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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换霍燃不肯承认他喝醉了。
  不用对不起,你这样很好。
  凌晨对着一大堆文章纠结性向的时光仿佛变得很久远,霍燃已记不清那时的自己在思考些什么。
  他只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很好。
  霍燃长久地伫立在窗前,不愿移开视线。
  陶知越或许就在他目之所及的某条街道上慢慢地走着,在路灯的照耀下,走向家的方向。
  他们明明素昧谋面,霍燃却觉得自己清楚地见到了这一幕。
  清瘦颀长的身影被暖黄色的灯光笼罩,在柏油路面上留下一个斜长的影子。
  今天喝了很多酒吗?
  陶知越仔细回忆了一下,嗯没有很多,但是忘记喝了多少。
  霍燃没有忍住不断叫嚣的好奇心,可不可以问你,今天是为什么喝酒呢?
  他直觉陶知越不像是喜欢喝酒的人。
  陶知越沉默了一会儿,正当霍燃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不安地想要撤回提问的时候,他很小声地回答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霍燃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好不容易刻意忘记的陶医生有了喜欢的人这个事实,又重回脑海。
  原来陶知越是为了那个人才喝了很多酒。
  内心顿时一片酸涩,霍燃简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算得体。
  他沉默少顷,听见了陶知越很懊恼的自言自语。
  明明知道他是个直男,而且没有见过面,为什么我还会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他?
  陶知越忘记了手机那端的霍燃,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他昨天跟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生,还是一见钟情。
  我应该祝福他的,已经到了中年,没有谈过恋爱,终于有了喜欢的人,应该是件开心的事。
  但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霍燃听着听着,眼里渐渐浮上不可置信。
  这个描述,为什么这么熟悉?
  除了人到中年这一点。
  霍燃忍住心头的悸动,声音强装镇定,为什么觉得他是中年人?
  陶知越对他的激动毫无察觉,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他不上网,什么流行语都不懂还用很老土的风景照当头像。
  整个世界霎时只剩下轰然作响的心跳声。
  霍燃握紧了手机,好像要握住一个转瞬即逝的幻觉。
  他连声音都发抖了。
  那你教过他什么流行语?
  陶知越有问必答:嗯,我想想。
  有绿茶、内涵、安利他顿了顿,不对,安利是他自己学会的,作为中年人来说,我很羡慕他的学习能力和接受新事物的速度
  霍燃下意识忽略掉了中年人之后的那一段。
  他的心情陡然间雀跃起来。
  即使喝醉了,陶知越也记得与他有关的一点一滴。
  然后还有橘里橘气说着说着,大脑反应很缓慢的陶知越又卡住了,噢,橘里橘气好像不是他,是别人。
  听到这里,霍燃觉得全身都僵硬了,血液却滚烫得如同沸腾了一般。
  橘里橘气,玫瑰战争,戴口罩的男生
  在拥挤熙攘的陌生人潮中,他一眼就望见了那个人。
  世界那么大,恰好便遇见他。
  血液一下子升到了头顶,霍燃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陶知越还在喃喃自语,声音很是困惑:为什么会记错呢?好奇怪,明明他们都不是一辈人
  霍燃知道在对方喝醉的状态下套话,是一件不够光明磊落的事,但他实在遏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是游戏展吗?晋北游戏展。
  他沉沉的声音里蕴满了期待和兴奋,印在玻璃窗上的手指用力地泛了白,面前晕开湿热的白雾。
  对啊,昨天运气真好,被选中成了幸运观众。陶知越笑了一下,游戏很好玩,小屋也很好看。
  今天我又去了,好多好多人在排队,拍照,全是粉红色的花。我捏的小萝莉是粉红色的头发。
  本来我也想拍照的,但是忍住了。今天下午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他。
  醉意侵蚀了理智,陶知越说话开始变得颠三倒四,声音也遥远了起来。
  霍燃瞬间从炽热的幻想里回过神来,眼中染上真切的担忧:是不是不舒服了?
