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下来先让高个子顶着呗!
宁馥就是万众所归的那个“高个子”。
但这一回宁馥却没答应。
任大伙怎么磨怎么泡,怎么为她献上误餐饭中最肥美的鸡腿,怎么为她洗好野外拉练后的第一波袜子,都无法打动她的“铁石心肠”。
因此整个一区队最近都愁云惨淡——大家愈发觉得事态严重!连宁馥都不愿意去打听这事,这必然说明魔鬼王现在真的相当危险!关键他永远都是那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死人脸,除了宁馥,恐怕整个区队谁也看不出王教官心里到底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
万一他平静表面下依然燃烧着对他们不守规矩行为的熊熊怒火,谁撞上去都是下场凄凉啊!
谁也不知道宁馥其实是心虚。
王晓云生没生气她当然看得出来,但实在和最近大家悲惨的境遇没太大的关联——倒是和她上回去要求上初教机时说的话……似乎……可能……也许……大概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
就这么说吧,王晓云亲自拍板,和飞行学院的教官团队整出了一套新的训练计划,他随口和宁馥提过,计划代号叫做“选苗”。
之所以没叫“揠苗”,是觉得实在有点不太吉利。
植株长势好不好,根系扎得牢不牢,要轻轻地拔上一拔才知道。
他几乎是轻描淡写地把宁馥上回在他办公室诡辩时的言论复述了一遍,一副“你说得很好,所以我决定采用”的样子。
王晓云笑得越慈祥,宁馥就越觉得后脖子发凉。
——以至于现在体能训练一结束哀鸿遍野,宁馥作为区队长尽心尽力又是给大家派红花油又是免费提供捏肩捶背肌肉放松服务,招揽了众多人心,就连队干部刘国勇都难得地夸奖她“成熟了,是个合格的队长了”。
别的学院虽然知道飞行学院这帮人每天水深火热,但也着实羡慕他们能有一个如此“温柔”的区队长。
——他们自己的区队长各个横眉立目恨不得分分钟逼着全队成绩飞升体能全都练成铁人冠军不说,还各个五大三粗,没有一点儿可观赏性!
而收到各兄弟学院艳羡的飞行学员们,也终于找到了一丝丝安慰,自此看宁馥越发像全区队的宝贝了。
至于善解人意温柔可亲的区队长,其实就是他们大家集体倒霉的罪魁祸首这件事,或许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日历撕完了,盼望着,盼望着,暑假的日期近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大家看书更认真了,跑步更有劲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只盼着快快解放!
然后在晚点名的时候,魔鬼·王从刘国勇背后转出来,大家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学员们的生活管理基本上都是刘国勇在负责。王晓云作为飞行方面的总教官,他们平时见得更不多,更别提是晚上临睡前了。
这个时候他出现在这儿,一准没好事。
“一准没好事”的魔鬼·王面带温和笑意,语气平淡地宣布了个事——
“今天晚上收拾行李,明天早上会有车接你们去训练基地。”
他言简意赅地扔下这个炸弹,手一抄,优哉游哉地走了。
——他明明一个电话就能吩咐刘国勇办了的事,亲自走这一趟,没准就是为了亲眼瞧瞧大家暑假梦碎的哀怨表情。
宁馥在队列中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没说。她二舅想折腾人,还从来没失过手。
*
暑期第一天,海军航空大学飞行学院一区队的学员们,拎着他们的行李,登上了开往“训练基地”的大巴。
有拉着行李箱换好了便装的别的学院的学员看的一脸好奇,趁教官不注意悄悄问:“诶,你们放假前还组织出去团建吗?去哪玩?”
被拉住的徐苏苦着一张脸,分别回答了两个问题:“第一,我们没放假,第二,不是去玩,也不知道去哪。”
唯一被说中的可能就是“团建”了。但一区队的全体学员都隐隐有种预感——他们的“团建”,恐怕不是很快乐的那种。
车开了将近三个钟头,按时间和路程来估计,团建的目的地已经离开了航空大学所在的城市。
但很显然,市镇的繁华不是给他们准备的,荒郊野岭的鸟不拉屎和烈日灼人才是。
大巴缓缓驶入空降兵某部训练基地。
看着路边来往的空军迷彩,车内的学员们至少有十来个张大了嘴巴。
虽然他们是飞行学员,可他们是海军航空大学的飞行学员啊(海军两个字划重点)!
空海之间军种不同,“壁”也很厚。
虽然飞行员哪个军种都有,但陆航、海航和空军只能算是近亲。大概像东北虎,西伯利亚虎和华南虎的关系。
海航飞行员的培养开始得最晚,体系其实也是最不完善的,很多海航的优秀飞行员都是从空军转调过去的。要说正儿八经论出身,空军飞行员有点儿瞧不上海军飞行员。
虽说不上是结了梁子,但也多多少少别着那么一股劲儿。
一股“强你一头,压你一木仓”的劲儿。
一区队的学员们就别扭上了。——我们自己没有训练场吗?!跑这里来做什么!
谁知道人家空降兵也心烦着呢!——这那里是给军校生做军事训练,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了一堆不得不供着的祖宗!
