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满吃了一小碗鸡汤面。
她的吃相向来斯文又秀气,胃口也不大。
“二小姐,这鸡汤面是不是不合胃口?”冯婆子在一旁看得怀疑人生,她原先还以为自己最近厨艺大有进步,因为最近二小姐食量见涨,连一向不爱吃饭的小少爷天冬也十分捧场,明明前些日子二小姐能够眼也不眨地吃完一大碗面还带两个包子的呢。
“冯婆婆的手艺怎么会不合胃口呢,面很好吃,我只是不大饿。”舒小满笑着道。
冯婆子这才放心,端了剩下的面走了。
舒小满一回头,便看到了正发怔的舒母。
“娘?”
舒母一下子回过神,忙露出一个慈爱的笑脸,“吃饱了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舒小满眼中露出了一丝了然之色,她摇摇头,乖巧地道:“我不累,娘,我陪你说说话吧。”
她的小满贴心又可爱。
舒母想,她为什么之前竟然没有分辨得出来呢,现在再回想,那个人从悬崖下被找回来之后,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娘,她为什么没有察觉到不对呢?
“你没伤着吧,你爹和大哥出门寻你去了,待你爹回来给你把把脉。”舒母握着她的手,一脸忧心地道。
“你也会医术的啊,娘你别担心,我没事。”舒小满安抚道。
“吃了很多苦吧……”舒母说着,眼圈红了。
舒小满摇摇头。
母女俩正说着话,冯婆子忽然面带喜色地去而复返。
“二小姐,姑爷来了。”冯婆子道。
在冯婆子的认知里,夫妻哪有隔夜仇,况且二小姐和姑爷向来感情很好,即便一时有了口角气得二小姐回了娘家,姑爷如今跟了过来便是先低了头,说明姑爷爱重二小姐,是好事。
舒母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大变。
舒小满也有些无措地站了起来。
便是这时,周温然大步踏进了屋子里,他去云来楼没有找到娘子,便一路直奔舒家来了,一踏进屋子,他便看到了站在舒母身后的舒小满。
舒小满一对上他的视线,竟是生生打了个寒颤。
周温然看到舒小满的一瞬间,心便重重地沉了下去。
不是她……
“如玉……”舒母忙不迭地开口打圆场,心里简直乱作一团,这闹的叫什么事,这一瞬间她想了许多,如玉娶的是名义上的“小满”,但又不是这个小满,若要小满捏着鼻子认下这桩婚事也未免太过委屈,可不认下她又要怎么同如玉解释……
“她呢?”周温然打断舒母的话,看着舒小满直截了当地问。
舒小满自小被爹娘护着长大,并不曾见识过什么大风大浪,这一次被纪承锦当成赵重衣掳走算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惊涛骇浪,她知道赵重衣借用她的身份成了亲,却不知道她嫁的这个男人竟是如此可怕,她被他的眼神钉在原地,一时间动弹不得。
舒母见状,知道如玉竟是一个照面就认出了小满不是他娶的那一个,之前小满在她面前被当成赵重衣抓走的阴影猛地浮现,她慌忙将舒小满护在身后,下意识便道:“她才是我的小满,你娶的那一个不是,我们都被她骗了!”
周温然倏地地捏紧了拳头,他的视线终于从舒小满的脸上移开,钉在了舒母的脸上。
之前他很费解,明明是深受家人宠爱的小姑娘,却连撒娇都不会,面对连他都要皱眉的苦药却能面不改色地一口干了,半句废话没有。
他之前不明白,深受家人宠爱的孩子不是应该娇里娇气的吗?以前家中的表妹但凡喝点药都要丫鬟婆子捧着蜜饯哄着劝着,还要许她一堆好处才肯委委屈屈地张嘴……在这一瞬间,过往种种费解都有了解释。
因为她从来不是深受宠爱的那一个。
她是被家人二十两银子卖掉,是被养母随手丢弃,是在饿死的边缘因为一口吃食而落草为寇认了落雁寨寨主为义父的那一个。
她是带着落雁寨投奔夏景王,无数次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为落雁寨搏得一线生机的那一个。
她是赵重衣。
周温然感觉自己的心口陡然被什么东西拧作了一团,被纪承锦掳走的舒小满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那她呢?
