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更是叫林墨浑身突然僵硬,不敢动弹。
“娘子,这茶水凉了,婢子再给娘子沏一壶吧。”良夕慌张地收拾了几子上的茶具,便要往外头跑,可才走到门口,却突然哎哟一声撞到了一人的身上。
她刚想要质问,却见来者是满面忧愁的羽香。
“小夫人未同意?”良夕见她这般,再蠢笨也猜出了几分。
羽香低着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娘子如今身子不大好,出院子难免会招了伤,不如咱们做些小玩意儿差人送去尚书府,王五娘看着也会高兴的。”
羽香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看来林墨如今连菡萏院也出不得了。
良夕不解,“可平日里,咱们家娘子可都能自由在外头园子里走动的,如今怎地连院子都不能出了?”
“许是……不方便吧。”羽香紧咬下唇,方才她分明瞧见二娘和三娘相携出门,言语间是要去玲珑坊定做百花宴的衣裙。
那百花宴可是皇后娘娘为了春日百花绽放而开的宴会,届时燕王已然归京,这一来一回,她们的目的便更加明显了。
“羽香,无妨的,我这个样子确实不方便出门,五娘会理解的。”林墨虽说有些失落,但脸上却还挂着一丝笑容。
她不想让自己的失落影响她们的情绪,毕竟,如今在这个菡萏院,她所能依靠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两人了。
“呿,连出个门都不敢,相府的千金娘子就这点胆魄?着实小家子气!”萧青烟冷道。
林墨捂着被褥的手更紧了些,她鼻头很酸,但她却不敢落泪,她怕落了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人人都说柳氏得了疯病,可只有她知道,柳氏根本没有疯,柳氏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她,也只有在柳氏面前,她才能自由自在开心欢喜,可如今,却再也不能了。
没有人能护着她了,如今她在这府中,除了羽香和良夕,便再也无其它人可依靠了。
羽香默默的顺了顺她的背,柔声道,“娘子莫要难过,小夫人在世时可是嘱咐过的,只要娘子事事不抢风头,他们便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只要娘子将病养好了,相爷便会让我们出去了!”
可她不只是想要出这个院子!
自从阿娘死后,她便知道这府里唯一的依靠已经没有了,阿娘就像是帮她隔离妖魔鬼怪的屏障,如今屏障没了,她的世界也就跟着碎了。
她实在害怕,她想逃离这个地方,她想去过阿娘说的那个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如今,她却连自己的院子都出不去。
林墨沉默良久,日光透过雕花窗杦笼罩在她的身上,眼前的世界却一直是朦胧黑暗的,好一会儿,她道,“羽香,良夕,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羽香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坚决,便也不再劝说,只微微点头,便拉着良夕退了出去。
等到二人带上门后,林墨的声音便开始颤抖,“你在吗?”
一阵冷风轻轻撩起她额前的碎发,使得她心底一片清明。
“我知道你在……”林墨低沉着声音,“你是阿娘派来的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冷漠。
她顿了顿,“你能带我走吗?我……我想我阿娘了……”
林墨的这番话,让萧青烟感到十分意外,她生前被那般愚弄利用,都从未想过要死,可林墨只是死了阿娘就要死要活,着实让人看不起!
但一想起若能得到她的身子,她便可以以丞相庶女的身份,亲手寻那些人算账,语气便弱了下来,“好!你把你的身体给我!”
“在我死之前,你可否允我一件事?”
“你在同我谈条件?”
林墨红着眼眶,仿佛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兔子,两行清泪落下,她的言语间皆是恳求,“五娘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知心人,我想见她最后一面,可否?”
这世上若是有人能让她放下所有防备毫无顾忌言语说话的,除了良夕与羽香,便是王家五娘了。
也不知为什么,如今她真的很想见王五娘,恨不得钻进她怀里大哭一场。
萧青烟冷笑,“如今你被禁足,如何出去见?你指望我带你出去?”
“如今除了你,我怕是谁也求不得了,在这府中,我能依靠谁呢?我求你,可否?”
林墨带着哭腔,面上满是绝望,原本她也未生死志,可当她方才见到林泽的那张脸时,她怕了。
那日她躲在箱子里,亲眼见到林泽掐着柳氏的脖子给她灌下毒|药,柳氏死时的惨状几乎深深刻进了她的记忆中,以至于如今只要闭上眼她都能看见。
她怕有一天,自己也那样死在林泽手中。
这个相府对她来说实在太冷漠了,老夫人和夫人都不喜欢庶女,林泽更是因为阿娘的缘故,对她十分冷漠,只要出了菡萏院,一个小侍婢都可以对她指指点点。
她想逃走,可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处呢?思来想去,还不如去寻阿娘。
林墨的回忆萧青烟看得一清二楚,林泽此人她了解不深,只知他是一直支持李俊的朝臣,传闻此人表面仿若一尊菩萨,背地里却是心狠手辣。
萧青烟曾经以为这也不过是个传闻罢了,如今看来,他竟比传闻还要狠辣几分。
萧青烟问她:“林墨,你想杀了他吗?”
林墨听罢,眼神里浮些许的怯懦与恐惧,一想起林泽那双阴鸷如鹰的眼睛,她便害怕地浑身颤抖。
她似乎从未想过要杀了他。
萧青烟又道,“我帮你杀了他,如何?”
林墨抬眸,那双哭红了的杏眼眨巴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林泽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除了当今圣上,没人能杀得了他。
见她依旧这般没出息,萧青烟终究死了心,再也不说话了。
好半晌没听到萧青烟的声音,林墨又细声细语地试探道,“你……叫什么?”
“你不会想知晓我的名字。”萧青烟的声音悠悠地,带着伤感有夹杂着忧郁。
她的名字,整个于良国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是夜啼孩童,若是听见她的名字,恐怕也会愤然坐起吐上几口唾沫。
林墨缩了缩脖子,只道,“可我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萧妃、贵妃娘娘、妖妃、妖孽、萧三……
生前从未有人认真问过她的名字,也从未有人好好叫过她的名字,君宝山祭司之后,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叫萧青烟,然而伴随着这个名字的,却永远是鄙夷和唾骂。
微风缓缓掀开帐帘,抚在了林墨那张小巧可爱的脸上,她静静的等着,仿佛在等着天籁。
“萧青烟。”
良久,萧青烟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便不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