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西亚站在蒙托洛王宫正殿前的高台上,阶梯的尽头,俯视着下方花草喷泉包围中的广场。
这个地方象征着蒙托洛王室的统治地位,俯视全国,号令一切。他曾经许多次来到过这里,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
这样的光明正大,这样的理所当然。
祂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发丝和华美的学者长袍在光芒中舒展飞舞,那么闪耀,那么明亮。
此时此刻,祂就是这片宫殿上唯一的光辉,最瞩目的焦点,祂那么高贵,仿佛统御一切,俯瞰着一切,是脚下的大殿,远处的城市,乃至于更远的高远天穹下的宽广土地之上,汇聚一切力量和焦点,最精华也最重要的核心。
也好像与之连为了一体。
祂是神,是圣,是王,是至高。
祂凌驾一切,溶于一切,于一切结合,被一切衬托。
而祂并不满于此。
此时此刻,格莱西亚的力量,这经由超凡神性本相展开所呈现的形态,圣洁而美丽,能量充盈饱满,规则和秩序的光影围绕盘旋,仿佛不可逾越不容亵渎的姿态,还在展开着。
向着更高,更完整,更接近天穹的方向攀升而去。
格莱西亚在取得了国王持有的国家命脉之后,终于决定推动他的计划进入下一步,又或者是为了催动自己的神性本相搞定辉耀那里不听话的麻烦。终归,他在这里展开了力量。
在某些玄奥视角能够看到的画面中,这男子站在这里,汇聚了脚下能量循环系统的命脉。一切规则向他涌来,一切力量由他发散。这其中有某种不可描绘的连接出现在两者之间。有什么东西从那男子身形中进入了土地之中,也借用着土地的力量,提升着祂。
格莱西亚的气息越来越不可名状的可怕。
这种浸入还在持续。
距离展开力量并且逐渐接近真神的梦魇不远处,蒙托洛王宫侧门不那么吸引人注意的地方,高尔文带着曾经属于褐托国王的王公大臣们站在那里,目睹并见证着这一切。
同面对褐托国王的时候有所不同,此时此刻这些人一个个肃穆地垂眉低头,表情恭敬而感激。
格莱西亚已经是超越传奇的存在了,而即使他没有出现今天的变化,他也远非他们所能抗衡。
没有必要的事情不能做,就像他们对国王的死有再多的疑问,此刻也必须咽下去。
能够侍奉格莱西亚尊陛下是他们的荣幸,他们应该感恩,为能够成为尊陛下服务的下属,替他管理世俗的臣仆而欣悦地侍立在一边,见证这伟大的时刻。
是的,尊陛下。
格莱西亚有自己的神宫了,他是一地的最高统治者,法统的拥有者,所以可称陛下。他掌握权柄,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同步自居神明的身份,无论自己世俗的称号如何,都应受到其他人对神明的尊敬,所以适合使用前缀尊。
艾瑞尔塔权柄的持有者,格莱西亚尊陛下。
尊陛下的力量还在变得强大,更强大。连带着他的影子也开始具有了让人头脑轰鸣的力量。
大臣们的头更低了。
他们中的有些人此时此刻忍不住悄悄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不如在早些时候的内战时期像自己的老朋友那样悄悄转移家眷到俄托王子那里去。
他们早知道褐托的统治违背了诸神的惯例,也早知道这位国王和自由领拉拉扯扯不太清白。但终归是舍不得权力,怕路上冒险,不愿抛家舍业,以至于轻信了国王的许诺。
当时没有走,现在自然也没有退路。
即使他们之中的有些人还不知道国王已经死了,自由领的格莱西亚也毫无疑问剥夺和架空了他。格莱西亚要反抗诸神,分裂世界自己单干,留下了高尔文王子和他们这些人来为他管理世俗。
反抗诸神……诸神哪里是那么容易反抗的呢?
即使真的能,真神打架,格莱西亚宣称会保护他们,可在那样的战局中,谁又能做到呢?
