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吗？这种好处应该不是天天有的吧？不去好像很可惜。”
“没事，我不在意这种小事，而且又不是见不到，我不稀罕他给的小机会。”他坐在离瑞瑞较远的单人沙发上，眼神却并不看向她。半晌后，阿希礼说：“抱歉，我来迟了。”
“……没什么，艾路只是比较喜欢开玩笑……”瑞瑞嗫嚅：“我不喜欢这样，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好好的跟她谈谈的。”
“你这么有把握她会听你的话吗？”
“没有…或者说其实有，因为我和艾路是朋友，所以我相信她会在意我的感受的。”她说：“有的时候会因为种族之间的文化差异，出现像刚才那样的事情，但是如果我好好的跟她说，我相信她会听的。”
反正不可以说什么吃不吃掉的话了，这实在是太吓人了。
她的身体好像没有那么冷了，阿希礼熄灭了蜡烛。
他就看向自己的人类店员。
她依然没有披上自己的外套。就像到现在，她依然没有进入他的庇护之中。虽然在蜡烛熄灭之后有点瑟缩，努力的小范围整理自己的衣服，让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阿西里突然非常好奇瑞瑞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当中长大的——她对于【强】与【弱】似乎缺乏常识。
订正，她完全没有相关的常识。
弱者寻求强者的庇护，成为强者的附庸，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甚至在强行招聘的第一天就告诉了瑞瑞他住在哪里，在最初的闹脾气之后，她也应该为之后打算了。阿希礼甚至早就做好了准备，希望他们两个在一个舒适又有情调的环境当中建立庇护关系——但是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等来寻求庇护的请求。
阿希礼之前想是不是瑞瑞已经找到了别的庇护，但是观察了这么长时间，这个人根本就是完全没有庇护嘛！和艾路所谓的朋友契约根本不具备任何效力，像刚才那样的情况她根本完全无法反抗——然后到现在，即便到了现在，瑞瑞也依然绝口不提渴求庇护的事情。
之前卢克突然横插一脚的时候，阿希礼还产生过一点危机感，不过后来发现那家伙更惨，那样的级别主动请求契约，然后直接被拒绝了。
惨，真惨，太惨了，魔间惨剧。
这种时候阿西里只能向下看，看看卢克，看看这位曾经说出了“我只会和比我强的主人契约”的豪言之后打退了无数请求契约者的老东西，他觉得自己还是很可以的。
看看他曾经有多狂，现在还要天天装成被魔界排挤的使魔，靠示弱和瑞瑞拉近距离，阿希礼表示我真是这辈子的快乐源泉就指着这里了。
不过他们两个其实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不比谁好点——反正在瑞瑞心里，他们两个估计都还不如那个刚刚被他扔回魔界的梦魔重要。
阿希礼不理解，连自己立刻回到魔域都无法做到的梦魔，到底凭什么排在他前面。
瑞瑞已经不再抽噎了，谢天谢地，她那个样子简直像是把“好吃”两个字挂在了身上。虽然不是做不到，但是如果这样做了……如果这样做了，阿希礼觉得，也许自己永远都无法得到他真正想要的。
之前的硬核招聘就已经让瑞瑞对他的抵触情绪相当大了，也许是出于生存的需要，这个弱小的人类并不会明着和人对着干，但是她回避的态度还是让阿希礼觉得非常不满意。
她和所有人交谈，笑闹，然后对他低下头。
为什么不看看我。
他总是想。
能让这群魔族心甘情愿在我手下干活，不就已经表示我比他们更强了吗？
你想找庇护的话，我才是首选吧。
他不理解。
但是在卢克被拒绝之后，阿希礼突然发现，也许在瑞瑞心中，她并不需要寻求任何的庇护。
这个世界确实对于她来说非常危险，但是她已经做好准备要与危险战斗到底，而不是依附于强者，请求他们保护她。
她打算自己保护自己。
这可真是……
阿希礼忍不住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嘴唇。
……
这可真是叫人，兴奋啊。
恶魔的恶劣因子好像在这种时候格外活跃，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幸灾乐祸，还是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反正他就是非常想看看瑞瑞到底能怎么保护自己——她甚至连最低级的使役都打不过，像刚才那样梦魔毫无杀意只想求爱的纠缠都应付不了，就这还想去做冒险家，省省吧。
她连艾路都没法应付，更不要说自己或者卢克。
听见瑞瑞说她相信艾路，阿希礼反应了一下之后，突然觉得有点不可置信——难道这就是她自保的手段？单纯的相信，相信一个魔族会因为在意她的感受，不再这样肆意妄为的行事。
这太……
他找不到形容词。
他想说天真，或者愚蠢，但是他知道这不合适——因为艾路确实在意。艾路会稍微抗议一下，以此获得人类稍微的退步，然后遵照她的话，不再做出令她不悦的举动。
这个人类从不认为自己是弱者，她自然而然的以一个绝对平等的态度，和所有的人交往，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感染了，这些人也确实没有把她当成普通的弱者来对待。
“店长？”
对于自己突然的靠近，手腕被握住之后，也只能像这样，向后靠，疑惑又惊恐的看着他。
像一只受惊的鹿，不知所措，又无法动弹。
她试探着将手往回缩了缩，失败了，如果阿希礼不打算放手，瑞瑞是不可能挣脱得了的。
人类的皮肤温暖又柔软，之前因为在哲哲的店里劳动结下的薄薄茧子也已经差不多没有了，如果他伸出指甲，这样的皮肤根本什么都无法防御。
这样的你能怎样保护自己呢？如果我要继续做些什么事情，你要怎么反抗呢？
牙齿，利爪，甚至只是触碰，你能反抗什么呢？
她又叫了一声。
“店长？”瑞瑞说：“有什么事情吗？”
他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
只是单纯的碰触，她的手腕上就已经留下了梅花一般的痕迹。
如果不松手的话呢？
如果继续下去呢？
阿希礼在瑞瑞的旁边坐下。
半晌沉默，他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了拉——又被拉了拉。
转过头去，人类少女递给了他一颗糖果。
“额，我们那里，能让各地的游子回家的重要节日一般是辞旧迎新的节日，会吃糖果的。”她说：“虽然我不了解魔族，但是魔王的馈赠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大家都想要嘛。”
你想说什么？
“这个是我自己买的糖果，比不上魔王的馈赠，但是至少应应景还是可以的，过节的时候应该吃点甜的嘛。”说着，她将糖果送给阿希礼：“祝您节日快乐。”
?
