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伤里头还有一个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太激动了枪托砸伤了脚指头,另外几个是冲得太前跑得太快,失足掉进了自家挖好的陷阱里。
对方扔下了十来具尸身,跑了十来个,剩下的全做了俘虏。
他们实话也说得很快。
——不说也不行,松涂县就这么大点地方,哪怕是山贼,落草前也是识得几个人的。
这波人实际是两队人马凑起来的。
一部分是的郑家的护院,另一部分则是县上的保安团。
很好理解,“合作共赢”的事。
郑家干了亏心事,听说宁家那个被推下山崖的小丫头居然还活着,自然无法安寝,思来想去还是派人上山,想要灭口。
哪想到郑家派上来的人没能得手,还惊动了整个白马山匪寨。
最后干脆和保安团达成了交易。
——郑家要宁馥死,友情提供已经摸清的山寨情况,保安团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地打着剿匪的旗号,来做了郑家的雇佣军。
谁想到,买卖没成,把命还搭上了!
俘虏都被带到了校场上。
他们都被粗麻绳牢牢捆住双手,再一个跟一个地栓成一串,一个都别想乱跑。
这些人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各个沉默着,如丧考妣。
白马山是什么地方?
——这可是匪寨!
剿匪这事儿,不是你整死我,就是我整死你!
山匪可不是和你讲规矩的人,没有那一套不杀俘虏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他们先摸到了人家的老巢里,打算对人家赶尽杀绝。
易地而处,必然要斩草除根。
他们都是受雇而来,不过为吃一口饭而已。
他们这群人里头,有郑家的家丁,也有保安团的小兵,也有带队的小头目。
这年月生存不易,给人看家护院、在保安团当兵做炮灰,都是一样。
不过是找个不易倒的靠山,做一条乱世家犬而已。
白马山的山匪们也全数到了。
他们兴致勃勃,刚刚完胜一场大战的热血还未消退,只觉得自己还能以一敌三、以一当百!
甚至好些没能亲手斩杀一两个敌人的,吵闹着要那这些怂货试试手。
这群王八羔子,他们白马寨不过是想消停过日子罢了,他们偏要来找事,以为牙口好就能啃下硬骨头?!
他们的战意沸腾,校场上的俘虏无不瑟缩。
但宁馥提出的下一个“活动内容”,再一次让山匪们对感到迷惑。
那是一个他们从来没听过的词儿——
“啥是个诉苦大会?有啥可说的,大伙不都是那点儿事嘛!”
“是啊,这有什么意思?大家都一样。”
“我听夫人说,这、这叫什么阶级教育?”
……
“什么叫阶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啦。
今天发生很多事,想说的话很多,最后反而无从说起。
先烈前贤,都如火炬,燃烧自己,去照亮他的时代。
我们是被照亮的一群人。
也希望每一个平凡的我们都可以在时代需要的时候,成为薪火。
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好好锻炼,好好吃饭。
都要加油哦。
第145章 重振河山(11)
“诉苦大会”在一片疑惑的,甚至有些尴尬的氛围中开始了。
山匪们你推我搡,谁也不乐意第一个说。
一是不知道到底该说点什么,一是觉得抹不开脸。
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诉苦诉个什么劲儿,又诉给谁看?
华轩也来了,坐在一旁皱了皱眉头。
宁馥对这情景早有预料,只淡淡笑道:“既然大家不知道从何开口,那不如就俘虏们先来吧。”
华轩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宁馥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但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仿佛天然就有一种,能够令人选择依靠和信任的天赋。
宁馥的目光转向一串串坐在旁边的俘虏们。
排排坐的俘虏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心里一紧,甚至有人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两天前的那一战,给俘虏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深刻了。
或者说,那当天夜里所发生的,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
而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和屠戮。
这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美貌女子,一只手救人,一只手要命。
他们中有知道此行真正目的的小头领,听见白马山匪寨的人管这女魔头叫“宁馥”。
天知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心中掀起了多么可怕的惊涛骇浪!
——这竟然就是宁家的四小姐!
天哪,郑家莫不是疯了?!竟然敢招惹这么一个魔头!
派他们这几个人来,不等同于拿着牙签戳老虎屁股吗?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反正他们是已经形成心理阴影了,就连宁馥一个平平淡淡的眼神扫过来,就忍不住心寒胆颤。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已经成了俘虏,是死是活都不过人家一句话的事,不就是诉苦吗,那就诉呗。
这年头,谁能出来卖命换口饭吃的,谁没有苦处?
“我爹死了。我哥哥也死了。我再不跑,我也得死。”
郑家的一个护院先开了口。
他竟然是北方口音。
他生的浓眉大眼,国字脸,人高马大,看着就像那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煊煊赫赫的家伙。
但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渐渐沉重了。
这护院是东北人。
东北沦陷,他和父母家人逃出来,一路流浪。42年初闹灾荒,不得已卖了两个弟弟做盘缠,母亲就此伤心一病不起,很快就死了。
还剩他父亲、哥哥,并他自己,三个人。
结果被鬼子捉去挖矿。
他爸累死在矿里,他哥哥就因为收殓尸体顶撞了看守的士兵,被拿枪托活活打死。
他没敢出声。
低着头,一铲子一铲子地挖煤灰,心脏憋得想要炸开一样,听着身后他爹他哥的尸身教人拖死狗一样地拖走。
半夜里,他趁着的看管的人没注意,悄悄逃走了。
真真正正的举目无亲,四处飘零,最后流落到松涂县打短工,郑家看中他个子高大相貌齐整,便雇他做了个护院。
男人简短地讲完了他的故事,然后说:“主家不知道,我就是这么个怂人。”
他一直平静的声音,突然渗出凄厉的悲伤。
“鬼子杀我爹,杀我大哥,我都不敢冲上去和他们拼命……”
他的眼睛充血了,那红惨惨的颜色,仿佛一头受伤濒死的狼。
整个校场上,鸦雀无声。
宁馥示意下一个人接着讲。
开口的是保安团的一个兵。
他就是松涂县本地人,孤儿,从小给地主家放羊。
200多只羊,每只能卖两元钱,这200只羊一年还能下一百多只小羊羔子,羊粪、羊毛加起来,值的钱就更多了。
但他每年只有八块钱的工钱。
地主家看着他人好使唤,想叫他彻底卖身做长工,于是硬说他丢了十只羊。这十只羊的钱,算上母羊一年生仔的钱,再算上羊粪和羊毛的钱,给他算80元。还不清就拿自己这一辈子抵债。
他怕了,一筹莫展,盯着羊圈发了一宿的呆,连眼泪都没有一滴。
第二天,保安团招兵。
谁都知道干保安团要招人戳后脊梁骨,谁都知道这年头鬼子要是真打进来,他们就是先做汉奸,再做炮灰的命。
但他还是报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