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蛰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顾立春笑吟吟地看着顾大海,开口道:大伯,我看你刚才用那种语气跟我娘说话,我就以为咱家可以不用讲究这些呢?既然你上梁不正,就别怪下梁歪了。
顾大海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顾立春,也不再卖关子,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了:大江,三红,大队接到举报,说你们家偷了村里的鱼,有没有这回事?
啊?田三红傻眼了。
顾大江蹙着眉头没接话。
众人嗡的一下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顾大海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议论声暂时被压下去了。
顾立春似笑非笑的环视着众人,清声问道:我们偷了村里的鱼?大队长的意思是,山里的湖是属于村里的?
顾大海义正词严地说道: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集体的,属于人民的。按照此时的规定,这么说似乎也没错,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有哪个大队去严格执行的,像山上的大树,林子里的大型野兽这些不能动的,但小来小去的,像柴禾、野菜、鱼虾之类的,大队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捞一条鱼就被举报的,纯属瞎胡闹。
一般情况下,大队接到这种举报,当场教育对方一顿完事,可是顾大海
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他真的来兴师问罪了。
顾立春冷笑道:既然这样,那全村人进山挖野菜、捡柴禾、采蘑菇是不是也是偷?
他这话一出,众人立即议论起来。要真是这样,那全村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谁没进山挖过野菜拾过柴禾,就说捞鱼也有不少人干过,只过湖里的鱼基本被捞完了,很少有人捞至鱼便是了。大家伙猜测,估计是顾立春捞到两条鱼,遭人眼红了吧。
顾大海一看情况不妙,正准备开口,可顾立春不给他机会说话。
他继续大声说道: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没弄明白,我家断粮捞一条鱼就是偷集体财产,你家惊蛰挖到人参逮到兔子就不是偷?还是说,大伯认为公家的、集体的就是你家的?
这简直像一颗炸弹扔到人群里,顿时炸了锅。
他说啥,惊蛰挖到过人参?
我的天,那得值多少钱?
我咋不知道这回事?
这种事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怪不得大海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原来是这么回事。
顾大海和顾惊蛰对视一眼,他们都是一脸懵,为什么这么隐秘的事被顾立春知道了。
没错,顾惊蛰是挖到过人参,可他确定没人发现,也悄悄地拿到黑市卖了。
对,他确定没人发现,顾惊蛰想到这里,立即镇定下来,顾大海也一样。
他一脸怒容地盯着顾立春,语气十分严厉:立春,话不能乱说,你有证据证明惊蛰挖到人参了?你要是胡乱攀咬,那可是要负责任的,我就算是你大伯也不会偏袒你的。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全部聚集到顾立春身上。
顾立春嗤笑一声:说得你好像偏袒过我似的,你别拿我们一家成全你大义灭亲的美名就算你是个正常人。
顾惊蛰黑着脸指着顾立春:你
顾立春扬手打断他:我说话你不要插嘴。
他接着说道:你既然要证据,我就给你。人参是惊蛰两年前挖的,你们拿到市里去卖,一共卖了
众人见顾立春说得有鼻子有眼,有时间有地点,基本上都信了。他们看向顾大海父子俩的眼神都变了。
他顾大海不是常说自己公平公道,讲原则,不徇私情吗?咋批评别人时一套一套的,别人猎头野猪要交给集体,他家咋挖到人参不交公。
顾大海铁青着脸打断他:够了!
顾惊蛰一脸受伤地看着顾立春说道:立春,你不能因为我爹批评你几句,你就想报复我们家,我爹是大队长,有人举报,他就有这个责任来处理。
顾立春道:是吗?那他有责任处理自己家的事吗?
顾立春死咬着这一点不放。
顾大海从来没碰到过这样难缠的对手,但他知道再这样纠缠下去,对自家是非常不利的。
顾大海很快就换了一种口吻说道:大家伙别听这孩子胡说八道,他心里还怨着我呢。毕竟,前天他刚因为他弟的事跟我吵,今天又因为的鱼被批评,他这孩子跟别人不一样,心思重,爱钻牛角尖。
既然对方变了,那他也跟着变化,他看着大家说道:俗话说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可能被蒙骗一时,不可能被蒙骗一世。事实如何,我相信你们心中自有公道。别的不说,我就单说一句,大队长工资多少你们是知道的?谁家有多少家底你们也是知道的,可是,同样是贫下中农,为什么我们村有的人一年到头吃不饱饭,而有的人全家都养得白白胖胖,这其中的原因你们真的不想知道吗?
