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濂坐的不是他自己的位置,是黎斯身旁的一个空位。
这位置是你的?池濂瞅了李修一眼。
不是。李修答得快,毫不客气地回盯着他,眼神之狠厉,双目灼灼誓要把池濂盯出两个大洞来。
既然不是你的位置,池濂拖长了音调,你管我坐哪。
李修更气了,脸涨得通红,和他盒饭里那根啃了一半的火腿肠同一个色。
方武的视线从池濂身上缓缓移到黎斯身上,继而又在两人之间挪开挪去,没个定点。
你在看什么?池濂托着腮问。
你们俩什么时候能说上话了?方武不利落地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说得似乎不太清楚,于是又重说了一遍:我是指你们的关系似乎好像、大概比以前好点了。
不是似乎好像大概,池濂骨节分明的手指屈起在桌面上敲了敲,木质板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是确实好点了。
这叫请假条之缘。
什么?方武歪着个脑袋发问,他头发极短,剃成利落干净的寸头,这会宛若个懵逼的和尚。
什么叫请假条之缘?他努努嘴,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黎斯安静看了半天戏,这会终于开口,你昨天的作业写完了么,回头看看黑板。
黑板怎么了?方武边回头边问。
黑板上硕大几行粉笔字:物理作业最后上交时间下午放学哈,各位走点心,给老付一个面子叭,我不希望你们只能享受完最后的晚餐。
付然。
付然是他们班物理科代表,挺清秀一妹子,说话却虎得很。
催作业画风过于清奇。
方武啧了一声,眼睛斜着看黎斯,问道:你写了?
写了。黎斯点点头。
我不信。方武狐疑,昨天半夜给你发微信你说你在思考人生。
他昨天本来打算认真做物理卷子,一听晏学神都在腾空思考人生,他等平民之辈断不能被区区作业束缚了手脚,所以他玩了一晚上的王者荣耀。
黎斯没说话,直接从桌洞里掏出一沓卷子,找出等会下午要上交的物理卷子,看着方武指了指卷子:你看,这像不像做好了的物理作业。
方武:好狗啊你。
行行行,你们聊你们的,方武朝着黎斯和池濂挥挥手,撇嘴道,老子要做作业,别耽误我考北大。
嗯,加油。黎斯笑道。
方武脸一阵臊热,没好气地嗫嚅道:啊啧你们俩真讨厌
他考个屁的北大,还差一截,北大青鸟倒是差不多,铁定稳。
方武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垮着脸赶物理作业,李修也端着他的饭盒一脸寡妇样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他和池濂八字不合,犯冲!
坐这儿来干什么?黎斯说。
池濂闻言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指了指脑后悬在墙上呼呼作响的风扇,说道:我那儿没风扇,热。
黎斯看了眼风扇,没说话。
二人静默了片刻,似乎没有话题可聊。
你做完了?黎斯将刚才掏出来的那一沓厚厚的卷子重新塞回桌洞里,随口问道。
池濂看了看周围,微微挑眉:你问我?
这儿还有其他人吗?黎斯也随他往周围看了看,目光最后定在了池濂身上。
没做。池濂手搭在桌沿上,脖子向后抻了抻,似乎在活动筋骨。精致瘦削的下颌下方是修长的脖颈,喉结上下轻轻滑了滑。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黎斯问。
你猜,池濂看着黎斯,见他半天不吭声,又觉得自讨没趣,说道,陪女朋友去了。
你有女朋友?黎斯似乎来了点兴致,眯起眼睛看向他。
我看着桃花不够旺?池濂挑眉,你刚才不是还支持我当校草么,校草有女朋友不是很正常?
黎斯也挑了下眉:我以为是男朋友。
不是喜欢他那个叫陈越的白月光么,一边喜欢白月光一边交女朋友?
可以,渣男进行时。
这话有些突兀,毕竟他们现在是高中生,高中生早恋对象放眼望去都是女孩,或娇软或御姐。池濂对外人设也一直是花心校草,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快的那种,至少所有同学都是这么认为。所以黎斯这句话放在此时就有些微妙。
池濂笑容收了收,脸色看起来冷了一些。他盯着黎斯看了半晌,缓缓说道:你什么意思?晏和。
他叫人名字的时候字咬得轻,听起来别有种韵味。
没,黎斯轻笑,开个玩笑。
他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又补了一句你头像怎么换了?
