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华猛然看向陆芸儿,但陆芸儿没有看他。
“我活得也算久了,犯不上背井离乡。是生是死,我跟他在一起。”陆芸儿的语气平静的不像是在讨论生死,仿佛只是在安排中午的菜单。
阮慕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前他最不喜欢陆芸儿这个永远平静的态度,就好像世上没什么事能叫她上心,但现在他又发现是这份态度最难得。
阮慕贤看着这两个人也有些动容。他从来以为兄嫂是一对父母之命促成的怨偶,到今天才明白其中还有些旁的。
“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了,中午留下来吃饭。”就在兄弟二人大眼瞪小眼之际,陆芸儿又一阵风似的出去了,阮慕贤眼尖,看见她眼角好像有点泪光。
萧冀曦发誓这是他吃过最痛苦的一顿饭,整张饭桌上只有阮时生是认真的在吃饭,其余人全部散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场。
但好在他们没有把饭碗扣在对方脸上的打算,因此饭吃的还算太平。
阮慕贤没有久留,他赶着回去汇报好消息。阮时生同萧冀曦依依惜别,只可惜萧冀曦因为一整个上午为把他拖住听了两耳朵的唧唧喳喳而感到头疼,所以对这个别不是那么惜。
回来的路上萧冀曦依旧是埋头走路,然而半路上却出了一点岔子。
“萧哥,你回来了?”对面撞过来一个青年,一眼看见萧冀曦便露出了些意外的神色。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也是怕旁人听去。
萧冀曦定睛一看,认出是高中时的同窗。令他感到头疼的是如果他记得不错,这人毕业后去了东北讲武堂——虽然在事变中学堂倒闭了,但四散的学员在日本人眼中肯定属于高危人物。
这时候他可不想为这么点事就引起日本人的注意。
阮慕贤耳朵动了动,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是他没有上前询问,目不斜视的朝前走了。
他信萧冀曦能解决眼下的麻烦,而萧冀曦也明白既然自己被人认出来了,与自己同行的人就越少越好,不然看在别人眼里指不定要出什么问题。
“是,回来看看。”他迅速的扯出一个夹杂着担忧和羞赧的笑容。“我有点担心我爹,回家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听到这话,程起飞快的环顾了一圈四周,而后做个噤声手势。“不能叫别人听见这个,会找你麻烦的。”
萧冀曦听他这么说,心下稍安。至少眼下看来程起的话里有些真情实感的担忧意味,这就说明自己不用太担心回沈阳的事被他揭露出去。
“我就想着回我家一趟。”
“你家被炸没了,现在上头重建了屋子,给日本人当商会用。”程起似乎是生怕萧冀曦执意要回去,赶紧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白家也是,你赶紧走吧,回上海去,白家大哥已经去了,你回上海总有个依靠。”
萧冀曦听着程起这样郑重其事的与他说一些他早就知道的消息,心下也有些感动,他用力拍了拍程起的肩膀。“好兄弟,你这些日子怎么样?”
程起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能信你,你也不要信我,我说的越少越好,你知道的也越少越好。”
萧冀曦皱了眉头,听出程起的弦外之音,知道程起估计也是不甘心就此亡国那一拨。这很好理解,毕竟他差点就成了军人。只是眼下沈阳城里的势力错综复杂,他也不能确定程起是哪边的,就像程起说的那样,两个人对彼此知道的越少越好。
于是他笑了笑。“我今晚就想办法出城,回上海去。多谢你了。”
萧冀曦匆匆的离开了,他不知道程起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他敏锐的感觉到萧冀曦的力气大了很多,也感觉萧冀曦之前说的似乎不全是真话。
等萧冀曦七拐八拐,确定没有人跟踪而回到住地的时候,阮慕贤已经把事情跟范明交代的差不多了。
范明听阮慕贤出去转了一圈就搞定了那个神秘的联络人,又是十分敬佩。阮慕贤不打算听恭维话,直截了当的对他说:“我认为溥仪在长春的可能性更大,我跟去长春,今天下午就动身。”
范明脸上倒没什么为难之色,他是王亚樵手下的得力干将,离了阮慕贤而筹划一场刺杀计划不是难事,也深知时间的紧迫,没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李太监说了些婉容的起居习惯,我们撒了人手在城里四处打听各处采买有没有与之符合的。因为怕日本人发现,没有大张旗鼓的铺开去查,现在还没什么结果。”范明拿出些手写的资料交给阮慕贤,是用铅笔草草写的,字也很丑。
“这是他写的?”阮慕贤拿来略翻了翻,问道。
“是。”
“他不用去长春了,就留在沈阳。如果事情败露,想办法保他一条命。”阮慕贤当即道。他看过这份资料便知李进财没耍什么花招,其上的东西彼此呼应十分紧密,若是编一时半会编不到这么详细。
起初李进财的态度倒是没这么的合作,估计是萧冀曦与他套近乎起了作用。想到此处他朝着一头雾水的萧冀曦露了个笑脸:“你做的不错。”
萧冀曦没联想到之前的事情,还以为阮慕贤是表扬他早间把阮时生的注意力吸引的很到位,于是感到自己受之无愧,没说什么话。
到现在为止阮慕贤依旧没见过范明手下的全部人马,那些人暗中一路随行从沪到沈肯定是受了不少苦,不过他们都是要豁出命去的,不必在乎这些事情。范明前去联络了尚藏在暗处的手下,定下兵分两路的一应事宜。
阮慕贤要去长春,范明便留在了沈阳坐镇,临行前阮慕贤才将阮家的地址给了范明,叮嘱他一定要想办法保全联络之人,不要让这事被旁人发现。范明见他说的郑重其事,自是无不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