顾立春再次抛下一枚重磅炸弹,然后,转身回屋去了。
第4章 要搞钱
顾大海和顾惊蛰一看事情不对,只得赶紧撤退,围观的人群一看事主都不在了,叽叽喳喳议论一会儿也各自回家。
回到家里,顾大江难得有一副好脸,他眉飞色舞地对着顾立春说道:不愧是我养的,干得好,你大伯这种人,就该这么对他。整天人五人六的,把自己当个人物,还大义灭亲,他咋不灭老三?不灭他自个儿?就知道灭我。
田三红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也觉得莫名的爽快,可随即又担忧起来:你说,咱把你大伯得罪透了,以后还有好吗?大队长的权力还是很大,得罪了他,以后怕是麻烦事多着呢。
顾立春对此倒不担心,他淡然一笑道:娘,咱家以前可没得罪过他,咱得过好处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田三红无奈地叹息一声没说话。
那田三红还想再说些什么,顾大江眼睛一瞪:死娘们,你啰嗦啥呀。
顾立春扫了顾大江一眼,顾大江只好改口:我是说,你不用担心,没事。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怕他个球。
骂完,顾大江又想起什么,破口大骂道:也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举报咱家,娘的,老子一年吃上一回鱼碍他眼了?
顾立春想了想,说道:咱家住得偏僻,按理说,鱼香味飘不了那么远,是不是给二奶家送鱼时被人看见了?
说着,他叫过送鱼汤的二弟立冬,问他在路上看见谁了。
顾立冬挠挠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碰见二奶奶家的邻居左大娘了。
一听到左大娘,顾大江骂道:是不是她举报的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那个嘴碎的老娘们说出去的。
左大娘是村里有名的碎嘴,不但她爱传闲话,她男人也是一样,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一家门。
田三红也道:以后,咱们还是注意些吧。
顾立春在心里默默记住了左大娘这个名字,如果真是她,他以后得找机会黑回去。
顾立冬只关心还能不能吃鱼:大哥,咱家以后还能吃鱼吗?
顾大江正心烦着,一看到这个傻不愣登的儿子就来气,刚想抬脚踹他,一看到大儿子扫过来的眼刀,又讪讪地把腿伸了回来。
他这番变化早已落在家中其他人的眼中,顾立春不知道的是,他的形象在几个弟妹心中拔高了一大截。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点灯怕费油,他们早已吃过晚饭,因此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屋处去了。
顾家虽穷,但屋子倒不缺,顾大江夫妻俩一间屋,顾立春自己住一间,大弟二弟住一间,两个妹妹一间。
顾立春回到房间,擦了一根火柴,点亮油灯,却听见有人在轻轻叩门。
谁呀?进来吧。
门一开,便挤进来一串,立冬,小满,小雨三个都来了。
顾立春笑了笑,问道:你们三个有事?
顾立冬傻呵呵地笑了笑道:没、没事,我就是想说,大哥你好厉害,连爹都怕你。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大妹妹小满挤到一边去了,小满今年九岁,由于营养不良,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很像希望工程宣传照上那个小女孩的眼睛。
顾立春看着小满,温和地问道:小满想说什么?
小满赧然一笑,慢慢说道:我就是觉得大哥这样好厉害,我也想像大哥一样,这样,再也没有人敢随便欺负咱家了。
顾立春打量着面前的三个萝卜头,他有心改变家中的境况,可只靠他一个人太累了。这几个弟弟妹妹年纪还小,可塑性很强。可以改造改造,没准能当他的帮手。
他笑着鼓励道:小满很有志气,你记住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来犯,加倍奉还。从此以后,咱家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了。
说完,他看看另外两人:你们也记住了。
三个孩子一起用力点头:记住了。
顾立春又跟三个弟妹说了一会儿话,就赶他们回去睡觉。要开改造也不急于一时。
三人回去后,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他尚不习惯早睡,便躺在床上想事情。
本来他不打算主动招惹主角一家的,但是对方既然骂上门了,他也只得应战了。这件事应该会让顾惊蛰一家消停几天。他这几天正好适应适应这里。
还有就是家里的事,这个家太穷了,要不是今天从农场拿了两条鱼,他家要断顿了,得想办法弄点吃的。
再就是,弟弟妹妹的学费,大弟二弟弟在读书,几年级他忘了。大妹妹已经九岁了还没上过学,在原主的印象中,是顾大江重男轻女不让她读书,顾立春肯定得让两个妹妹读书。
至于他自己,原主已经拿到了初中毕业证,之后就回家干活挣工分。现在是七几年来着?他明天找机会问问,看看离恢复高考还有多久,可以提前准备了。
顾立春想着这些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顾大海一家成为了村里舆论风暴的中心。
人们提起他们一家时,目光闪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哎,你们说,立春说的是真的吗?