一个飞行员有多金贵,他们空降也不是不知道。能飞出来的歼击机飞行员,训练花费要比和他真人等重的黄金还要昂贵!眼前这一个个面嫩得很的娃娃兵,虽然毛儿还没长齐,却都是照着老鹰去培养的。
一、二、三、四……六十个,海军那他们当金蛋呢,现在交到他们手里,万一有个磕着碰着,可就全是他们的责任了。
“咱们空降兵可不像你们这么身娇肉贵。”负责带他们的连长在队伍前面无表情地训话:“空降兵,天生就是被包围的!深入敌后,孤立无援,还要保证绝对的战斗力和战斗效率。这些,我不要求你们能做到。你们要学的,就是怎么在高烈度的战争环境中生存下去!”
这个面庞黢黑的中年汉子露出一个并不友善的微笑,“毕竟你们很贵。”
飞行员一根汗毛都属于国家的资产,可偏偏他们的职业就是这样的危险。
飞机或出故障、或被击落,飞行员跳伞都是九死一生。首先要克服的就是弹射出舱时的风险,然后他们要面临的,就是如何在半空中操控降落伞和自己的身体,以及落地后的求生流程。
他们是不能被俘虏的。
飞行员的装备配置中也有手枪,作为自卫武器。通常在天空中以导弹为主要攻击技的飞行员如果到了用手枪的地步,说明情况已经非常、非常的糟糕了。
飞机坠毁,人在敌后。
没有战友,没有补给,只有他们自己。
他们要学会怎样保存自身,保存国家的财产,保存再战的力量。
但首先——
空降兵连长用的略带怀疑的语气问道:“你们都会跳伞的吧?”
*
跳伞当然是飞行员们的必备技能,虽然谁都不想有朝一日用上它。
心中百般地不情愿,但一区队的学员还是乖乖地跟着空降兵师父们学起了保命技能。
地面训练一周后,他们要实跳了。
第113章 碧血丹心(34)
实跳那天天气好极了。这日子也是基地千挑万选出来的——毕竟是这群金蛋蛋第一次真正的伞降,气候条件都是往好了选,否则万一出点什么事,这责任可真是泰山压顶。
早上六点准时到集合地,一人一副装具,一个背囊,算是轻装跳伞。六十人像等距种植的六十颗小蘑菇,老老实实地蹲着,等天边雾气散尽,露出鱼肚白色。
他们坐的运-12d运输机进行跳伞,这是最新的投放机型,速度快,爬升能力也强,但唯一的问题就是从起飞到空头的准备时间大大缩短,对投放员和伞兵们都是个考验。
飞行学院的军校生们这短短七天日子过得可不容易。从伞降理论、地面动作,到特情处置和降落伞折叠,直接遭受空降兵部队的“填鸭”式教学,这才有了上机的资格。
——只不过这回他们上天可不是为了去飞的,而是为了再跳下来。
天将破晓。
随着空降兵连长的口令,学员们列队,登机。
飞机爬升至两千米高空。
选这么个高度也是为了给学员们一个挑战,反正他们也不是真正的伞兵,跳伞也多是在飞机故障的情况下弹射出舱,对落点的要求并不高。
不要求精准,只要求完成。
这是他们的高空第一跳。
飞行员当然不会恐高,但坐在机舱内听着马达的轰鸣,伞降舱门一打开,烈烈狂风瞬间冲进机舱,学员们还是略微有点脸色发白。
徐苏悄悄抓了抓宁馥的手。
宁馥笑了笑,低声道:“要不要我在你前面跳?”
徐苏在队列中排在她前面。
她咬了咬牙,心中的好强还是占了上风,徐苏眼中灼灼生光,“我不怕。先跳一个,给你打个样子!”
宁馥也笑。
他们脸上都涂了伪装油彩,在昏暗的机舱之中面目都看不清楚,就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格外醒目。
“不许喧哗!”空投员大声吼道。
两人噤声,但大家的气氛却在不觉间放松了一些。
排在前面的学员已经依次跳下。
碧蓝天空中,伞花一朵朵绽开。
有人突然从后面插到了徐苏前头。是罗松雪。
她脸上并没有笑意,看起来十分严肃,甚至还有些不耐。
——就像三好学生在试图认真学习时被邻座的两个学渣互扔揉成团的卫生纸打扰到之后的情绪,有点不屑,有点生气,还有点迫不及待地想从这场诡异的大战中抽身离开专心搞事业。
总之就是表达这么一个意思:瞧不上。
徐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往前一大步,重又挤到罗松雪的前面,回过头来还朝她做了个趾高气扬的鬼脸,随即和宁馥挤眉弄眼地示意她也挤到前面来。反正是罗松雪先插队的!
“干什么!不要打乱队形!”空投员大声喝止。
宁馥朝徐苏摆摆手,她不在意这先后问题。
——最后一个跳和第一个跳有什么区别?
反正要降落在同一块区域,所有人都返回固定集中点之后才能集体带回,先跳又不等于先吃饭!
罗松雪对徐苏一向冷冷淡淡,不过对宁馥的态度倒是最近才转变的。她本身又是个闷葫芦的性格,有什么话都不说,宁馥没去追问。
她不是人民币,无法争取教人人都喜欢。
罗松雪或许是将她当做了竞争对手,也或许是单纯不喜欢她的性格作风,但只要她们都穿着这身军装一天,就还是相互交托后背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