他指的是池濂的微信头像,昨天顶着安吉娜公主脏了他手机一晚上,今早黎斯起床随手摸来手机一看,池濂的微信头像已经变成了一片黑色。
纯粹的黑色头像,像个深陷网抑云的苦情小男生,依旧是个夜来非,不过倒是比安吉娜公主加配火星文要好得多。
你喜欢原来那个?池濂问。
话题转得快,池濂还来不及说点什么便被黎斯带偏了思路,他拿出手机迅速解锁点了点,低头说道:喜欢的话我可以发给你。
很大方很阔气。
黎斯没说话,桌洞里的手机嗡地振动了下,应该是池濂发送的图片到了。
但振动一下之后本该安静的手机又连着振动了好几下,嗡嗡嗡的声音响在两人沉默的对视里。
你还发了什么?终究是黎斯先开的口。
你自己看呗。池濂挑眉,笑着说。
黎斯没动,莫名就是不想在此时掏出手机来看,特别是顶着面前这个人的眼神,总觉得没有掌控住主动权。
黎斯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却没有任何要动手机看消息的打算。
池濂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的若有所思。
话题又落下了,黎斯想了想又重新拾了起来你那天为什么要用陈陲华的名字?
他的声音好歹将池濂钉在他脸上的目光成功挪开。
他上周用的我的名字逃课,池濂拇指压了压食指关节,说道,那天是他补给我的一次名额。
哦,黎斯点头,又问道,逃课还有名额?
池濂听了这话,表情肉眼可见地烦闷起来,他随手抓了抓头发,说道:老贺给定的规矩,我一个月不能逃三次课。
上次陈陲华逃课出去上网被逮住,用了他的名字,池濂这个名字犯错的机会就减少了一次。
所以前两天陈陲华说他赔偿给他池哥一次名额,谁知道他妈的保安是陈陲华大舅。
真他妈衰。
今天是月初没错吧?黎斯问。
有话直说。池濂抿唇冷声道。
黎斯挑挑眉: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个月才刚开始你就用完了三次机会,嗯,怎么说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挺厉害的。
说完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似乎是在强调池濂厉害这个观点。
池濂:
他没办法把这当作夸奖。
池濂冷哼一声,觉得在黎斯这儿碰了壁,没好气地扯回了视线准备趴桌上补个觉。
这时某位真正的陈翠花噔噔噔地跑来了,手上还捏着套白花花的卷子。
他在池濂的面前停下,见他池哥已经趴在桌子上睡觉了,一截瘦而白的手腕搭在后颈。
他可没那个胆量叫醒池濂,于是他愁眉苦脸苦大仇深地盯着池濂看了好几分钟,最终还是妥协下来。
在他准备慢吞吞拿着卷子重返来路时,旁边漫不经心托着腮眺望窗外美景的黎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低头看看卷子又抬头看看黎斯,决定问个题不挑人,都是学神,芯子是一样的。
能教做题的学神就是好学神。
于是他伸出手叩叩黎斯的桌子,清了清嗓子。
黎斯的目光从窗外美景移到他身上,然后问道:怎么了?
能教我道题么?陈翠花摸摸后脑勺,笑得格外憨厚,池哥睡着了,我不好意思叫醒他。
黎斯沉默了,悄无声息地瞥了陈翠花手中的试卷一眼,似乎是物理题。
物理的话黎斯才刚做回高中生不久,他不是很清楚同班同学不会的难题他是否有把握做出来。
化学生物就还说得过去。
但没有退缩的理,毕竟他现在是学霸人设。
于是他认真点头:给我看看吧。
陈翠花一屁股坐在了黎斯前面的位置上,强势地和正奋笔疾书的方武同学共用一个凳子。
人高马大的方武被挤得一趔,偏过头对着陈翠花呲牙咧嘴一番,倒是没说什么,腾出半个凳子给陈翠花,然后低头继续做自己的题。
就是这个,晏和你看看。陈翠花将试卷平铺在桌子上,在黎斯的注视下指了指试卷上的一道题。
一张卷子上全是他的狗爬字体,歪歪斜斜地写满了解题过程,唯独空了一道,空着的那道题看起来颇为孤苦伶仃。
黎斯拿起试卷看了看那道题,起先觉得陌生,看了一会又觉得似乎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他在心中搜刮了一下这股熟悉感的来源,最终找到了答案他当年高考时候的其中一道物理题和这道题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
当然,他当年物理近满分,这题没做错。
所以他这会倒是比较放松,装模作样地看了几分钟题目,还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
引得单纯的陈翠花同学有样学样,跟着他一起皱眉。
模仿能力满分!