我猜十有八、九是真的。你们想,顾大海一家日子过得是不是太好了些,这钱是从哪儿来的?
人家不是说了吗?儿子闺女有本事。他家女婿是镇上供销社的,大儿子在厂子里当工人。
你也说了那是女婿,补贴也是有限的,他家大儿子的工资就那么些,听说还要结婚。可是你们再瞧瞧他们一家的吃穿用度,惊蛰那小子整天穿得跟个城里人似的。
流言越传越广,顾大海虽有威信,但也不能捂住别人的嘴不让说话呀。
顾惊蛰的娘王秀华这几天气得肝疼,连门都没出,在家里骂人顾大江一家。
顾惊蛰本人则是脸色灰败,目光阴沉。他万万没想到那个素来木讷的堂弟会当众说出那样一番话,他以前看人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的,整个人畏畏缩缩,活像阴沟里的耗子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而做为风暴的副中心顾立春,此时带领全家打扫卫生。好吧,他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看到脏乱差的环境就想动手收拾,但这么大的家,他可不想累死,于是便发动全家干活,就连一向懒惰的顾大江也不得不加入其中。
顾大江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这是什么世道,做老子的竟然得听儿子的。
顾立春一句话怼回去:你才是一家之主,就得起带头作用。再说了,男人的男字怎么写的?上田下力,男人就得干活出力,要不然怎么叫男人呢?你要不是干活,那你就不是一家之主,这个家你从此说了不算,你也不是男人。
顾大江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只好不情不愿地干活。
顾立春一边干活一边指挥他:爹,你负责挑水挖土,和泥,把屋里的地面给平整了。再把院墙给修补了。
一家人擦擦洗洗,洗洗刷刷。屋里坑坑洼洼的地面平整了,再也不怕走路摔跟头了;一堆用不着的破烂扔了,屋里宽敞不少;被褥衣服,该洗的洗,该补的补;鸡圈清理得干干净净,院里的异味少了许多。家里还是那么破,但至少清爽许多。
顾立春还用农场池塘里的水把菜地和果树浇了个透,这水虽然没有灵泉那么夸张,但作用比井水好多了。
顾立春想着农场里的水果已经成熟了,便打算抽空去趟县城黑市,倒腾点钱票回来。
他刚想到要去县城,就听到养母跟他说话:立春,我又攒了五个鸡蛋,你明天能拿去供销社卖了吗?
这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顾立春当下便爽快答应道:行,我明早就去。
第5章 黑市
田三红让顾立春去的是公社的功效社,十里八村的乡民都在那儿买东西,供销社也收东西。田三红还让他卖完鸡蛋买一斤盐回来。
按照此时的物价,鸡蛋是五分一个,五个能卖两毛五分钱,一斤盐是一毛五,最后还剩一毛钱。
顾立春再次感叹这个家可真穷。
顾立春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他对供销社的物价略有了解,但原主没有去过黑市,不太了解。顾立春也没法问别人,只能自己琢磨了。
农场里的水果在黑市上肯定不愁卖,但是钱的来路他也得想个办法解释清楚。
他思来想去,家里能拿出去卖的也就是那条鱼了。他当时从农场的池塘拿出两条鱼,吃了一条,剩下一条养在盆里,这次正好拿去卖了,买点粗粮撑过几天,以后他再想办法。
次日,顾立春天不亮就起了床,他在洗脸的时候,田三红也起来了,他塞给顾立春一个硬邦邦的饼子,这是昨晚剩下的,你路上吃,我给你的竹筒里罐了水,你别忘了带。要早去要早回,千万别迷了路。
顾立春嗯了一声,他把鱼和竹筒放在背篓里,饼子踹在上衣的口袋里,临走时,他想了想,又悄悄回屋拿了一见田三红的褂子和破旧的红头巾。然后才出了门大步朝县城走去。
他没跟养母说自己要去县城,对方也以为他要去的公社的供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