  那一端的陶知越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脸好烫,今天晚上的风也好热。陶知越喃喃道,我好像真的有一点酒精过敏。
  不过没关系,昨天有人送给我一盒氯雷他定,我放进柜子里了,回家就可以吃。
  说到这里,陶知越的声音里划过悄然笑意。
  霍燃很清楚地记得,他从自己手里接过药盒的时候,耳朵是红色的,明亮透彻的眼眸中闪烁着错愕。
  在光滑冰凉的纸盒上,他们的双手短暂地相触了一刹那。
  指腹上流连过灼人的热度,肌肤带着柔软的电流。
  原来他们曾离得那么近。
  霍燃很难形容此刻心里涌动着的情感。
  他感受到一种于万千人海中相逢的幸运,生活竟奇妙至此,更感受到一种恍然大悟后的遗憾。
  如果他今天也去了游戏展,是不是又可以遇见他?
  再见到他,他们之间会说些什么?
  思绪翻腾,但到最后,霍燃压下了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声音里流淌着纯粹的温柔。
  如果以后你又过敏了,记得马上告诉我。
  陶知越好像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为什么?
  下一次,我会第一时间把药交给你的。霍燃轻声道,我不会再忘记了。
  谢谢你。
  陶知越有点感动,你真是个好人。
  虽然之前不怎么上网,但在生活里很常用的梗,霍燃还是知道的。
  他失笑道:这是好人卡吗?
  嗯不是的。陶知越的声音又飘了一下,似乎是摇了摇头,这又不是告白。
  听到告白这两个字,霍燃本就急促的心跳又加速了。
  他努力抑制心头那股莫名的冲动,对,不是告白。
  我不喜欢好人卡这个叫法。
  陶知越的语气难得有点执拗,好人就是好人,不是用来拒绝的借口。我喜欢所有很好的人,他们都应该被好好珍惜。
  你说得对,你也是很好的人。霍燃回应得很郑重。
  陶知越又卡顿了一会儿,讷讷道,我路过了可以照镜子的橱窗,我脸红了。
  接着他自欺欺人道:不行,今天回家一定要吃药。
  霍燃觉得心脏似乎被高温融化了,分散成一点一点的碎片,渗透进身体的每一个缝隙,牵动每一根神经。
  他快要忍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
  他很想见到此时独自在街头徘徊的陶知越。
  但他又清楚地了解对方的敏感和谨慎。
  想了很久,霍燃小心翼翼地发问:明天还会去游戏展吗?
  陶知越思考片刻:明天明天先睡觉。不想去了,好累,我要偷懒。
  好,那就偷懒。
  直到这样的心情出现在自己身上,霍燃才终于相信,原来真的会有人说每一句话都透着可爱。
  电话里寂静了一会儿,只剩下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和汽车倏忽驶过的声音。
  他们安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
  忽然间,陶知越发出小声的惊呼:今天晚上的星星好多。
  刚才一直跟你说话,忘记看星星了。
  他的声音又遥远了起来,霍燃觉得他一定是抬起了头,痴痴地看着天上的星星。
  好漂亮,一闪一闪的,比游戏里更好看。
  闻言,霍燃也同步抬起头,掠过了半座城市彻夜不眠的灯火,望向静谧的苍穹。
  他们正注视着同一片星空。
  夜空盛大,星河烂漫,在如水的月色里,一颗颗绮丽的晚星闪烁,猝不及防地坠进汹涌心海。
  霍燃觉得时空似乎错位了,他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木屋,镜子前坐着一只圆滚滚的棕色刺猬,尖刺泛着银白的光,皮毛柔顺的大棕熊推门而入,仿佛本该属于这里。
  然后它们一起仰头望向天窗以外的庞大世界。
  霍燃想起了那天他曾对陶知越说过的话。
  [陶医生,刺猬也可以被拥抱的。]
  那天在游戏里,躲在棕熊背后的他不想吓到陶医生,所以只用宽厚的熊爪,轻轻地拍了拍刺猬长满尖刺的背。
  而这一刻,霍燃很想拥抱真正的他。
  第27章
  街灯昏暗, 树影婆娑,行人零零落落。
  回家的路既短又长。
  公交车只需要坐两站距离,步行的话在路口左拐后一直往前走, 就能到小区。
  霍燃始终在心里模拟着这条陌生的路线。
