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烟微微低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与恶心,“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拿了一颗黑子,落进了羽香那片白子的腹地,“你输了。”
羽香泄气地耸耸肩,这几日她从未赢过,但听娘子的口气,似是猜到了什么,便追问,“娘子此言何意?”
萧青烟指了指她方才输的地方,“兵法里有这么一招,擒贼先擒王。”
方才的那盘局里,羽香的白子散落各处,却无人坚守腹地,而此时,若是有人从后方攻击,直捣腹地,那她便必死无疑。
羽香沉思片刻,终于恍然,“娘子,婢子懂了!”
萧青烟浅浅地看了看棋盘上的棋子,微微一笑,“再过两个月该是余氏的寿辰了吧?”
“是。”羽香道,“因是老夫人身子不好,为了给老夫人冲喜,此次寿辰,相府决定大办一场。”
“很好。”萧青烟嘴角微微一扬,“老夫人的寿辰,作为孙女,自然是要去拜会的。”
羽香会意,“婢子这就去备贺礼。”
时辰尚早,这几日在府里闷着,实在憋得慌,萧青烟起身,打算出门去趟红袖堂。
只因上回花魁娘子的一曲胡旋舞,调动了所有观众的气氛,这些日子,红袖堂里每日客人不断,使得莫娘子她们忙得脚不沾地。
而相反,红袖堂对面的冷氏舞坊,却是清净得很,简直门可罗雀。
萧青烟从后门入了红袖堂,羽香以为她要去前厅,谁想她刚进院子,便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羽香不解,但依旧跟了上去。
不远处是一个地窖,她们到时,薛怜儿正从地窖里出来,她正拿着一个食盒,见她们来了,便退至一旁。
“还活着吗?”萧青烟问。
薛怜儿有些不可思议,伸手比划道,“这已经是第三顿了,每顿吃得比猪还多!”
萧青烟冷嗤一声,“你下去吧。”
薛怜儿闻言,福了福身,转身下去了。
羽香似是猜到了地窖里有什么,亦是诧异,“娘子怎知……”
关于游道的消息她一直都在关注,可从未收到他入京的消息,娘子到底是怎么知晓的?
“江南离京都快马不过半月,若是马不停蹄,七、八日便能到,算算日子,他今日凌晨便该到了。”
怪不得!
羽香恍然大悟,京都各个坊门开关门时间都是有定数的,今日凌晨的消息传到她手中,必定是午后了。
羽香再一次折服于萧青烟这未卜先知的能力,若换做她,怕是很难推算地这般准确。
地窖中堆满了食物,两人顺着出口走了下来。
地窖光线不好,萧青烟眯了眯眼,适应了地窖里的光线之后,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瘫睡在一堆草堆里的男子。
那男子正打着鼾,睡得挺香。
萧青烟冷哼一声,羽香从地上拾起一根柴火,往他身上戳了戳。
男子没反应,继续睡着。
羽香嫌弃地蹙起眉头,她终于理解了方才薛怜儿的话,此人确实可以与猪圈里的那些猪做比较!
“罢了,既然他不愿醒,一会儿便将他绑去京兆府,京兆府尹定是欢喜!”
“喏!”
羽香莞尔颔首,朝那男子的方向看了看,“恰好方才婢子正瞧见了府尹夫人,府尹一向重视夫人,若是让府尹知晓有这么一个江湖骗子在附近,恐欺骗夫人,府尹定会马不停蹄不到半刻钟就亲自到了。”
她边说着,边看着那男子的反应,嘴角暗自一勾,“那婢子这就去了。”
“慢着!”谁想里头睡着的男子突然跳了起来,拉住羽香的衣裙就哀求,“慢着慢着!小娘子!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他哭着道,“江湖人,讨口饭吃不容易!小娘子就当积德行善,莫要同老道计较!”
羽香猛地将衣裙从他手中抽回,他虽被洗漱了一番,身上却依旧散发着江湖人下九流的味道。
这让她有些不适。
羽香躲到了萧青烟身后,那道人仿佛这才注意到地窖里还有一人。
他顿了一会儿,突然连连向她叩头,“小人有生之年能见到贵人娘娘,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就在方才羽香便诧异了,一个一顿吃得比猪还多的道人竟这般瘦弱,她更没想到的是,他与娘子才刚见面,却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这道人,难道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
萧青烟冷嗤一声,语调突然变得冷了几分,视线在他身上暗沉,带着一股隐形的压迫力,“江城子,好久不见。”
这回轮到江城子诧异了,他一直以“逍遥道”为名行走江湖,除了已故的师父,谁都不知他的真实道号!
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贵人娘娘这是开的什么玩笑?”