……事情已经如此,不管如何后悔,他们也只能接受。
接受,并在这里看着。
看着格莱西亚消解了部分光之限界,从蒙托洛全境和那宏伟的光的墙壁另一边飞来的,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超凡来到了这个广场上。他们好像苍蝇落在腐肉上一样密密的降落,其中大多数人的位置都比他们这些前朝凡人遗老要靠前,要更好。
这些人落在格莱西亚身后和身边,自觉围拢,空出来首领周围的位置。
也空出了宫殿前方楼梯的正中间,以及楼梯下方中央区域的广场。
他们不需要语言交流就自发躲避的行为,让那条连接广场中心和大殿前方的台阶平坦而干净地呈现在人群之中,好像地上有红毯,好像不久之后那里会有无形的队伍将要经过,在被人群簇拥行礼中走上前来一样。
大臣和王宫贵族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但高尔文多少能够猜到。
他们在等人。
在等。诸神道义上的拜访。
无论谈判的结果如何,他们总会来的。他们也必须来。
格莱西亚明白这一点,祂展开着力量,加固辉耀蒙托洛连同主世界的屏障,同时也操控着分l身,在辉耀奋力攻击,试图抓紧机会夺走辉耀的国王认证,把那里的六位超凡打的光辉四溅。
时间差不多了,但祂还是要抓紧最后的机会,把屏障加高一点。
这屏障是调动自由领和辉耀蒙托洛地区他所能掌握的地区能量循环系统所构筑的,虚空一族的技术很好用,它相当于把本来隐藏在非物质世界的地区能量节点具象化,拉出来摆在了那里。
它分割了自由领和蒙托洛辉耀地区同大陆主要区域的联系,也让任何来自大陆方向的支援都无法即使到达。无论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去除主世界方面的影响都会让祂囤积在自由领的超凡们的威慑更加有力。
削弱地方就是加强自己,在那决定的时刻到来之前,屏障每加高一点都会增加祂稳住立场保护自己的砝码。
诸神没办法解开这屏障,同时也不敢打破它。这东西是地区能量节点的具象化,一旦被暴力击毁,地区能量节点笼罩的物质世界也会随之爆炸崩碎。既然是要救助辉耀和蒙托洛地区,总不能为了救助把这两个区域整个炸了。对诸神庇护文明爱护生命的统治形象来说,这可没有好处,格莱西亚相信他们不会这样做的。
都是永久地失去这片区域,对于扮演好人的家伙来说,与其亲手毁灭,不如让祂带走它。
格莱西亚相信诸神足够聪明,不会因为祂的挑衅和背叛而愤怒地冲昏头脑。
他们会做出最优的选择的。
祂这样相信着。
但与此同时,祂却又实在无法忽视自己心中涌动的不安。
这不安不知从何而来,明明祂做了那么多准备,明明祂那么确定这些人不敢,不能,也不会对自己动手,必须被迫也不得不放祂带着这个地区离开,这不安却无论祂如何强调自己的后手和对现实的笃定判断都挥之不去。
……一定是那帮虚伪的人把戏演的太像了。
格莱西亚想。
虚伪的家伙,有了力量,维持统治,所以几千年如一日地做出那样的模样。
那么像,那么真实,就连许多穷凶极恶的人都能骗过。
但祂知道,不是的。
没有对力量的追求,人无法走到那里。
而有了力量,为所欲为,没有人能不堕落。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人性如此,真神非无情,就总想活着,总想一直强大,总想维持统治。
自由领上万年的历史,那么多超凡强者,没有例外,人不可能走出这个圈。
就像祂此刻已经那么强大,距离真神无限接近,具有自由领谁也无法限制的自由。却还想要再进一步。
让自己成为唯一,让自己至高无上,让自己梦中的女人活过来,既高贵凛然,又柔婉顺服。
人就是这样的,欲望永无止境。
虚伪的骗子。
祂想。
祂不能中招。
于是祂督促自己更加警惕了起来。
格莱西亚面前,蒙托洛王宫门口的广场和台阶上,自由领的超凡还在下落。
他们来了许多人,成百上千,谁也不知道梦魇拿着权柄赐福了多少人,但毫无疑问这里的人数绝对有他的一份功劳。这些人挨个出现在这里,把整个蒙托洛王宫的大殿,大殿门口的台阶和台阶下的广场都密密麻麻落了大片。