舒母被他看得呼吸一窒,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呢?”周温然侧头,问舒小满。
“我……我不知道。”舒小满咬了咬唇,“昨日被掳走之后,我就没见过她……”
“你怎么回来的?”周温然又问。
“是纪承锦放我回来的……”舒小满小声道。
“他昨天掳走你之后藏在哪里了?”
舒小满紧张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找了辆马车,我一直坐在马车里,只觉得在镇上转了好几圈,然后今日就放我回来了。”
周温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倏地转身走了。
直至他走出舒家大门,舒小满才松了一口气。
“娘,他方才看起来好吓人。”舒小满颤声道。
舒母正看着如玉的背影出神,往日里这孩子见了她都是恭敬有礼,脾气也十分温和,今日里却仿佛换了一个人般,那眼神森冷得令人害怕……正出神,便听小满叫她,她回过神见小满被吓得面色苍白,顿时一颗心又都扑在了小满身上,“别怕别怕,他就是……就是被骗了生气罢了,平日里他不这样的,脾气挺好的。”
舒小满一脸茫然……哪里脾气好了?
此时,赵南秋正面色不大好地站在舒家外头,她一路气喘吁吁地追到了云来楼,又从云来楼追到了舒家,面色能好才怪了!这小白脸真的太能跑了,她一路飞檐走壁地紧赶慢赶,好容易赶上了。
赵南秋看着小白脸进了舒家,她自是不能跟进去的,毕竟她一直说自己是舒家的远房表亲,若是跟着一起进去可不就穿帮了么……她知道这小白脸在云来楼没有找着她家将军,以为她回“娘家”了,她也知道将军这会儿不可能在舒家,因此放心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果然,不一会儿,便见她那便宜表妹夫出来了,看他面色不佳的样子,该是没有找着将军,赵南秋看他不顺眼久矣,这会儿看他吃瘪,心中很是爽快,正在她打算上前劝他回家的时候,忽见不远处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那人来势汹汹,竟然直直地冲向了她那便宜表妹夫!
赵南秋心中一惊,看不顺眼是一回事,她可不能让这小白眼在她眼前出事,不然她家将军肯定削她!赵南秋眼看来不及阻止,一把抽出腰间的铁索,将那人抽下了马。
陆玖一路匆匆赶回,绕了几个圈才找到阁主,还未来得及下马禀报,便感觉脑后一凉,他心生警觉,顺着呼啸而来的风声一个后翻下马,还未站定,便看到一道纤细的人影扑将上来,他匆忙拔剑相对。
陆玖虽是小旗,但也是因为犯了错被贬下来的,别看他平时馋酒又懒散,但却是正经练过剑术的,一身武艺在天骑阁内也排得上号,但他这会儿竟是越打越心惊,这人打起架又狠又莽,仿佛像是野路子,但杀伤力又级大……而且这人不知为何,他越看越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他定神又看了看,这人穿着一身不大合身的男装,那衣服实在过于大了,以至于看起来空荡荡的,衬得他身形越发的纤细起来,仿佛女扮男装似的……
等等?女扮男装?
“你是昨天晚上那个女人!”陆玖忽地惊呼出声。
赵南秋将便宜表妹夫牢牢护在身后,“别套近乎,老子不认得你,不想死就快滚。”
陆玖沉下脸,“你是何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昨天晚上你绑走的那人在哪里!”
赵南秋咧嘴一笑,“你说那个淫贼啊,自然是为民除害啊。”
淫……淫贼?
陆玖呆了呆,孙总旗干了什么?
赵南秋把笑脸一收,手上的攻势愈发的凌厉了起来,“原来和那淫贼是一伙的,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再度大打出手。
周温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便宜表哥”上窜下跳打得酣畅淋漓,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那条被耍得虎虎生风的铁索上,听闻赵重衣座下有一名悍将,是落雁寨寨主赵云渚的亲生女儿,叫赵南秋,便是擅使一条铁索。
当初赵云渚越过自己的亲生女儿赵南秋,把落雁寨交给义女赵重衣,所有人都以为赵南秋定然会不满,甚至会闹事,结果这赵南秋却成了赵重衣最忠实的拥趸,成了她座下第一副将。
邱南,南秋。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