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个月开始,大阿哥便同太子一起在上书房读书。两个人相处的很好。太子不但学东西比以前快, 每天都还很开心。
“保成今日学了什么?”
康熙端坐在弘德殿正殿主位上,慢声问道。
“禀皇阿玛, 今日老师教了《论语》。老师讲,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小太子回答了康熙的问话后,瞪着澄澈的黑眸,反问:“皇阿玛, 这句话说的对吗?”
康熙:“《论语》里的学问,自然都是对的。”
小太子又问:“皇阿玛,向学问比自己高的人,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请教,那叫什么?”
康熙:“不惧上问。”
小太子迫不及待地接话:“儿子可以问皇阿玛一个问题吗?”
康熙:“问吧。”
小太子开心地笑问:“皇阿玛, 佟额娘什么时候还会来乾清宫用膳?佟额娘下次再来, 皇阿玛能让儿子也过去吗?”
康熙:“为什么想跟她一起用膳?”
小太子反问道:“皇阿玛不想吗?”接着又问, “为什么不能想呢?”
康熙:“后宫女子不允许随便来前朝。”
小太子眨了眨眼, 问:“为什么呢?”
“不允许就是不允许,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现在知道有这个规矩就行了。等你长大,再同你讲这其中的道理。”
康熙站起了身,“保成早些休息。朕走了。”
小太子还想说什么,看到皇阿玛已经转了身,只得冲着他的背影施了一礼,“儿子恭送皇阿玛,祝皇阿玛晚安。”
康熙回到西暖阁,让梁九功去向太皇太后和太后问安。然后召来候着的侍读学士张英,给他讲诗文。接着召见了两名朝臣。按着惯例,接下来,是由南怀仁给他讲算术。
他对魏珠吩咐:“去把贵妃叫过来,朕有事问他。”
康熙忙碌的这几日,佟宝珠也在忙碌。施世纶找的调香师傅顺利入了宫,高度白酒经过调香后,有了点现代酒的味道。
酒是易燃物,不敢露在外面,专门在重华宫挖了地窑保存。随着不断取酒,再过一段时间就放不下了。
究竟怎么卖,要经过康熙同意,可这人最近一直不理她。不翻她的牌子,也不翻别人的牌子。不知道晚上都在忙活什么。那天明明急得不行,难道自己解决了?
佟宝珠一点不但心,康熙会真的恼她。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天使是努力想做的人,恶魔是真实的自己。
表面越规矩的人,心里的想法越离经叛道。
何况康熙是个喜欢新鲜事物的人,表面上恼怒,心里指不定怎么兴奋呢。男女这种事,本来就是新鲜的更有意思。他以前肯定是在上面,猛的换了位置,不新鲜么?
佟宝珠琢磨着,康熙冷落她,可能还是因为佟佳氏一直没捐银子的事。年前就说她额娘入宫,推到正月十五,推到二月,这进入三月了,彻底不再提了。
后宫三十多名嫔妃,除了自己之外,或多或少都捐了银子。
她不是不想捐,是没钱。每年六百两银子的俸禄,基本都花在了赏赐上。
现在余剩三百两银子不到。
最低位的答应都有捐一千两的,贵妃捐三百两……这……有点说不过去。都捐出去了,后面九个月怎么过?本宫里的下人们可以不赏,乾清宫的太监来传旨不得多少赏点?