过了好一会,在新添加人数的趋势减少的时候。楼梯下方,两边都是草坪绿荫的广场处有骚动传来。
在那些超凡刻意空出来不去降落的广场中心,空旷的石砖地面上,有风吹铃铛的声音传来。
轻柔的,悠扬的。
让人想起东方地区无处不在的神殿的铜铃,在人开门的时候,轻柔地响一声。
——叮——
原本有些凌乱的场景安静了。
那些超凡们停顿住了自己原本的好奇心,顿住了。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在自由领天不怕地不怕的强大存在好像遇到猫的一群小鸡子一样,毛绒绒地往后挤挤挨挨倒退着。
他们躲避着,躲避着出现在那片逐渐扩大的空地正中的人影。
风拂过他复杂而累赘的长袍,也拂过他的长发和面纱。那些布料摆动着,又轻柔地落下来,垂落在那人影的手下和脚边,也垂落在他头顶柔软的帽檐之下。
人神手拄长杖,身着盛装,出现在了那里。仿佛有无数奥妙的珠链,水草和森林的花纹被他穿在身上。
他抬起头,看向了台阶之上的格莱西亚。软帽之下,透过面纱,柔和的面孔年轻而平静,翠绿色的眼眸能够穿透人心的目光。
这是只有最庄重的历史图画上才会出现的人神正装。当这个人穿着这样一身正式而隆重的装扮出现在新的尊陛下格莱西亚面前的时候,整个王宫前方,能够看到这个场景的所有人群之中,气氛都出现了片刻的停顿和窒息。
随之而来的是紧张而恐惧的压抑,一片安静中,紧张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清晰。
小个子的身穿黑色礼服的魔族和穿着红色正装的美丽女子出现在了人神身后。无迹神殿的传奇阶神官,褐和舞女绯心,他们侍立在人神身后,不为周围的一大堆人所动摇,眼神严肃,表情冷漠。
他们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修行上来,有真神手把手指导,确定方向扬长补拙的传奇阶。和格莱西亚不久前才赐福提升上来的家伙们十分不同。只是这样看着,都能感到他们比自由领的便宜传奇要强得多。离他们近的那些超凡暗暗评估了一下敌我实力对比,他们中甚至提升以后能达到传奇的也不多,一个个的忍不住更严肃了。
如果可以这样比喻的话,鸡仔们还想往后退,却因为这可怕的凝固般的气氛中上面自己老大和积威甚重的人神的对峙而不敢轻举妄动。
鸡仔想跑又不敢,鸡仔瑟瑟发抖。
人神收回看向上面展开力量正浸入这片区域的格莱西亚的穿透般的视线,往周围扫视了一圈,轻柔地笑了一下。
他手中执着法杖,身着盛装,抬步向前走去。
……
格莱西亚盯着人神带着两位神官向前。
他紧张,也嫉恨,多年余威仍让他下意识的恐惧,同时心中又翻涌起厌恶和不平的情绪。
真神……所谓真神,永远那么端庄漂亮,高高在上。就算到了这种时候,塔尔维亚也还是维持着这么云淡风轻的气场。
多么奢侈,多么目中无人。人生而一致,却要比这些占了神位的家伙们总低一头。
格莱西亚总是觉得不平的,他心情复杂,又紧张。同时还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这样的塔尔维亚,如果他真的要动手,还是能够按着他打。这让格莱西亚在隔壁指挥□□同那几个传奇缠斗的动作都不利索了,让他们获得了机会喘息。
祂知道塔尔维亚会来。
在祂拉起屏障之前,祂就知道诸神一定会来阻止。
这帮人要阻止祂就必然会死,按照人性来说,被特意牺牲的人总是不情愿的。真神已经站在金字塔顶端,一切所思所想应有尽有,没有什么能够平衡任何一人自愿牺牲的代价,所以为了不内斗,他们选不出阻止的人。
但他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把祂放走,这不符合诸神保护文明的宣称和立场。于情于理,即使他们拿现在这样浸入地区能量循环系统的祂毫无办法,他们也要做出拼命阻止的姿态来。
