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殿内除了李淮的所有人都被她的手臂惊得愣了愣。
林璇与齐茹儿惊的是,竟有人吃个榛子酥便会起红点,实在是不可思议。
萧若华惊的是,原来上回她喝了榛子牛乳并非无事。
更震惊的要数李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什么,当年为了讨好在陛下身边的她,他想过无数种法子,也赠过她无数礼物。
榛子糕便是其中一样。
只是她从来不吃那东西,他以为她不喜爱,后来才知晓,她吃了这东西身子会很起疹子,严重时还会发烧。
所以宫中从此再无榛子。
他眯了眯眼,眸底愈发深邃,喉结也微微一动。
却听李淮柔声道,“这种事,你为何不同我讲?”
萧青烟故作柔弱,“妾哪里知道吃那些东西会使身子不适。”
萧若华唇角微微一勾,“王爷,这么大的事王爷也应该知晓才是,万一墨妃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怎么向王妃交代?又怎么向林相交代?”
李淮颔首,“确是小弟疏忽了。”
“罢了,今日唤你们来,不过是想瞧瞧王爷新婚之后过得是否顺意,如今看来,妻妾和睦,倒是不错。”
萧若华看向林璇,“知你进宫,林妃已经在落雁宫等候多时,一会儿你便去见见吧。”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陛下。”林璇起身谢道。
李俊微微颔首,也豁然起身,“寡人还有国务要处理,一切都由皇后做主。”
说完他又看了萧青烟一眼,便甩过身走了。
待到距离承乾宫有一段距离后,他才停了下来,“杨启海,查的如何了?”
跟在他身后的杨启海慌忙道,“陛下,林四娘是林相府上的一位舞伎所生,自生下后便被关在菡萏院甚少见人。”
“传言里,她性情怯懦胆小,但只因她甚少出门,没几知晓她真正的脾性。”
李俊微怒,“就没有些寡人不知晓的消息吗?”
杨启海眼珠一转,再道,“近日相府老夫人将那位舞伎扶了平妻,入了族谱,还立了牌位。”
李俊蹙眉。
杨启海补充道,“还有一些奴婢尚有疑虑。”
“说!”
杨启海道,“去年太子狩猎,萧家二郎的死。”
“他不是被狼咬死的吗?”李俊有些不耐烦。
杨启海道,“有人瞧见,那狼与从前上林苑的那只很是相像。”
“什么?”
“还有人瞧见,出事之前,远明侯爷曾将林四娘掳走羞辱,萧二郎与燕王当时都在场,后来,远明侯丢了御赐的匕首。”
怪不得这几回见章程,他腰间空空,原来是丢了!
李俊道,“是她拿走了?”
杨启海摇头。
“你就查了这些东西?”
李俊难掩眼底怒火,恰好此时有一婢女经过,他冲她招了招手。
婢女闻声过来跪下,他从腰间拔出匕首,直接刺进了那婢女的心脏。
这一切实在太快,快到那婢女根本没意识到死亡的降临。
他将匕首拔了出来,又在婢女的衣裳上擦了擦,狠狠道,“当真是个废物,连把匕首都会被抢走!要他何用?”
杨启海面无表情,仿佛这种事他已经司空见惯。
等到李俊泄完愤,杨启海才寻人将此处的痕迹都处理干净。
回到上书房后,李俊看见满几子堆着的奏折,怒意又起,近前几步便要直接将那些几子踢翻。
杨启海跟了上来,“陛下息怒。”
他拿出一个瓷瓶,“陛下,您该吃药了。”
李俊瞥了一眼从瓷瓶里倒出来的红色药丸,怒火又起,“寡人没病!”
杨启海哄着道,“这只是第二副药,吃完陛下的心绪便平复了。”
李俊眉头紧蹙,视线又落在那颗药丸上,的确吃了这药,几日内他的心绪平复好些,可这根本无法根治。
过几日之后,若还不吃药,他会变得更加烦躁!
甚至会出现幻觉!
杨启海道,“陛下,听闻名旗山的温泉宫快建好了,太医说,温泉又平息静气之疗效,陛下吃完第三副药,在温泉宫泡一泡,便能痊愈了。”
李俊眼底猩红,但听完杨启海的话,终究将他手里的药丸吞了下去。
这边厢,林璇刚出承乾殿,便有侍婢前来,说是太子妃请墨妃前去东宫一叙。
李淮正好有事寻太子,而皇后又正好要将齐茹儿留下说话,便将“林墨”放了出去。
东宫距离承乾殿不远,绕过几个宫殿再走几条甬道便到了,可萧青烟刚出承乾殿没多久,便在一处路口停下了。
前方往左走便是上林苑,与上林苑相隔之处,便是当初林墨殒命的地方,望星楼。
她眸光一闪,下一刻却被拥进了一个宽厚的怀里。
“莫要再想了。”李淮道,“再想,她也不会回来了。”
萧青烟暗自咬牙,“我会杀了幕后之人。”
李淮点头,“我会帮你的!”