这只是明路上的花销。
背后的花销,不经她的手,也不用她的银子,她也不知道她们花出去了多少。
难怪有话说,宫里有个娘娘的人家看着风光,其实都很穷。钱都拿出去养娘娘了。
她还想着宫外要是有个什么生意,赚的大钱给康熙,她落点小钱。钱的来路,康熙也知道,也不用担心万一有人背后说她依靠娘家。
这也是佟家不给她银子的原因。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跟佟家联系密切,佟家在大力的支持着她。
“嬷嬷,本宫阿玛有提到过捐银子的事吗?”佟宝珠忍不住问。
容嬷嬷放下手里的绣活,低声应话:“跟朝政有关的事,娘娘莫要管,随他们去。”
“本宫就是问问。”佟宝珠想了想,接着说,“好心里有个谱。”
“老爷没透话,奴婢也没过问。”容嬷嬷转话道,“应该是不捐。奴婢们经常说佟家花不完的银子,那都是日常的小钱。一下子让拿几万两,拿不出来。再说,跟在别人后面捐,也落不了多少好。”
“嬷嬷怎么知道佟家没钱?”佟宝珠问。康熙可是说佟佳氏是这几个大家族里最有钱的。
“进项是多,但花项也大。凑个一两万两还是能的,但若是这样,别的事就办不成了。大老爷常年在外,不管家族里的事,内里全指老爷撑着。若是宽裕,大公子也不会铤而走险……”容嬷嬷说到这里,想起娘娘忘了以前的事。叹了口气,“不提这事了,都过去了。”
大公子应该是她大哥。佟宝珠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同胞哥哥,两个同胞弟弟,还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至于他们都什么情况,嬷嬷没主动提起过,只说是宫外的事不用她操心。
“大哥怎么了?”佟宝珠问。
娘娘问着了,不得不答。容嬷嬷迟疑了片刻后,道:“大公子是武将,军功累累,进了二品的副都统,镇守盛京。四年前,因克扣军饷之罪夺了职……”
佟宝珠迟迟等不到容嬷嬷往下说,于是问:“后来呢?”
容嬷嬷道:“官员都会私贪,就看贪了多少,上头是不是查。像郭络罗氏和乌雅氏,说的是钱有明路。那是没有查,认真查,一个都跑不掉……”
佟宝珠又问:“我大哥后来怎样了?在牢里了?”
就在这时候,魏珠来传话,说万岁爷召见贵妃娘娘。
容嬷嬷给了赏钱,待他走后,欢喜地说:“娘娘换身衣服再过去。”
佟宝珠穿了身宝蓝撒花的旗服,发髻右边簪喜鹊登枝金钗,左边压了两朵粉色的芙蓉绢花。
整个人看上去挺喜庆。
三月的夜里,仍有些冷,佟宝珠坐在辇上,拐进夹道时,有些后悔没听容嬷嬷的话,外面再穿件大褂了。
又想起容嬷嬷说那些佟家的事,心里沉甸甸的。大哥的处境怕是不好,否则也不会说得吞吞吐吐。
一入皇家无亲情啊!
这快一年了,大家都没有提过她大哥。若不是因为银子的事,她追问着,还不知道这些。
她一直以为佟佳氏家大业大,有着花不完的钱。她那些兄弟们个个风光呢。她知道的有个弟弟叫隆科多,在历史上很有名,以后也是权倾朝野的主。
到了乾清宫门口,梁九功和魏珠都在外面的抱厦里候着。
见了礼之后,梁九功躬着腰,笑道:“万岁爷在勤政殿,奴才带娘娘过去。”
龙案上摆着一本《几何原本》,旁边的纸页上画着一个梯形。康熙看到人进来,合上了书。
“给贵妃搬张椅子,放朕旁边。”果然如他所想,是装病。看这精神劲儿,哪里像身体不适的样子。是想引他的注意,故意不放牌子。幸亏朕是个心胸宽大的明君。
康熙笑着问道:“贵妃冷吗?”
“臣妾不冷,谢皇上赐座。”佟宝珠行了拜见后,规规矩矩地坐下。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一点也看不出来胆大包天的人。
前朝这些对他不敬的酸书生们,他都原谅了他们,还封了他们官职。贵妃热烈的爱慕着自己,单凭这一点,就该原谅她的不敬,和她的那些小思。
康熙干咳了一声后,郑重地说:“朕召贵妃过来,是有一件好差事交给贵妃。
“谢谢皇上。”佟宝珠道。她想表现得更欢喜一些,心情莫名的沉重,欢喜不起来。
“贵妃提议的捐官制,朕采纳了。有了银子,沿海的军务,就可以提到日程上来。”康熙看着佟宝珠的表情,慢声道:“贵妃明日出宫一趟,见见施家人。找机会跟他说,你愿意帮朋友一个忙,把施琅引见给朕。”
康熙没看到想象中的喜悦,以为贵妃不知道施琅能见到自己,对于施家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喜事。又接着说:“这几年,施琅通过别人递过多次折子。朕都没理他。”
佟宝珠问:“皇上有什么特别交待的吗?”
