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鸢从惊惧中回过神,用余光撇了一眼霍星流,发觉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身体崩得极紧,紧到甚至在发抖。她收回视线,用可怜兮兮的姿态膝行过去,再次伏在顾野足下,哭着说道:
“我虽出身微贱,却是个清白姑娘。偏这位什么侯爷,将我掳来关在府上,终日狎玩羞辱,把我当畜生当玩物……世子殿下,我虽是楚女,可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宫中乐伎。明明说了除王族将臣以外,百姓皆无罪,为什么我要受这种折磨?求求殿下,救救我!”
她像是怕他不信,展示起脸上的伤,“不光是这些,身上、腿上……哪里都有。光是昨夜,他就……呜呜……昨夜里他又对我百般折磨,直到天亮了才走。我是听婢女说今日会来一个大人物,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试一试……殿下,您会救我吗?”
顾野温存的笑容僵住了。
虽然这个少女是无心,可这番话就是这么巧的印证了霍星流的说辞。虽然这里没有旁人,他若执意要罚也容易,可此时正有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把自己丰若神明,哪里肯亲自破坏这个形象。
罢了,反正这回来只为了收虎符。不论如何,他霍星流还是为了大秦立下了赫赫功劳,再不忿,也不能要了他的命,罚多罚少,没什么大差。
顾野没多想,爽快地做了顺水人情。温柔地摸了摸哭泣着的少女的头发,慢悠悠道:“霍青,你这个将军,做得很好啊!我大秦军法明文规定,不许惊扰无辜百姓,不可杀烧抢掠。你身为统帅,不以身作则就罢了,居然以身犯禁?”
他微微颔首,“须卓。收了他的兵符,再罚四十军棍。明日将此时宣表军中,以儆效尤。对了——”
一指那瘦高男人,“你一会亲自动手。”
霍星流深深稽首,不是因为感念主上恩德,而是怕自己再看一眼顾野的脏手放在他的小姑娘头上,忍不住就要杀了他,“臣知错。”
“你叫什么名字?”顾野心情不错,重新坐下了,打量起小猫似的少女。
“小狸。我叫小狸。”少女乖巧的回话,眼泪却还是在掉,“殿下,您能放我自由吗?若是不能……”
“不行!”
不等梁鸢说完,一直沉默的霍星流却开口了。他仍是跪着,态度却很坚决,“不能让她走。”
梁鸢没想到他还会在这时火上浇油,偷偷瞪了他一眼,立刻抢话道:“不过是摔了你一盒香丸,究竟要斤斤计较到什么时候!如今世子殿下在,你还敢放肆么?!”
顾野知道霍星流对香丸极其看重,若是金银珠宝也就罢了,偏是这一样。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被接二连叁这么一搅,原先那点怜香惜玉的性质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纵然跋扈,也懂得权衡利弊,于是只佯作怜爱地拍了拍她满是泪痕的脸蛋儿,“小狸姑娘,虽然我有心为你做主,可你确实弄坏了他极其爱重的东西。也是有错。若我就这样放了你,未免于理不合。要不然,你现在这里再呆些时候,我保证小侯爷不会再欺辱你,等过些时候,我再想法子接你。好不好?”
“真的吗?”女孩儿的眼睛乌黑又澄澈,泛着粼粼的水光,当真是我见犹怜。
他说自然,错开眼神看向她身后,问,“听见了么?”
霍星流颔首,应下了。之后才起身,像主人一样吩咐,“叫个人来,带小狸姑娘去沐濯更衣,好生伺候着。”
梁鸢双手合十,向他拜了又拜:“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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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下听起来不多,可行刑者是大秦第一武师须卓。绕是霍星流年轻力壮,也没清醒的抗过去,足足昏了两日,才醒了。
睁眼便是光影斑驳的绡纱窗,窗台下有一只白玉净瓶,插着两支含苞待放的水仙。
只混沌了片刻,便不顾背上的疼痛要撑起身子,原本想叫小狸,可想起之前的那一幕,立刻就又改口成本名,只那个梁字还没出口,敏锐的感觉到房间有异样,语气就变了:“谁?”
“我。”稍间那头有了响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是荀元。
他双臂抱在胸前,慢悠悠走过来,见他满脸写着失落,又气又好笑,“不是你的小狸,便觉得碍眼?真是疯了!为了个亡国女,至于么?”
“他是欲加之罪。”霍星流一骨碌起身,试图活络一下,结果因为剧痛停止了,只能僵硬的保持着不触动伤口的姿势,“天下已定,我固当烹。如今平楚为荆,已经不需要我了,无论是什么由头,虎符总要被收去的。”
“何止?!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把你都传成什么样儿了!说你品行不端,行径恶劣,贪慕女色,恶贯满盈!即便你自己不在乎这些,可要是传到你高堂耳中,要叫他们老人家多伤心?”顿了顿,才不情愿道,“我已经下了禁令不许军中讨论、宣扬此事。你这段时间好好养伤,也收敛些。”
“她呢?”
“……”荀元差点一口血吐出来,狠狠瞪他一眼,“死了!”
“她聪明着呢,死不了。”
“正是因为太聪明,才要远离她。你知不知你才睡了两日,她便攀上了顾野?今早才乘了马车走,这会子还没回来。你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正说着,门被“哐”地推开。
走进来一个红衣少女,托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漆盘,上面是刚煎好的汤药和用来换的纱布和药膏。她媚眼如刀,凌厉地剜了一眼陌生男子:“在我们楚国,只有净了根的阉人才像阁下这么爱传话。”
“小妖女你——”
梁鸢凑过去,用脸迎他的掌风:“你动我一下试试。”
“你!”荀元也清楚,这小妖女睚眦必报,这一下打出去,不光后面的要炸毛,说不定还要去顾野那里再告一状,所以只能生闷气,却毫无办法。
梁鸢用眼神嗤笑他,过去把漆盘放好,头也不回,“我和他的事,现在不用,以后也不用阁下操心。现在,阁下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