所以塔尔维亚会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誓死阻止祂的勇气,来演一场尽力又做不到的戏。他做的很像,他会提前来,就好像他本来打算同归于尽阻止祂一样派来了那么多超凡和骑士团,至少要给整个世界剩下的部分一些交代,不能让祂走的太舒坦。
不过……好在是塔尔维亚。
辉耀的负责人。
格莱西亚甚至有点想笑了,笑诸神这么精妙的戏码里有这么巨大的漏洞。祂现在已经无限接近于真正的权柄持有者,就算诸神真要杀祂也势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样的代价不经过一番复杂严密的争斗和讨论怎么做的出来,又为什么会碰巧摊到塔尔维亚头上。
塔尔维亚是管理这个地区的人,这和他为了这个地区去死是完全的两回事。但他来了,这么巧,巧到让任何正常人都会觉得更像是来参与一场名为尝试的和谈。
同归于尽很难说选中塔尔维亚,但和谈让地区负责人来再合适不过。
一定是这样。
祂舒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因为这样想,格莱西亚没有收敛自己浸入地区能量循环系统的自我存在,还在按部就班地展开力量,加固屏障,为自己增加砝码。
而就在祂面前,人神塔尔维亚踏上了最后一节阶梯。
真神向前两步,来到了梦魇面前。周围的超凡,即使其中有原本的超凡和借由格莱西亚权柄提升境界到传奇的超凡,此时此刻也全部屏息,紧张并想往后退。
这片地方空了出来,人群前方的地方有些空旷。人神身后的两位传奇阶神官一言不发,好像雕塑一样严肃,于是这里就仿佛只有穿着盛装的人神,和神性本相完全展开,浑身都在发光和漂浮的格莱西亚。
人神站在那里,仰起头,看向了在自己面前展开神性本相的年轻人。
通过正常途径接过权柄,象征正统的神和背叛了秩序,以超凡之身窃取权柄、挑战一切旧有秩序的新晋伪神在这里对视着。
若不是这场景太过严肃,气氛紧绷到吓人。这种对比和历史时刻般的见证几乎能让人笑出声来。
面纱无法阻挡双方的视线,格莱西亚在人神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冷而明澈的清净目光。
祂心中一凛。
“能以这种方式重新认识你,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啊。”塔尔维亚低下头,轻柔地笑了起来。
有光在他的发丝之间跳跃,他的礼袍之上,仿佛草木活了过来,开始发芽滋长。
格莱西亚觉得自己做了那么多准备,需要展示出来他安排的威慑。要不然对方不知道,信息差距造成了战略误判就不好了。
“真的非要表演这一出吗?”他问塔尔维亚,说不出是嘲弄还是什么,游刃有余,有些想笑,“诸神本质为一,你已经来到了这里,足够给他们交代了吧?”
塔尔维亚闻言,柔和地笑起来,他轻柔地反问,并不曾停下展开力量的进程:“你如何肯定我是来表演的呢?”
“你做出这样的事,我想你应该早已知道我们的立场。”
“真神杀真神,你会死的。”格莱西亚笑着说,既是对塔尔维亚,也是对在场的其他人,“你杀我,自己会受到同等的伤害。虽然我还尚未是完整状态的真神,这伤害会打折扣,但我也已经极其接近,这折扣不足够把你受到的伤害抵消成不致命的程度。”
“你认为你自己现在可以自称真神了吗?”人神不气不恼,轻柔地问道。
“称号可以改变事实的话,我想这世界上的太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和复杂。”格莱西亚笑着答道。祂喜欢这个,这让祂觉得自己也是可以和真神说谜语的人了,有一种平等高贵的意味在里面,“无论我觉得如何,你杀我,就会死,这是一件事实。就像无论你如何期待它也一样不会改变一样。”
祂张开手,衣袍和发丝在光芒中舞动漂浮,看起来比刚刚开始展开神性本相的人神要明亮太多,也圣洁强势的太多。
“你可是高贵的人神,至高无上,花费无数岁月和血汗走到神座之上,整个世界再没有比你更强更高贵的存在了。”祂为笑起来,宣布似的问道,“你舍得舍去这一切,就为了杀死我吗?杀死我,让这片我带走也一样能够平和生活的土地留下?只是为了这种理由?”