阿希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伸出手去的。
他只觉得瑞瑞可笑。
他确实不了解魔族，因为这个节日对于魔族来说唯一的意义在于能够刺杀魔王。
对，你没看错，就这一个意义。
你想当王，我也想当王，那凭什么你能当我不能当？每当这种争端产生的时候，总会爆发各种各样的矛盾，为了用更少的精力来解决，他们的王想出了一个办法。
既然你也想当王，我又不打算退位，那不如你来杀我吧，杀了我你就能当王了。
反正大家只听最厉害的那个人的话（因为不听话的都死了），魔王必须拥有压倒性的实力，那不如就选订一天，这一天所有的人都可以来行刺魔王，谁杀死了王，谁就是新王。这样就没人说有意见了吧？
当然这也不是毫无代价的，胆敢行刺，就说明已经做好了被杀死的准备，所以王也可以趁这个时候随便杀杀自己看不顺眼的子民。跃跃欲试又担心自己逃不掉王的追杀，很多时候都只能饮恨放弃。
不过这一番恩怨仅仅在这一天有效，今天之后王还是王，魔族还是魔族，大家都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继续和睦相处——比如当今王的秘书，每年都第一个行刺，刺完就跑，保证王不可能杀到他，今天结束之后继续回来工作。
阿希礼参加过几次，觉得无聊，魔王也跟他抱怨“有一个卢克够叫人头疼了，你体谅一下哥哥不好吗”，之后他就不再参加了。
但是今天，他在这样一个无聊的日子，收到了这样一份，甜味的馈赠。
瑞瑞的指尖依然有点冰凉，擦过手掌心时，轻微的寒冷一触即离。她冲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也许瑞瑞之后还说了什么“谢谢你今天来帮我解围”之类的话，阿希礼都不记得了。他觉得自己心脏在跳。
咚咚、咚咚、咚咚
我的、我的、我的
在瑞瑞道别之前，他又一次拉住了人类。
看着她不解的神情，阿希礼说：“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他拿出了那个写满圣光和祝福的手环。
魔族是遵守誓约的种族，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守护誓约。”他说：“圣殿做出来庇护圣女的小玩意，送给你。”
瑞瑞在拒绝他，说着东西看起来就太珍贵了，她无法接受——哦又来了，因为没有办法送出等价的物品，所以不想接受别人的礼物。她因为这种令人无法理解的理由已经拒绝了许多馈赠。
“并不珍贵。”阿希礼说：“圣殿门口到处都有卖，如果买的多还可以算批发价，行脚商人过来的时候正好带了不少，我只是觉得比较适合你，看起来还挺精致的。”
瑞瑞：啊？？？
啥玩意？圣殿还搞义乌小商品批发？？？这、这是在搞文创？？？
瑞瑞有点迟疑：“谢谢你……”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但是之前听说圣殿又开始为光明神做宣传了，这种时候可能圣女也要满世界跑送祝福，说不定……真的还要搞这种周边产品？
趁她还没反应过来，阿希礼已经给她戴上手环。
他跪在瑞瑞的身前，像是在亲自与她誓约。打开锁扣，将她的手腕牵引经过手环，紧接着，守护誓约便自动覆盖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个还是有守护作用的。”他说，看瑞瑞瞪大眼睛，他拍拍她：“别担心，这种小东西要是连这点功能都没有可不行，毕竟有可能需要戴上它的人手腕粗细不同，解决不了这种小事那圣殿也白存在这么久了。”
……有道理。
“接下来，你要拒绝我的碰触。”阿希礼说：“守护誓约不会让任何人违背你的意愿接近你，接下来，你要拒绝我的触碰。”
他伸出一根手指：“准备好了吗？”
瑞瑞：“好了。我拒绝你的触碰。”
他的手指点在了人类的手背上。
无事发生。
阿希礼：？
瑞瑞：？
恶魔抬起头：“你拒绝了吗？”
瑞瑞：“我拒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