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可能在那场战斗中，敌方的见习魔法师都像疯子一样不顾受伤或者死亡想要贴近她，竭尽全力地想要死在她的手中，想将一名焰级魔法师斩下——
在场经历过这种几近惊悚场面的魔法师数量还不少，她听见某些魔法师的呼吸声重了许多，就像得了ptsd一样。
或许他们宁愿和其他焰级魔法师进行死战也不愿再经历一次那种不论敌方伤亡惨重或者毫发无损，都只有自己会死的场面……他们能活着回来，只是因为有人比他们死得早。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密塔之主语调一转:“毁灭之手每一代的人数都不算多，至少这几十年里，大多有天赋的人都被纳入了密塔。毁灭之手的人数在这次对密塔掌控的各个枢纽突袭之下，应该也所剩无几了吧……”
听到这话，连松了口气般的吐气声都接连地响起，莫叶仅用耳朵就能听见，既然她都能听见这些人仿佛放下重担的声音，那密塔之主就不可能不知晓了。
只见他微不可见地皱起眉，环顾一圈这些密塔的高层，少有的几名并不惧怕什么毁灭之手的魔法师也不过是运气好没有撞见过他们。
“但是……”他慢慢地继续道。
“还有但是……？”下方有人情不自禁地嘀咕一声，这一声响在空旷而寂静无声的室内显得极为清晰，清晰到密塔之主也停下自己的话语望向那边，所有人都在看他。
视线焦点的中心，那人僵硬地、一点点低下脑袋，将头垂到胸口，就像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说出来的啊！他只是想想……想想而已啊！
就不该让他来！
夏哈特微微侧过头，暗自懊恼一声，她将自己的脑袋缓缓转向背离同伴的另一边，装作自己根本不认识这家伙的样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这样，虽然她自己已经习惯塞西总是不在状态的样子，但密塔的其他人可不会像她这样纵容他，希望威尔顿阁下能宽恕他吧……
小施惩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是更加严重的，严重到她无法接受的惩罚……夏哈特收拢在黑袍宽袖中的手指悄然捏紧。
谁也不能动塞西。
就算是威尔顿阁下也不行。
“无礼。”某位魔法师低声喝道。
“不得在威尔顿阁下面前无礼！”
“在这种场合竟也能如此失礼……”某位魔法师说出这句话后，场面忽然寂静半响。
“……不愧是平民出生的魔法师。”
“出身低劣，品行也低劣呢……”
“那样的天赋怎么出现在这种人身上。”
这是人身攻击吗……
在他们评判那位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魔法师，但着重点却歪了的时候，莫叶就注意到在场的魔法师群体里有几位停下了同样不满批判的话语，并隐隐对他们升起了敌意。
看来密塔也有血统论这样的论调啊。
她注意到密塔之主看向塞西的目光像是在评估着什么，不久过后他再度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用压低的声音沉声道：“闭嘴。”
仅两个字，便镇压了一室的针锋相对。
“不要在贵客们面前无礼，此事押后。”
他冷冷环视一圈，然后说：“继续。”
夏哈特缓缓放松自己捏紧的手指，上面不知何时拢上的元素也随之散去，她重新直起身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而塞西也明白自己捅了个篓子，他闭紧了自己的嘴巴，在其他魔法师隐带恶意的目光之下夹紧尾巴，仿佛自己是个鹌鹑。
“但是……”他看了看刚刚插嘴打断了他的塞西，然后缓缓挪移开视线，看向这里的所有人，“毁灭之手培养出的的魔法师并不是他们的杀手锏，隐秘之子才是。”
“谁也不知道隐秘之子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仿佛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不是风或者空气，也可能连人类都不是，只有他杀死了一个人，这个世界才会留下一个人被杀死的痕迹。”
“曾经密塔有一位能力为[预言]的焰级魔法师，他在死前预言过，自己会死于[隐秘之子]之手。”密塔之主仿佛在讲一个荒诞的故事或者怪谈，这个故事或者怪谈中也出现了他自己的身影。
“在他做出这个预言的第二天，他死于自己设下了重重关卡的法师塔内，也是死在了我的面前，但那时的我没有发现任何的痕迹。不论是元素还是精神力，又或者其他的迹象，什么都没有，连塔内流通的空气都没有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混乱。”
“只有他心脏上突然被穿透的洞口。”
“隐秘之子是毁灭之手的杀手锏，因为那名魔法师当初就是因为私仇在针对克里斯顿王室，在毁灭之手的魔法师一直刺杀不成后，隐秘之子才出现并杀掉了他。”
说到这里，他微微闭上眼，结束自己曾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回忆，“虽然密塔的位置并未暴露在外界，但隐秘之子是个极大的威胁。他再次出现，并杀掉了我们共十名焰级魔法师与教廷的一名御前神官，那些死去的魔法师身上依然什么都没有……”
他重新睁开双眼，紫罗兰的眸中满是凝重与冷意：“这次毁灭之手的出动是因为国王的垂死反击，所以，不论是毁灭之手还是隐秘之子，他们的主要目标都是密塔的魔法师，而那名被隐秘之子击杀掉的御前神官应该只是受到了无妄之灾。”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在隐秘之子找到新的机会之前，将三王女送上克里斯顿的王位，那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但就算我们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本就隐藏在王宫内的毁灭之手，所以……”
他最后缓缓地看向了莫叶。
我就知道！