“具体怎么见,让吴应爵从中安排。贵妃不用操这个心。贵妃只用把愿意帮他们见到朕,这个消息递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对贵妃感激涕零。”
康熙笑道,“朕送贵妃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是不是好差事?”
“臣妾又不能随便出宫,要他们这份人情没什么用处。何况有贵妃这个身份,即便没有人情,吩咐他们做事,他们也一样赴汤蹈火。”佟宝珠转话道,“臣妾很荣幸能为皇上跑腿。”
康熙:“……”反应太平静了些吧?
康熙没看到预想中的喜悦,十分失望。
贵妃规规矩矩的样子,也令他失望。他以为,她会凑过来,强坐到他腿上,然后问他,这个月的五天,怎么安排。
他担心她问到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知道共同的秘密。具体的时间确定了,担心她万一多想。他不是一定不让她生孩子,只是现在不想让她生。
她此时不问,又盼着她问。
这谨小慎微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朕离开承乾宫那天,说废掉她的话,吓着她了?所以变老实了?甚至连绿头牌都不敢摆上去了?
知道怕就好,就不敢胡作非为。
康熙朝她伸出手,扬着嘴角笑:“贵妃过来,朕再给你说一件好事。”
第64章 熊孩
储秀宫。
淑妃围着一件毛绒大麾坐在廊檐下, 精神不振的样子,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
秋嬷嬷立在她跟前,小声说:“春夜寒气重,娘娘回去吧。”
淑妃望着黑漆漆的院子, 幽幽地问:“嬷嬷, 本宫今年多大了?”
娘娘这是明知故问呢......秋嬷嬷还是答了, “过了今夜, 娘娘就是实打实的十五周岁, 再过就是十六岁了。
淑妃语调缓慢地说:“十五岁结发及笄, 在宫外是女子的大日子。本宫的及笄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秋嬷嬷笑道:“今儿内务府不是送礼物来了吗?贵妃娘娘也来了。宫里大部分小主们, 也都来了。丫头们接礼物都接得手软。”
这些人算什么,她才不稀罕这些人来。她在意的是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 可他们这些人,一个都没来,连件礼物都没送。
淑妃揉了一下鼻子,低声道:“嬷嬷,某些人的心,怎么就如此冷呢?本宫不过是使了一回小性儿, 就罪不可赦了吗?”
院子里看着没人,谁知道窗户后面有多少耳朵支着。秋嬷嬷小声道:“娘娘回屋吧,身体是自个的儿,要养好身体。贵妃娘娘不是说了吗?要想有孕,首要的是要养好身体, 其次是保持好心情……”
没等她的话说完, 淑妃便站起了身, 抖了抖精神道:“是啊!没人爱惜, 本宫自己不能不爱惜。贵妃说得对,等以后有了孩子,日子便好过了。”
此时的景阳宫里,乌雅贵人温声细语地对她的大宫女说话:“知春,本主不能留你了。你别怪本主心狠。乌雅氏为本主做了那么多,本主不能辜负了乌雅氏的期望。”
知春还以为小主叫她谈话,是什么好事。听到不能留的话,大惊失色。“扑通”跪在地上,抱着乌雅氏的腿,哭着哀求道:“主子,留下奴婢的贱命吧。奴婢以后什么都不说了,把自己当哑巴。”
乌雅贵人自顾说道:“从明日起,你装疯吧。本主奏请贵妃,让她放你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