黎斯有些好笑,拿起搁放在桌面上的笔,轻轻在试卷上叩击了下,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
陈翠花在一旁等得望眼欲穿,实在是求知若渴极了。
黎斯有心逗逗他。哪里不会?黎斯偏头垂眸问道。
哪都不会。陈翠花说得怪不好意思的。
物理就是这样,思路没通整道题就没法子搞出来。
知道开普勒三定律么?黎斯笑道。
知道。陈翠花点头点得快,随即又反应过来,他瞅着试卷上明晃晃的弹簧,心里纠结又震惊:道理我都懂,可开勒三定律和弹簧题有半毛钱关系???
他眉毛拧成复杂的一团,在学神肯定没错!和我是傻逼?间反复横跳。
最终打破翠花同学尴尬境地的是一道慵懒带着将醒睡意的嗓音。
不会做就别教。
是池濂。
陈翠花双目放光,闪电般转过头盯着池濂,几乎要泪流满面:果然,他不是傻逼,池哥站他这头。
黎斯轻敲着笔,侧目看向池濂,带着点翠花和池濂看不懂的笑意。
他垂眸低笑了声,果然,旁边这人睡了个假觉,耳朵倒是挺灵活。
不知道脑子是不是和耳朵一样好使。
他用笔尖点了点陈翠花的手背,示意他看题,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嗯,知道就好,刚才我话还没说完,你们急什么。我要说的是,那三定律和这道题没关系。
陈翠花:???你他妈在逗我?
池濂:操。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才码完,跪了。
黎斯依旧皮到飞起
第47章
那你详细说说这题该怎么办吧?陈翠花一脸沮丧地说,顺应了黎斯的恶趣味,认了栽。
黎斯笑了笑,这次没再逗陈翠花,垂眸认真地给他讲解了这道令人悲痛欲绝的物理题。
池濂这会也没睡觉了,闲散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托着腮看着讲题与听题的两人。
正值中午时分,窗外的阳光明媚灿烂,滚滚热浪袭进教室内,风扇在有气无力地转动,一声一声的吱呀撞在池濂的耳膜,他盯着黎斯的侧脸,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渐渐变得更加没表情。
他皱着眉掏出手机,在相册里翻了好一会,手指才终于停下。
屏幕内装了两个人,一个是池濂,一个是和黎斯有六七分相像的人,两人并排站着。
是一张规规矩矩的合照。
只是照片里池濂旁边的那人头发是浅栗色带着微卷,脸上的朝气快要溢出屏幕,恰到好处的明媚笑容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阳光张扬。
池濂盯着照片几秒,又抬头看了看黎斯的侧脸。
以前和晏和交流不多的时候他觉得这人和陈越长得很像,但现在池濂眼眸里是黎斯慢条斯理讲题的身影,没有什么笑容,架势也不太正经,懒懒散散的。
和陈越很不一样。
池濂还在盯着黎斯的侧脸看,若有所思。
陈翠花看见正慢悠悠给他讲题的黎斯把笔往桌上轻轻一搁,然后对着他说了句抱歉,稍等,再然后他看见黎斯偏过头,对着池濂笑了笑:你在看什么?
陈翠花也转过头看向池濂。
池濂收回打量的目光,轻啧了声,面无表情地摸了摸后颈:没看你。
黎斯挑了挑眉,没说话。
陈翠花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他应该要在此时品出点什么,但实际上他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他扭回了头:晏和,这里还没有讲完。
黎斯瞥了他一眼,重新拿起了笔给他继续讲那道弹簧题,没再看池濂。
陈翠花听见了他池哥拖凳子站起然后走出教室的声音。
但他不能分心去看,他必须要对小弹簧保持最基本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