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人是鬼。
看来盛曳已经不在天牢了。
宋亭和柳知故二人走出天牢,外面的局势已经失控了。宋亭四下扫了一眼,隐约感觉这场鬼神之战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有人在神界与鬼族里应外合,这才导致南天门失守。
宋亭第一反应便是盛曳,盛曳同冥界中人有某种微妙的关系,虽然不知其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可神界中只有他一人同鬼族有联系,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
漫天都是飘散的黑气,几乎要将神界的上空笼罩,天兵天将在地面排兵布阵,将鬼气全部围困在阵法之中,但似乎仍有源源不断的鬼族正在攻上神界。
“天帝呢?有谁看见天帝了?”一位神官喊道,声音很大,但几乎是瞬间就被其他的声音盖过去了。
但仍有神官应答:“没看见,天帝不是刚刚闭关吗?有人去给天帝报信吗?”
“早就去了,到现在都没动静!”
众神皆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天帝法力高深,可仍隔三差五地就闭关修炼,没人知道他在里面修炼什么秘密法术,只知道天帝每逢出关法力都会高上一层。
天帝性子凉薄,与众神的交流仅限于神殿之上的寥寥几句,有些刚飞升上来的神官甚至连天帝的声音都没听过。
可天帝虽然对人情世故颇为冷淡,但他千年以来将神界打理地井然有序的事实不可辩驳,神界与其余六界的关系一直处于平静的状态,极少发生像今日这样大规模的骚乱。
一直以来,鬼族在六界之中都排不上名号,它是超脱六界之物,任何一界都无法将其尽数打压。
就在众神焦头烂额之时,天边骤然闪出一瞬金光,宋亭打眼看去,只见一道急厉的灵光忽地劈了下来,这一劈竟将天边堆积许久的鬼族尽数打散,天边泄出的神光瞬间照亮了神界。
天帝到底还是赶到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抬手就是几掌,瞬间将肆虐的鬼族震散大半,众神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有天帝相助,局势很快便控制了下来,柳知故在一旁作壁上观,只是偶有鬼族靠近时才动动手指。
宋亭的眼神在众神之中游走了几个来回,鬼族聚集于此,众神也大都在此处应战,可这其中却偏生没有盛曳的身影。
宋亭心下一沉,暗道不好,盛曳可能已经趁乱逃走了。
他正欲抬脚,眼神却忽地瞟到两个身影,他倏地停住动作,视线定在那两个身影上。
白道灵?
他身边的女子是谁?
白道灵并非神界中人,此番上神界竟是为了鬼族而来。
身边的那个女子有些眼熟,一身紫衣,紫纱掩面,却隐约看得清五官,鼻梁很高,眼眶深邃,可宋亭一时想不起她姓甚名谁。
宋亭站在原地多瞧了两眼,不料腰间忽地一紧,眼前风景瞬移。柳知故带着宋亭旋身躲开,方才他们站的地方已然被炸地粉末乱飞。
局势方一控制下来便又有源源不断的鬼族往神界涌来,一团黑气横冲直闯地撞向宋亭和柳知故,他们方一落地还没站稳,柳知故又是背对着那团黑气,因此他一时反应不及,只来得及侧首看一眼,便被宋亭一掌推开了。
宋亭迅速收掌,旋身堪堪躲过那团黑气,脚步一旋,在一个悬空的阶边险险停住,他回首低头一瞧,眼下一片幽黑,无边的深渊像是要将人吸下去,宋亭暗松了口气,还好他及时刹住脚步。
他这样想着,一只苍白的手堪堪吊在阶下摇摇欲坠,忽然一只手奋力而起,猛然擒住了宋亭的小腿,宋亭猝不及防被拽地陡然一坠,正飞身过来的柳知故面色一紧,指尖只来得及浅浅擦过宋亭微凉的手指。
他毫不犹豫,顺势便从阶上落了下去。
宋亭眼中映出柳知故飞身而下的画面,随即天旋地转,这种从空中坠落的感觉让他十分心慌,他猛然闭上双眼。
周身萤光点点,那是盛曳消散的碎片,宋亭腰间的葫芦爆出一阵金光,葫芦上刻着的符咒将萤光重重包围,最后金光渐渐收入葫芦中,那萤光也被一并收入其中。
宋亭忽觉后背一紧,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接着整个人就跌进了一人的怀中。
身后有实物的感觉让他安心了不少却仍然不敢睁眼,这种失重感实在难受,不知落了多久,宋亭觉得这下面或许是个无底洞,他甚至有一瞬在想以后如何在空中生存下去。
身后蓦然一沉,他感觉自己毫无目的地旋了半天,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处落脚之地。
他将左眼掀开一条缝,发现他们二人不知何时已经落地,脚下是一片泥泞的小道,空中飘浮着十分迷人眼的灰尘,将眼前层层叠叠的枯树笼在一片朦胧之中。
方才在神界往下望时觉得十分幽暗,可落下来之后只觉眼前是无边无际的灰。
宋亭忽然发现自己双手自然地搭在师尊脖子上,他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柳知故却没松手,反而问道:“真想下来?”