萧青烟俯身,伸手微微挑起他的小巧精致的下巴。
不得不说,修道之人有一套自己的修炼法门,修为越深,保养得便越好。
就如同眼前的这位游道江城子,他肌肤白皙光滑透亮,那张脸亦是比平康坊里的小倌儿还要好看几分。
她眯了眯眼,再问道,“江城子,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江城子虎躯一震,眼前这个贵人看着面生,但听她的语气像是早与他相识。
难道她也是他行走江湖时被他骗财的诸位贵夫人之一?
他可是劫富济贫的好道长啊!那些贵夫人可都是理解的!为何就这位不理解呢?
他连忙后退几步,又连连向她叩首赔罪,“贵人娘娘恕罪,小道知错了!如今世道不景气,小道迫不得己金盆洗手多年,每日靠乞讨度日。骗了贵人娘娘的钱,小道实在还不上啊……”
站在后头的羽香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并非这道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恐怕他见着谁都这般说。
萧青烟再次逼近,上下打量着他,当初就是这小游道测算出她身上有两条命,当时她还觉得这道人满口胡言,便拿了些钱打发了。
如今看来,他确实一语成谶。
话虽如此,但他撒谎成性,胡言乱语,也不知当时他是怎么测的,还是一直都是沽名钓誉。
良久,她冷笑一声,“既然如此,羽香,去寻府尹夫人吧。”
“慢着!”江城子也不知以什么速度爬行至羽香脚下,再一次捏住她的衣裙,“慢着!有话好好说!咱们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羽香厌恶地将衣裙再次抽回,“我看道长也没有想要好好说的样子。”
“小道知错了!”他匍匐在地,“贵人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但求莫要送小道见官啊!”
自古民不与官斗,要是入了狱,他可就真的没出路了!
萧青烟只是微微挑眉,“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请道长帮一个小忙罢了。”
从地窖出来时,红袖堂里正传来阵阵丝竹管弦之声,如此热闹的旋律,定是那些胡姬在台上跳舞。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便打算去瞧瞧。
她同往常一般进了三楼雅间,透过雅间的窗户往外望了望,谁想只这么一望,竟是被楼下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定住了视线。
羽香见她有恙,也顺着望了下去,却瞧见身着一身素衣的林璇正入了对面二楼的一间雅间。
不久之后,薛怜儿也被领了进去。
羽香蹙眉,“三娘竟点了怜儿作陪?”
林璇来红袖堂便已经很是反常,她还点了怜儿作陪,更是不在常理。
按照她对自己身份地位的认知,定会请莫娘子才是。
她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却见萧青烟却只是无所谓地瞥了一眼,自顾自地喝了口茶,权当无事发生。
羽香担忧道,“娘子,三娘来见怜儿,定是有旁的目的!”
萧青烟微微颔首,“恩。”
“娘子,咱们不如寻个人去瞧瞧?”
“大可不必。”萧青烟将茶盏放下,“最近可有高晓慧的消息?”
“高娘子最近倒是低调了许多,上回同三娘私会了之后,便再也不曾出现。”
羽香道,“婢子也着人去护国公府盯了一阵子,她过几日似是要随国公夫人去一趟青云观,像是要给她求一段姻缘。”
羽香边说边冷笑一声,“想来高娘子那张脸怕是求不得什么好姻缘了。”
“若是她无害人之心,倒也不必受这无妄之灾。”萧青烟眯了眯眼,眼底湖心荡漾出一丝清浅的涟漪。
她顿了顿神,眉尾稍稍一扬,端起几子上的另一只杯盏给羽香,“这些日子,要辛苦一些了。”
羽香眸光一闪,受宠若惊地接过杯盏,笑道,“婢子必不辱使命!”
两人回到菡萏院时已经入夜,好在守坊门的将士认识萧青烟的车夫,这才破例放她回来,莫不然,她今夜怕是要在红袖堂过夜了。
刚入院子,便听到良夕正拉着叶明骂道,“你拿稳一些!再往前一些!”
叶明闻言将手中的灯笼再往前一些,却又被良夕连喝带拉止住,“太前面了!你是想要毁了娘子的昙花吗?”
叶明挠挠头,便定在了那里,手也任由良夕拉着,不敢再动弹。
灯笼里的烛火噼啪响着,良夕怒瞪了他一眼,“还好我拉得及时,要不然,娘子的昙花就要被你小子毁了!”
“毁了,那我赔娘子一株便是。”
“赔?你拿什么赔?”良夕又瞪了他一眼, “这可是世间唯一一株可以开两次的昙花!只有这么一株!乃是无价之宝!你拿什么赔?”
她正训地热闹,并不知晓身后两人在靠近,直至羽香发出轻咳声,良夕这才反应了过来。
她猛地转身,发现萧青烟已经归来,连忙后退半步,不敢出声。
主子不在,作为侍婢如此大声呵斥旁人,若是被旁人听见了,多少还是会影响主子名声的。
萧青烟看她如此窘迫的模样,只莞尔一笑,“听闻昙花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