“你真的愿意去死吗?人神尊陛下?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他说的有理,塔尔维亚陷入了沉思,连展开力量的速度都变得慢了,就像在犹豫那样。格莱西亚对此非常满意,祂内心中冷笑起来,不知是轻蔑还是什么。
“放过我吧。”祂说,“你不想死,其余的诸神把你派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件事,他们也不想死。既然都不想死,为什么不达成大家都愿意的好结局呢?让你一个来做这样的事,我想你心中也不会觉得公平。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跳过中间浪费时间无法改变的复杂过场,直接快进到结果呢?”
“我想这或许对我们双方都好?”
格莱西亚诱惑而试探地问道。
祂说的确实有理,塔尔维亚平静地听着,不置可否。他只是摇摇头,叹息般地答复道:“你不懂……我们不能这么轻易妥协。”
格莱西亚挑眉,为这帮人受束缚于自己的道德牌坊的程度而感到一阵鄙视和无语。在他面前,人神的力量仍在展开,看起来是一定要把这场表演进行到底了。
“我不伤害这里的人,也不伤害辉耀蒙托洛你们安排进来的那些人。让辉耀的王交出他的国家命脉之心,他们你都可以带走。”格莱西亚问道,他真的十分厌恶不能确定的不必要过场,真心想要赶紧摆平解决这些事。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言坦然真诚,内容十分具有诱惑力。
“我带着这部分世界在群星中游荡,有权柄限制也不会伤害你们什么,我走到今天是因为吞噬权柄以后无法回头,其实内心之中早已后悔,当我离开,你明白我没有再用鸡蛋碰石头对上你们的立场。”
“你们对我动手,无非是为了维护世界的完整性。但其实你我都知道,你们在终末之战中受到的重创远未痊愈。若真神相残,即使其他诸神默许,他们也会受到牵连的概念反噬。那些伤害对全盛时期的你们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加上终末之战时期的暗伤,它们解决起来应该不会很容易。”
“若我估计不错,这会让剩余诸神中的绝大部分重伤失去能力。为了文明中的一小部分非核心区域不失去,而把整个文明都暴露在守护者全部重伤的风险之下。我想这是一个谁都能算明白的事情,你们应该也不太会愿意做吧?”
祂爆出了诸神在终末之战之中重伤未愈,加上对祂动手的反噬会受到重创的事情。塔尔维亚是稳重的真神,对此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破绽的反应。倒是周围的那些超凡,或多或少流露出或惊讶或恍然或叹息的神情。
“我们没有在终末之战时期留下暗伤。”塔尔维亚柔声纠正道。
格莱西亚才不信。祂咧嘴笑起来。
“真的?” 祂问道,又笑起来,自问自答似地摇摇头,“倒也不必如此。”
“我承认你们做的掩饰很好,几乎称得上是毫无破绽,但毫无破绽的掩饰本身就是一件可疑的事情啊。”
“布莱兹在大都邪神入侵之后其实生命垂危,几乎死去吧。” 祂悬浮在那里,宣布似的说道,仿佛带着悲悯,就像说出这个,就能够戳穿诸神共同构筑的谎言一样,“你们掩饰的很好,大都上下运转如常,连世界魔力循环对权柄存在的感应都做的毫无破绽,即使是我也几乎说不出哪里不对。”
祂摇摇头:“可惜。”
“还要掩饰吗?”祂问已经过半展开力量的人神,无奈似的总结道,“承认吧,你们在终末之战时期受到的重创本没有痊愈。”
“毕竟是曾经几乎夺去诸神和秩序世界所有超凡生命的战争,让你们战后修养了数百年。表面能力完整的代价是内部存在的脆弱。全盛时期对你们来说无伤大雅的影响,现在在你们身上会被成倍放大。何况是诸神相残的反噬。”
“我想你总不会说,族长白在终末之战中重创濒死,战后昏迷了六百年,苏醒过来短短四百年就已经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夜色吧?”