宋亭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师尊忽然冒出的这句话究竟何意,他茫然地点点头,接着身下一松,双脚落地的那一刻他便觉自己陡然一矮。
他低头瞧去,发现脚下的小道何止泥泞,简直如同沼泽一般,双脚方一落地便深深地陷了进去。
宋亭:“……”
“还想下来吗?”柳知故问道。
宋亭倏地抬首:“不想。”
柳知故双脚并未落地,因此在小道上行走无碍,柳知故抱着宋亭,在这条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小道了约莫一炷香,总算瞧见了一片湖。
岸边铺着许多碎石子,那段稀泥一样的小道终于走到了尽头。
宋亭觉得被抱着的感觉还不错,因此到了岸边一动也没动,柳知故也没有要将他放下来的意思,于是二人就着这个姿势走到了湖边。
宋亭定睛细看,发现那片所谓的湖根本不是湖。
那是一片用泥浆填起来的巨坑,可上面盈盈绕绕着几只萤火虫,看起来颇有些萧瑟的意境。
这个姿势于眼下的情况而言实在不大方便,于是宋亭扭了扭身子,还是从柳知故的怀中跳了下来。
走近一闻宋亭才猛然发觉,这浓稠的湖水中有一股腐朽之气,像是东西搁置了许久在角落积下一层灰的气味,十分怪异。
“再往前走就是冥府之地了。”柳知故悠然伸出一根手指,一只萤火虫十分识相地落在他的手上,闪了几下后又倏地飞走了。
冥府之地?神界之下居然与冥界相通?
“现在怎么办?能原路返回吗?”他是被盛曳拽下来的,并非有意擅闯此地,冥府之地阴气极重,自然能避则避。
“能,”柳知故抬起手指了指身后那层层叠叠的枯树,“再穿过去就是了。”
宋亭点点头,道:“好,那咱们原路返回吧。”
“可是,”柳知故又道,“那条路已经被封死了。”
宋亭眉头一锁,甚是奇怪地瞧过去,发现那条路还真是同他们来时不同。
他们方才一路走来好歹脚下还有条路,可现在哪里还有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稍显逼仄。
“所以我们出不去了?”宋亭回头问道。
柳知故笑了笑,道:“自然出得去。”
他指着湖的对岸,道:“冥府之地,只能一条道走到底,万没有回头的道理,若是真要回头,就不会同眼下一样风平浪静了。”
宋亭眺望了一下湖的对岸,隐隐看见那边闪着几点烛光,似乎有人提着灯笼在岸边行走。
“可这条湖如何过得去?”那湖水的味道怪异难闻,他估摸着总不能脱了衣服只身蹚过去。
“渡船过去。”柳知故淡淡答道,“一日三趟冥船,赶得上就能过去,赶不上就只能再等一夜。”
“再等一夜?”宋亭觉得十分奇怪,“这天灰蒙蒙的,如何判断白天黑夜?”
柳知故:“冥界之人自会判断。”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柳知故顿了顿,又道。
宋亭扶额,他恹恹道:“师尊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讲完?”
柳知故双手抱在胸前,闻言轻轻一笑,道:“我想多同你说会儿话。”
宋亭一怔,扶额的那只手就这么定在了额头上,他抬头看向师尊,忽然心神一晃,随即慌忙移开眼神,甚为生硬地转了话头:“还有什么事?”
柳知故自然地接过话:“你眼下在神界在逃名单上,渡船之人恐怕不会让咱们上船。”
“……!!”宋亭的震惊压过心中的无语,没想到六界之中的消息竟然是互通有无的!
“所以眼下我们回不去,也走不了。”柳知故简单地将他们眼下的情况概括了一下。
宋亭那双猫耳朵瞬间就耷拉下来,他颓然往地上一躺,十分郁闷地打了几个挺,最后翻身坐起,薅了一把乱蓬蓬的头发,道:“我有一计。”
柳知故眉毛微挑,他十分乐意听宋亭时不时冒出的点子,或者说他十分乐意听宋亭同他讲话。
宋亭自顾自道:“神界怀疑是我偷了九尾宋亭的神器,倘若我承认自己就是九尾,那我拿回自己的东西不是理所当然吗?”
柳知故笑看着他,听完他的一席话后微微颔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点子。”
说宋亭胖,宋亭还真能喘上,他得意地扬起眉毛,仰着脸道:“我觉得这个方法甚好!”
“好个屁!”
四周幽静如深水,忽然冒出来的一个声音将这片幽静突兀地打破了。
宋亭回头看去,却瞧见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半个身子露出湖面,上面沾满了泥浆,周身还萦绕着几只浮动的萤火虫,那两只眼睛在一片暗色之中极为显眼,此时正炯炯有神地瞪着宋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