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缅一战,多少英魂长留异乡。
白马山这一支曾经被无数人看轻、蔑视,以为不过是乌合之众,绿林草莽的力量,如同一支尖刀,随着鸣锣出兵的悲壮,直刺入侵略者的咽喉。
而白马山的精神,也在他们斩断自己所有退路的一刹那,永远铭刻在怒江之畔。
巍巍天门,滚滚怒涛。
那一群曾经是骗子、混混、农民、猎户和贩夫走卒的人,只是回头略一遥望,就渐渐地消失在山雾之中了。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信仰”。
只是心中一个朴素的念头——
不能叫豺狼打进自己家里头来。不能叫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再多一个、两个、三个。不能叫中国人的孩子,将来给别人做猪狗、做牛马。
他们有的是老实人,老实了一辈子,用通俗的话讲,就是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怂货。
却在最后抄起了刺刀拼杀鏖斗,死战不退;
他们有的是精明人,精明了一辈子,走歪门邪路,不过就是为了图个损人利己,乱世苟且。
却在最后加入了有去无回的远征,拿自己的性命,搏了一场壮烈。
整编第十八团在血战之后只剩五十余人。
由于当时白马寨出征之时,生死状上多为指印,许多牺牲的烈士姓名已不可考。
孙上签,松涂县人,曾为白马寨游医,医护班成员,拒不投降,跳崖牺牲,终年47岁;
邓蔚卓,南坪人,自法国留学归来,医护班成员,拒不投降,跳崖牺牲,终年24岁;
卢铁牛,东北人,详细籍贯不可考,曾为松涂县郑家护院,在第7次反攻中中弹牺牲,终年33岁;
杜伟,松涂县人,孤儿,曾为松涂县保安团士兵,在白刃战中身中数刀牺牲,终年21岁;
王松平,松涂县人,农民,白马山草寇,后编入整编第十八团侦察营,侦查敌情时坠下山崖牺牲,终年19岁;
宁馥,松涂县人,出身乡绅富户,后为白马寨压寨夫人,整编第十八团参谋长,身中流弹,不幸牺牲,终年22岁。
***
她死在天门山血战胜利前的最后一个黎明。
这并不是世界的恶意,也没有什么阴谋和毒计的针对。
宁馥自己也并没有料想到死亡的突袭。
系统的商城里,当然也可以提供什么免死金钟罩,超级防弹衣之类远超当下物质文明和整个世界逻辑体系的金手指。
但宁馥从完成了本世界的积分任务以后,就直接关闭锁定了系统。
人皆畏死,由此向死而行,才可知心中的信念是否能经得起淬炼。
人皆贪生,所以能舍生者,才能明了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她带着一群本可以偷生的人去死。
这场战争,对宁馥来说就不是一场儿戏。
她不能对那些牺牲的性命不负责任。
面对子弹,她也只有一具血肉之躯而已。
今日为国死。
赤子之心,莫过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
热血似狂潮,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国亡家破,祸在眉梢,
要生存,须把头颅抛!
放一段《旗正飘飘》的歌词。中国远征军的历史真的非常悲壮,非常令人荡气回肠。
或可说,整个中国抗日战争的历史,只撷取出一点片段,就能让人汗毛直竖。热血与热泪在身体里交替贲张的感觉。
战争残酷,正告诫我们,尊严不是无代价的。
因为一个小故事写不完想表达的,这一环节可能有些拖沓了,给大家道个歉。节奏的问题许多小天使提过,作者自己心里也有感觉,会继续改进~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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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重振河山(19)
“她好厉害啊……”
宁舒英听到身旁的同学低声感叹。
收服匪寨,建立秩序,形成战斗力。
保护百姓,出征滇缅,只为护国门。
只消自己带入一下,她办的不论哪一件事,都是惊人的成就。
而这样一个人物,战死在22岁的年纪。
换到现代来,她还是个正该毕业的孩子,应该在夏天吃着西瓜,喝着冰奶茶,在空调房里看综艺,偶尔为找工作发发愁,然后被新出的彩妆吸引注意力。
她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不过她的拍照水平应该是很不错的。
至少那张她拍摄的,传奇女将宁芳涯和她年轻时战友的合影,就将两个女孩的神态抓得活灵活现,有意思极了。
也有人猜测她们的关系。
猜测作为山寨和后来十八团的领导者,只有二十多岁的宁馥是怎样与这些只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女孩们相处的。
但宁馥这个人物的存在,还是近几年才被发掘发现的,当年与她并肩的战友几乎已无人存世,只有照片中的主角之一,宁芳涯将军还活着,但也已经百岁高龄了。
对这样一位英烈的追溯,也只能止于此。
宁舒英忍不住陷入回忆。
她与芳丫的关系一直也不好。
她觉得芳丫是假乖巧真心机,她知道芳丫也看不惯她像个没断奶的、过于渴爱的孩子般时刻依赖宁馥。
她们能留下这张看起来称得上“和谐”的照片,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理由、一个共同的人罢了。
拍照的是宁馥。
所以……所以她们才能全都望着照相机的方向,专注地露出笑脸。
天门山一战中,医护班跳崖的六人里,只有她和芳丫被崖壁上斜生的树托住,幸运未死。
她们两个人就算平日里再怎样彼此厌恶,当时也不得不相依为命地拧成一股绳,想法子历经千难万险回到部队。
但是都没能来得及见那个人最后一面。
***
他们获得了胜利。
整编第十八团坚守住了战略要塞,完成了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局部战争,乃至整个滇缅战场,或许就因为他们的据守而发生了转变。
但这也是一场无法欢庆的胜利。
2201高地上的每一寸土壤,几乎都浸透了他们同袍的血肉。
很多人,甚至连遗骨都无法收殓。
——他们早已经与山石草木混在一起,分也分不开了。
来换防的友军部队面对着这山上红色的土,红色的石头,红色的战壕,给他们敬礼。
整编第十八团,前身中国滇南松涂县外白马山土匪。
在真正的“正规军”眼中,他们这一群人,哪怕是壮大到了一个团的建制,不过就是一帮草窠子里滚出来的泥腿子。
不过是炮灰的命。
但就是这群炮灰,能把自己钉死在这座反复被炮弹洗礼,被疯狂进攻的山头上,子弹打光了就上刺刀,刺刀卷刃了就搬石头,最终几乎耗尽每一滴血,耗尽每一口最后的吐息,耗尽了他们自己的性命。
他们守住了。
敌人没想到。
自己人也没想到。
整编第十八团此战扬名。
她们埋葬宁馥的时候,宁芳涯没有掉一滴眼泪。看着宁舒英在墓前痛哭失声,倒是没有再讽刺她。
她甚至递给宁舒英一块脏兮兮的手绢,给她擦了擦眼睛。
她们两个就像幼稚的小孩子,所有明里的争风吃醋,暗里的挖坑互踩,不过都是争抢着宁馥的注意。
哪怕她们在队伍中已经成为了举足轻重的成员,跟着十八团大大小小的战役不知经历了多少。
现在不需要了。
两个幼稚鬼,突然就长大成人。
华轩没有来参加这个简单的“葬礼”。
他很忙。
忙着重新补充兵员,忙着开赴下一个战场。
整个十八团没了参谋长宁馥,就像塌了一半的天。
他是团长,现在要把这一整片天顶起来了。
宁舒英忍不住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