白确实是远没有恢复全胜,他在诸神中伤的最重,状态最差,确实没有痊愈。
这个问题,塔尔维亚答不出来。
人神只是叹息一声。
“诸神都会为此重伤的吧?”格莱西亚总结似的问道,“为了我一个,牺牲全部大家长,这真的值得吗?”
塔尔维亚没有说什么了。
他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好像不和白痴理论,又好像说什么都是掩饰。
他只是继续展开力量。
真神的能力几乎完全展现在了这里,他的神性力量不输眼前的梦魇,身周也有明亮神圣的秩序光辉盘旋闪耀。
礼袍上的花草好像有生命一样发荣滋长,生长到极处又随之枯萎,又有新芽从枯萎的灰烬上生长出来。就好像在昭示着自然界中生命的生死传递一样。
格莱西亚摇摇头。
祂知道,塔尔维亚可能看出来了。
看出来祂存在的一部分不在这里了。
“你们不该把我的存在分隔开的。”祂对人神说道,张开手臂,示意着自己面前,人神背后的广袤土地,“你们在大都费尽心机把我劈开,没有获得权柄,还残忍地把我丢失的存在做成了魔法物品。最终既没有留下我,也没有留下我的存在,为了救堕落之锁中的那两个传奇把它还给了我。”
塔尔维亚平静而温和地摇摇头:“我想这说不上没用,至少我们做出过夺还权柄的努力。”
“什么样的傻瓜才会把权柄随身带着呢?”格莱西亚大笑起来,笑容深处是痛苦记忆留下的耻辱和愤怒。祂虽然用堕落之锁困住紫芫和桓琴,用他们胁迫诸神换回了自己的另一部分。但这帮王八蛋把祂的存在给精炼了。
即使祂把祂要了回来,祂也永远无法把它拼回自己的本体。祂用它做再多事,再多后手和安排,也无法让它重归己身,让自己重新变得独立和完整。
祂拿回了自己存在的碎片,但祂永远也无法脱离这种必须把自己依托于世界能量循环才能存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了。
格莱西亚恨啊。
祂憎恨的牙根痒痒。
“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把我被分离的存在做成魔法物品!”祂对眼前的人神宣布道,嚣张得像是报复一样,“我再也不能把它拼回去了,但相对应地,我把它改变了形态,藏在了一个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是我的一部分存在。”祂的表情变得非常可怕,是那种自己下地狱也一定要拉人垫背的可怕,“无论它如何不能回归我的本体,它仍然和我具有某种概念上的联系。即使今天我死了,它也仍然存在。”
“我无限接近权柄认可的主人,它也会随之一直保有使用权柄的权力。即使你们今天杀了我,我对权柄的使用能力也不会消失。我的残片永远不会被你们捉住,我会一直试图重新获取权柄,报复你们。今天你们在这里对我做的任何事都不会是一个隐患的终结,反而将是用不得安宁的危险时间的开始!”
塔尔维亚听到了。祂没说什么。
但梦魇俨然已经上头,被诸神算计劈开,永远无法完整存在,这是祂永远的痛苦和噩梦。说道这里,祂再如何理智冷静的心态也有崩溃的趋势,梦魇的面孔被仇恨所扭曲。其实除去祂所说的必要的不对主世界捣乱的说辞,内心深处,祂希望有报复机会存在。
“是,我存在缺损,若你对我动手,因我不完整,你收到的死亡反噬会打折扣,一时间的惨烈重伤之后说不定还有生路。”格莱西亚还在说,因为仇恨和耻辱,祂的表情狰狞可怕,“但我的存在碎片每一分钟在在世界上没有消失,都代表你杀我的行为没有结束。你杀死‘权柄持有者’的概念就会一刻不停地伤害和撕裂着你。”
“你会死的很惨。”
“而我的部下们,我告诉了他们我的后手和希望。即使你现在对我出手,他们为了自己的活路,为了我们共同的伟大目标也会奋力攻击你。我不想威胁您,不过自由领这些年还是收集了颇多古神时代的危险魔法物品的,他们有这些东西傍身,我想面对您下属的诸位神官,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到时候,不仅重伤的你活不了,你带进来的这些下属,你珍爱的无迹神殿神官们,也不会幸存。”
“艾思·施坦因和我说,你觉得无迹神殿的神官就像你的孩子一样。我们姑且不论这话的真假,想必大家长是不舍得见到那一幕的。”格莱西亚平静下来,微微一笑,“更何况您自己的死法会比他们加起来都惨,我想其他诸神都不乐意的事情,人神您也没那么情愿吧?”