莫叶暗骂一声，这种危险无比的活就交给不谙世事的雪山女神，而他自己倒是躲得好好的。
明明他的本体就没放在外面，几具化身用得着这么紧张兮兮的吗，还是说他的化身如果出了问题，本体也会受到相应损伤呢？
“能拜托您吗？毁灭之手的那些魔法师我们会自己想办法处理掉，请您在我们行动的过程中将隐秘之子拖住，只要您闹出一点大动静，他应该会上钩的。作为那位陛下的祭司，您应该能轻易做到的吧……”
密塔之主望着莫叶，他含笑道：
“拜托您了，莫叶阁下。”
第204章 新的约定
他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这条思绪只在脑海中晃过了一瞬, 莫叶便反应过来，之前她签署的那份契约之上便是填的这个名字，作为密塔的主人, 密塔之主威尔顿能够知晓她的名字也是正常的。
但是, 她只冷漠回道：“我拒绝。”
密塔之主想将她当做一柄好用的枪一直使下去，他想在雪山女神离去之前将她的利用价值榨干，但她终究不是那与世隔绝无数年, 如同一张白纸单纯又好骗的雪山女神。
“我认为，我的付出已经足够。”
这句话她说得有些过慢, 像是长久没有说过话所以有些生疏, 冰冷似雪的声音不含半点情绪, 仿佛她只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以雪山女神冷若冰霜的性格，她只需要说到这里就足够了, 密塔之主不可能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她与密塔之主的交换条件, 是他为雪山女神安排好她眷顾的雪山部族们，而雪山女神会为他在这场战争中付出自己的力量。
按理来说密塔之主这一次的要求并不算超出了双方的约定, 但前提条件是，雪山女神没有遇上过人类之神。
雪山女神对上人类之神, 就是九死一生。
密塔之主应该也很清楚，明明在人类之神出现的那一刻, 她完全可以回避，或者直接毁约离去, 仅对上人类之神她需要付出的便完全超出她与密塔之主约定的总和了。
不论是她还密塔之主都不会天真到认为一群被眷顾的人类的重要性, 抵得过与神为敌的风险，但雪山女神不同于莫叶。
大概那时就连密塔之主也以为，雪山女神会转头就走或者视而不见吧，但她终究是选择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向。
不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觉得她的子民比与一位神明为敌这种事情还要重要，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隐秘原因。
她终究是对上了人类之神。
雪山女神为密塔之主引走了教廷最后也是最强的守卫，要是没有雪山女神力挽狂澜般的付出，无论如何他都是不可能突破人类之神神降威慑的阻隔，从教廷带走他全部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三王女。
仅凭这一点，雪山女神做得就已经足够了。
“当然，您的付出已经足以交付我们之间的约定。”密塔之主很坦然地承认，他也只不过是试一试罢了。
如果雪山女神答应了就最好，如果她拒绝，他也有其他能换取雪山女神再度出手的报酬，反正面对隐秘之子他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自己对上隐秘之子的。
“但是，莫叶阁下，现如今的奥兰大陆上已经遍布了那位陛下的眷属与信徒，你我都知道，混乱的时代即将来临。”
“旧神陨落，新神登临，在这种乱局之中，那位陛下应该也需要更多的信仰吧？这是我可以付出的另一个报酬……”
他以为唯一之神也与这个世界的次级神一般，需要信仰与信徒，但其实不然。
唯一之神凌驾于所有小世界之上，世界是祂花园中盛开的繁花，蜉蝣般的信仰与信徒对祂来说不过与尘埃无异。
“……是什么？”莫叶自己是不愿应下的。
但她现在的外壳雪山女神到底是唯一之神的祭司，以雪山女神的性格，只要是对唯一之神有利她都会答应下来。
唯一之神其他信徒与眷属也是同样的。
疯狂、偏执、虔诚、为祂献上一切——
哪怕是祂根本不削一顾的东西。
雪山女神看起来并不疯狂，但她的本质应当也与那些理智的疯子无异。
“祂应该需要新的神殿——”
密塔之主声音轻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莫叶用银白盛着冰寒的眼眸冷冷望向他，作为人群焦点的密塔之主像是早已猜到了她的回答，他含着旁若无人的笑意，居高临下般回望于她。
莫叶沉默些许。
她微不可见地轻点头，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垂下眼帘微微阖眼。
“我要去……贝利亚。”她仿若妥协。
“贝利亚？”
密塔之主顷刻间便联想到现如今仍在贝利亚的夏利，与那一众似乎挺幸运的见习魔法师们，他心头晃过一瞬疑虑，但这一丝疑虑即刻便被他的猜想打消。
雪山女神去贝利亚不会是因为密塔。
那她的目标是什么？
“您想对人类之神的神殿出手？”
他觉得这个猜想的可能性更大。
要说贝利亚有什么的话，除了人类之神驻守在那里，也是在这时候被夏利堵在那里的两位御前神官外，应该就只有那座据说是人类之神的第一座神殿了。
不然贝利亚远在千里之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枢纽，教廷宁愿抛弃掉其他重要城市也不愿丢掉贝利亚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呢……只有那座隐藏的神殿，有资格吸引雪山女神前去。
莫叶可不知道贝利亚有什么人类之神的第一座神殿，她只是想尽快去贝利亚找人罢了。如果密塔之主非要问她为什么想过去，她的理由也只能是自己是去寻仇的。
谁让那里还剩两个御前神官呢。
虽然有些站不住脚，但也聊胜于无。
她也不需要拖上多久，只要拖到她找到自己想找的那把钥匙，就足够了。但既然密塔之主为她找了更为正当的理由，她也就顺势默认下来。
她轻轻应到：“嗯。”
“那就交给您了，莫叶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