良久,萧青烟再起步,往右走去。
王诗柔已经在东宫等了许久,见他们来了她连忙迎了上来。
因是辈分在,王诗柔纷纷向两人行了个礼,只是她刚抬头,便瞧见“林墨”从李淮的怀中挣扎着走出来,似是有些不大习惯。
她暗笑一声,行完礼便将萧青烟迎进了东宫。
李淮也很是识趣,萧青烟挣脱之后他也不再纠缠,等到她们进殿,便去寻了太子。
两人在殿内安坐,王诗柔便道,“你可还安?”
萧青烟点点头,只是眸色里带着一丝悲伤,王诗柔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已经猜出了几分。
她轻叹一声,睫羽微颤,亦是哀伤,“她走时可有说什么?”
萧青烟摇头,良久,她问:“那日引林墨去望星楼的宫婢可曾寻到?”
“寻到了。”王诗柔带着一丝微微怒意,“寻到她时,她已经被上林苑的猛兽吃地只剩骨头。”
萧青烟冷笑一声,“背后那人倒是谨慎!”
指使宫婢之人敢将她的尸体放出来,定然已经善了后,这条线索已然断了。
“这些日子,我倒是发现了一些事。”王诗柔看着她,“当年妖妃的事。”
萧青烟唇角勾起,“不知太子妃发现了什么?”
王诗柔道,“我曾路过当年囚禁妖妃的冷宫,那里是宫中禁地,我便寻了机会去瞧了瞧,发现……”
她顿了顿,“发现有祭拜的痕迹,似是已经很久了。”
萧青烟诧异一笑,“妖妃都被祭祀了一年多了,竟还有人想着她?”
王诗柔耸了耸肩,“由此看来,妖妃倒还真不像是坊间所言那般心狠手辣。”
“太子妃何出此言?”
“一个人生前是否良善,看她死后可有人记得,有人祭拜便有人记得。”
萧青烟心尖颤了颤,良久她才道,“宫中不准烧纸钱祭拜亡灵,兴许那人见禁地无人敢去,便偷偷在那里祭拜自己已故亲人也未可知。”
“兴许吧。”王诗柔笑了笑,眸光转而冷凝,“不过,我定会为墨儿报仇的。”
“我也是。”萧青烟道。
有侍婢给她上了茶,王诗柔道,“王爷待你很好。”
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何以见得?”
王诗柔掩嘴一笑,“你头上的那副头面,可是今年京都最流行的款式,而且只有两副。王爷竟将这般精致可贵的东西给了你,难道不足以证明王爷的珍视?”
萧青烟不懂这些,但听王诗柔这般一说,她的心尖竟莫名一甜。
李淮此人虽有些不着调,但对她确实是实打实的好,竟连王诗柔也发现了。
只是甜过之后,她又涌上了一丝苦涩,若真如此,她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离开呢?
王诗柔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如此,只道,“中秋,我要在东宫举行一场马球赛,你可要来?”
萧青烟摇头,“不了,我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
见她拒绝,王诗柔也不强求,只道,“既然你如今已经是林墨了,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吧。”
萧青烟不语。
她又道,“我师父曾言,将来之事毫无定数,过去之事已然过去,人行一步,只在当下。”
萧青烟微微浅笑,她知道王诗柔在劝解她,只是她依旧觉着她放不下。
王诗柔点到为止,也没多聊,两人又聊了些旁的趣事,直至天色渐晚,她才从东宫离开。
刚回菡萏院,萧青烟便将自己埋在了胡床里。
羽香以为她累了,便熄了灯要出去,谁想刚出门却被她叫住。
羽香去又复返,胡床里传来萧青烟的声音,“今日,我从他眼中看到了恐惧。”
羽香微微一愣,萧青烟将涂了药膏正慢慢褪去红点的手抬起来,道,“萧若华只是肯定了她的想法,而他却是恐惧。”
她呵呵一笑,“他怕了。”
羽香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臂藏好,柔声道,“任何人做错了事,都会心虚的。”
萧青烟眼底升起一丝恨意,“他以为害怕就够了吗?可笑!”
她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与萧若华一道,统统下地狱!
“你怎么回事?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外头传来了良夕的声音,似乎在骂人。
印象里,良夕可从不骂人。
萧青烟微微蹙眉,却听羽香道,“定是良夕又在教叶明做事呢,只是叶明总做不好。”
叶明曾经是她的马前卒,若没什么资质,她是不会后来将他编入私兵中的。
这般资质的人,怎么会连良夕交代的事都做不好,她不信,“良夕让他做了什么?”
“哦,也没什么,只是教他穿针引线呢。”
萧青烟挑眉,叶明确实是个资质聪慧之人,却武艺也不错,但就算如此,他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她疑惑:“良夕怎么教他这个?”
羽香耸耸肩,“良夕见他衣裳破了,便让他自己缝补一番,谁想他为了缝补竟忘了给地里浇水,于是便……”
萧青烟噗嗤一笑,“她怎么不亲自给他补补?”
羽香却道,“娘子有所不知,于良国的娘子们只给自己重视之人穿针引线。”
萧青烟的笑容忽而凝住了,她忽而想起林墨当初在相府学刺绣时的样子。
她学成之后,统共只绣了两个荷包,其中一只给了王诗柔,还有一只给了她。
她至今还记得林墨学刺绣时那笨拙的样子,心微微一颤。
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