他说了,在船上时就诊出她有孕之事。虽然早就知道有了,但跟有大夫确诊还是不一样。
“肯定是个女儿, 要长得跟你一样的。”
“你就这么笃定是个女儿?看你一口一个女儿,若是个儿子怎么办?”顾玉汝嗔他一眼道。
“若是个儿子?”说真的, 薄春山还没想过这个可能,他龇了龇牙, 嫌弃道,“臭小子很烦人的,又调皮又闹腾又脏,我娘说我幼时,一天换两身衣裳都不够, 做一身衣裳, 穿不到半个月就得打补丁。”
“不过若是儿子,总不能把他扔出去吧?”他认真考虑这个可能,口气有些嫌弃,“养还是要养的,到时候我教他习武打架, 下河摸鱼, 上树掏鸟窝。”
“你就不能教他点好的?”
“臭小子都喜欢这些,你看哪家臭小子不是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
对话还在继续, 夜也还漫长。
……
就在顾玉汝和薄春山说话同时,真应了薄春山的乌鸦嘴, 齐永宁正在当‘落水狗’。
谁都没想到船会漏水, 会沉。
这艘船本就是他们临时准备的, 船在运河上走, 一般不会发生船沉之事,所以船上根本没有配会修船的船工。
他们毫无所觉,还是负责掌舵的船手发现船怎么歪了,才知道船底竟然漏了。
这时他们已经进入了钱塘,尤其齐永宁顾忌顾玉汝之前所言,找人告密自己的将要潜逃去北晋,所以他专门留了条心,过了西兴堰后,就命船离开了运河段,走了分枝水路,还是一路捡了人少偏僻的水路走。
发现船漏时刚好入了夜,又走到一片廖无人烟的滩涂之地。
黑灯瞎火的,哪怕船上的护卫都干练勇猛,这一出也让所有人都手忙脚乱。
而当发现时,已经晚了,船以极快的速度倾斜沉没,当时齐永宁正命人放下一艘备用小船,人刚上船,小船就因大船的沉没被带翻入水。
一片混乱之后,落水的人都被一一救上了岸。
也幸亏这附近是滩涂之地,若是走到江水湍急的地方,即使不死几个人,也会有人被水冲走因为失去联系。
此时还不到四月,天还没热起来,落了水又被夜风一吹,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哪怕那十几个护卫英勇干练,自是也不禁有些六神无主。
“公子,怎么办?”
此时齐永宁的状态也不甚好,发髻早已散去,浑身湿了个透,他不会水,虽有护卫的及时相救,还是喝了许多水。
此时他正一边呛咳,一边把嘴里的水往外吐,心情糟透了。
尤其他人前自持,即使受到惊吓也不能人前表露,主要是怕乱了人心。
“先找个地方升火,把衣裳都烤干,再说后续事。”
船肯定不能无缘无故沉,发现船漏时船手去查探,说有人把船底凿了几个窟窿,齐永宁几乎不用想就知是谁干的。
又是那个薄春山!
一行人越过杂石密布到处都是淤泥的滩涂地,因为天黑只能借着月色找路,所以来到一片芦苇地。
这芦苇比人还高,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短纤毛,不光扎人还望人鼻孔里钻,幸亏侍卫们的刀还没丢,就这么一路砍着芦苇,一边踩着淤泥往前走,等走出这片芦苇地时,所有人都形容狼狈,精疲力尽。
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空干地,侍卫们去砍伐芦苇升火烤衣裳,此时已经是一夜过去了。
齐永宁看着东方破晓的晨曦,眼神暗沉。
看了良久,他才道:“等烤干衣裳后,先去附近的城镇。”
这一路行程真如顾玉汝所言,开始便不顺,可不管如何,北晋他是一定要去的。
至于薄春山,就如顾玉汝所言,他们只是偏居一隅,苟且偷生罢了。如今南晋局势混乱,寇患四起,薄春山就算城破之际没死,只要他还一日当着那劳什子民兵团长,就不定会死在什么时候。
至于顾玉汝……
还是先去北晋再说。齐永宁在心里暗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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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了一晚,第二天薄春山等人就打算启程了。
薄春山急着要回定波,如今定波那边局势不明,他们走了快半个月,还不知那伙倭寇有没有来,现在对他来说时间就是命。
他还想像当初来时那么赶路回去,势必就不能带上顾玉汝一起走。
而且他考虑良多,若是回去面对的情况不好,不如让顾玉汝先待在外面,他想得是把人暂时托付给顾元龙,倭寇总不可能打入萧山卫去,等事后定波那里局势平稳点他再来接她。
邵千户都同意了,谁知顾玉汝却不同意。
她是一定要回定波的。
最后折中下来是薄春山带着人在前面走,顾玉汝在后面慢慢赶路。
这趟邵千户也从薄春山听说定波如今形势有些严峻,地方卫所派不出兵力支援地方,光凭地方那些没受训过的民兵,跟倭寇打有些堪忧。
他想了想,多的兵力也给不了,便派了二百精兵暂时借给薄春山。
薄春山大喜,感谢自是不必说。
之后薄春山带着精兵在前面赶路,留下了刀六带着他几个心腹,并十来个精兵护着顾玉汝在后面走。
临走时,薄春山给刀六留了两条火绳枪,这趟他出来也不是没有准备,怕是时武力不够,就带了两条火绳枪以往万一,如今都留给了顾玉汝。
且不提这边,另一边定波县已经全县戒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