  我看到小区的大门了。陶知越有些兴奋,今天到家好快。
  说着, 他将手机举到眼前,本想看一眼右上角的系统时间, 却直直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长:46分钟。
  他诧异道:啊, 怎么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以为只有几分钟。
  陶知越的声音又飘得远远的,霍燃瞬间想象到了他盯着手机屏幕一脸怔忡的样子。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陪着陶知越回到了家。
  他们足足讲了一路的话,霍燃仍觉得时间太短暂。
  今天在小区里散步的人好少,冷冷清清的。陶知越小声抱怨道,路灯也好暗。
  陶知越平时的话并不多, 酒后却变得絮絮叨叨的,喜欢把身边眼前发生的每件小事都描述一遍。
  霍燃很喜欢听他说这些,就好像他真的在他身边, 眼中能看到同样的风景。
  他耐心地安抚着这个懵懵懂懂的醉鬼:快要十点了, 散步的人都回家了。
  要是觉得看不清路的话, 就把手机里的手电筒打开。
  不用啦, 进小区的第二栋楼就到家了。陶知越又开心起来,十点钟, 应该睡觉了, 先去洗澡,然后上床。
  霍燃记得他说过自己的作息,每天十点半睡觉。
  看来这个习惯已经深深刻入了记忆, 连酒后都这么规律。
  今天不用洗澡,你刚刚才答应我的。霍燃好笑道。
  是哦。陶知越反应过来,对不起,我忘了,那回家就可以睡觉了。
  陶知越拐进了单元楼,听筒里传来踢踏踢踏的声音。
  霍燃敏锐地听出了上楼梯的脚步声,没有再打趣他,语气很严肃:好了,不要说话了,专心看路,到家了再说话。
  不知道陶知越现在晕不晕,这个状态下走楼梯要很小心,要是一脚踩空就危险了。
  我不会摔跤的
  陶知越嘟囔了一声,然后真的不再说话,专心地上楼。
  几秒钟后,霍燃听到了很轻的计数声。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在均匀的脚步声里,陶知越悄悄地数着数,还以为他听不见。
  霍燃便静静地听着,不由莞尔。
  数到第五十二步的时候,传来钥匙插入门锁转动的声音。
  打开门,满室寂寥冰凉的空气迎面而来。
  我到家了。陶知越有点得意地强调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走得很稳哦。
  刹那间,永远缄默无声的一居室里有了热闹的生气。
  现在应该先去洗脸。
  陶知越把背包丢到沙发上,想了想,朝卫生间走去。
  路过餐桌的时候,他有些诧异地盯着空空的墙壁。
  我的丘比特呢?到哪去了
  听着陶知越小声的自言自语,霍燃忍不住跟着想象他的房间会是什么模样。
  他不小心把疑惑问出了口:什么丘比特?
  陶知越顿了顿,窘迫道,这个不能告诉你,是秘密。
  于是霍燃更好奇了,心里痒痒的。
  丘比特是神话故事里的爱神,为什么陶知越家里会有这个?
  霍燃表情很淡定地开始胡思乱想。
  手机被放在洗手台上,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不一会儿又传来含混的刷牙声。
  直到陶知越上床钻进了被窝,他们谁也没有挂断电话,仿佛都忘了这通语音本该到陪你回家为止。
  在陶知越轻缓的呼吸声里,霍燃想起来了什么,你还没有吃药。
  不吃了,现在脸不烫了,不能浪费药。
  那现在困吗?
  刚才想睡觉,可是洗完脸又不困了。陶知越沮丧道。
  霍燃忍俊不禁道:那我陪你聊天吧,一会儿就困了。
  到现在,霍燃差不多摸透了陶知越喝醉后的状态,他不会像有些人一样发酒疯,也不会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反而会比平时更敞开心扉,更放松,遇到实在不愿说的事,也会很坦率地拒绝。
  除此之外,就是会随机地忘记一些人和事。
  这样的状态很可爱。
  而且很适合霍燃更深入地了解他。
  他和陶知越的交集仅限于网络,还有一次不算完全见面的线下偶遇。
  随着情意萌动,霍燃渐渐感受到一种难以自持的探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