人神的神性本相已经完全展开了,听到格莱西亚的话语,祂顿了顿,垂下视线眨眨眼。
“你说的存在残片,我想不是指现在在辉耀攻击洛芙他们的那个你?”祂轻柔地指出,平和询问道。
“当然不。”格莱西亚不想承认,但在人神说出这话的时候,祂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内心中长舒口气,“那是我的半身,我是精怪,有人形和血脉本相两个半身。若您能同意让辉耀的统治者把国家命脉之心给他,我立即就能将他收回来,让一切都平和顺利地进行下去。”
“我不是说了吗?”祂摇摇头,“我的存在碎片,你们永远也找不到。”
塔尔维亚平和地笑了笑。
随即,在人神已经完全展开,散发着明亮光芒,几乎叫人不可直视的神性本相周围。
或者说,在这片天穹之下,从边界的屏障到自由领尽头的一切地方。
一切都浸入了水中。
水波出现在天穹之下,水波出现在山峦之间。虚影变得真实,水流汇聚成了生机勃勃,仿佛有着水草碧绿颜色的浪涛。
人神的神域展开了。
一切都浸没在水中,但原本的一切物质世界也同步变得适应水流。在蒙托洛王都周围的凡人发现自己可以在水中呼吸,就好像他们本就可以在水中汲取氧气。瓶瓶罐罐不会被水流冲倒,就像它们受到的水的阻力变小,小到恰好和风一样。水压变得轻柔和煦,水温温暖而并不冰冷。泥沙无法被水流卷起,鱼虾潜入了原本的小溪和河床底。
但那确实是水。
一瞬之间,代替空气,充斥在这片被锁死的小世界中的,毫无空隙,完全而彻底的水。
格莱西亚意识到了什么。
但这个时候,祂想要再撤回自己浸入土地的存在已经太晚了。
“你真的会死的!”祂叫了起来,同时开始挣扎。但这会祂想要抽回自己的存在从新遁入土地中已经太迟了。祂能做的只是不断加深自己的神性力量,期望能够用自己能够给人神带来的伤害增加一些不被杀死的砝码。
“你的好兄弟们派你出来送死自己躲在安全区!这样公平吗?你不可能甘心的吧!” 祂叫起来,声音逐渐拔高,似乎终于不再顾及自己一直以来维持的所谓体面,“杀了我你没有任何好处!放过我你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谈!”
周围的那些被他提升力量的超凡在人神的神域之中被压制住了,没被压制死的那些,面对着这样可怕的人神,也不敢这时候出来。
人神神域的规则还在暴涨,格莱西亚跑不了,这是祂最强大也最虚弱的时候,祂无论如何也无法像过去那样遁入土地逃跑了。
“你不可能找的到我存在的残片的!你会受到致命伤然后被概念吞噬崩成碎片!我的下属们要活命会拼命反抗,你们进来的所有人都不会有生机!”
祂意识到一切都不再以祂的意志为转移,为了求得一时的生机,几乎开始胡言乱语:“这样死掉很痛苦很惨烈的,你连尸体都会惨不忍睹!你不是很珍惜神殿的那些人吗!他们跟随你那么久你就忍心让他们折损在这种地方?!蒙托洛和自由领没有秩序屏障笼罩一旦开打都会被炸上天再等等洛芙丽达把项玉复活我可以配合我们——”
塔尔维亚举起了手中的长杖,好像剑那样。切割命令和庞大的能量凝聚在了那根法杖的柄上,让它也像剑那样锋利,甚至锋利的可以切开一切。
祂挥下,一劈两半,斩开了格莱西亚的神性本相。
也斩开了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