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周温然面带微笑地目送自家小娘子和那个便宜表哥远去,待娘子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一下子变得面无表情了起来,整个人仿佛从清风怡人的春天毫无过渡地转变为了寒风凛冽的冬天。他定定地在门口站了一阵,才转身走进大门。
自打阁主成亲之后,为了避免吓着单纯又天真的夫人,天骑阁的诸位便不能在这里来去自如了,这会儿见夫人出了门,立刻有人给殷总旗传了话。
殷木昨天晚上带着人忙了一宿,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有杀手不开眼胆敢夜袭阁主大人,他们是见惯了江湖险恶打打杀杀的,可如今他们多了一个被阁主捧在掌心的夫人,为了不惊着夫人,他带人在不惊动夫人的前提下将夜袭的杀手全部拦截了下来,还要清扫场地,掩埋留下的血迹残肢……还好他们也算业务熟练,赶在了天明之前将一切恢复了原状。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的杀机和血腥都被掩埋,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听闻夫人出了门,殷木立刻赶来回禀此事。
殷木匆匆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同样匆匆赶来的孙修成。
往日里总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风流倜傥的孙修成这会儿看起来灰扑扑的,肉眼可见的憔悴了,可见这一趟任何着实有点辛苦。
殷木冲他点了一下头,进了院子。
孙修成也跟了进去。
他们俩走进院子之后,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也是稍稍呆了一下。
他们的阁主大人正拿着一把大铁锹,在院子里挖土,一锹一个深坑,这会儿已经挖了很大一个坑了……
“有什么事,说。”周温然头也没回,一边挖坑一边道。
殷木忙回过神来,抱拳道:“回禀阁主,昨天夜里来的杀手约有十三人,逃走了五个,剩下的没能留下活口,活捉了一个也服毒自尽了,这行事手段应该是六出门的作派。”
周温然手上挖坑不停,闻言冷冷一笑,杀气森然,“什么时候六出门敢在天骑阁头上撒野了,查。”
殷木头皮一紧,忙抱拳应声,“是。”
“你回来做什么?”周温然斜觑了站在一旁的孙修成一眼。
孙修成被这眼神看得一个激灵,忙咽了一下口水,上前一步,“我是一路跟着南襄国二皇子纪承锦过来的,他带着一个女人进了东篱镇,我正派人盯着他。”
“继续盯。”周温然一边挖坑一边道:“你去。”
这是要他亲自去盯着吗……?孙修成一脸茫然,他都盯了一路了,这会儿按以前的流程该换人盯了啊。
有那么一瞬间,孙修成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老大嫌弃了。
他看了一眼不停挥锹挖坑的阁主,以及院子里那个越来越大的坑……这场面着实看起来有些瘆人,挖这么大的坑是打算要把谁给埋了吗?!
“……老大,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孙修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
“挖酒窖。”周温然言简意赅地回答。
挖……酒窖?
孙修成和殷木面面相觑,一脸问号。
“你们夫人喜欢喝酒,我打算给她造个酒窖。”周温然一边挖着坑一边一脸平静地道。
怎么说呢……虽然阁主大人一脸平静的样子,但孙修成和殷木愣是从这片平静中看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然后,孙修成陡然间福至心灵,想起了上一回木头来禀,说盯着郑子昂的人传消息回来,在郑子昂喝酒的那小酒馆里看到了夫人来着……
孙修成一下子惊悚了。
这是在酿酒还是酿醋啊!不能够吧!
孙修成心里有些拿不准,也不敢再多话了,拉着殷木退了出来。
“木头,今日老大好像火气大得很,发生什么事了吗?”孙修成心里有些没底,拉着殷木悄悄问。
殷木看了他一眼,“夫人和表哥出去了。”
“……什么表哥?不是,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表哥?”孙修成感觉自己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来便有点跟不上这节奏了。
“嗯,一个远房表哥,昨日刚来的,说是来给夫人贺喜。”殷木回答。
远房表哥啊……这个词可太耐人寻味了,表哥表妹什么的,可不大好说,先前老大家里不是还试图把劳什子表妹许给他吗?当然,不必老大出手,那个娇滴滴的小表妹一听说老大的名头就哭着寻死觅活坚决不肯嫁给老大呢。
正在孙修成瞎琢磨的时候,外头盯梢的人说有急事要禀,殷木便出去了一趟,然后很快回来了。
“什么事?”孙修成问他。
殷木看了一眼孙修成,神色复杂了一瞬,一把拉上了他,“事关重大,你我一起去禀吧。”
孙修成一听事关重大,忙跟了上去。
院子里,阁主大人还在挥锹挖坑,那坑已经可眼可见地扩大了一倍。
殷木一想起方才听到的话,再看看明显心情不大稳定的阁主便有些头皮发麻。
“还有什么事?”周温然见他们去而复返,问。
“方才有人来禀,昨夜逃出去的那些杀手在东巷堵住了一对小鸳鸯大开杀戒,据目击者形容,那女子的模样有些像夫人……”殷木硬着头皮禀道。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重响。
周温然把手里的铁锹钉在了地上,只剩下一个手柄在外头。
“……”殷木一下子闭嘴了。
孙修成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在心里暗暗骂娘,木头学精了啊,这是把他拖进来分担老大的火气啊!只是老大这火……着实过于大了一点啊,这位新夫人的影响力这么大的吗?
“不可能是夫人,她是和她表哥出去的,什么小鸳鸯,简直胡说八道。”便见周阁主面无表情地反驳道。
如果不是他全身都在往外冒寒气,可能看起来更有说服力一些……
话音刚落下,便见阁主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速度之快,身形几乎只见残影。
孙修成一脸错愕地看着老大飞快地跑了出去,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尤其这些年,老大已经越发的喜怒不形于色了,总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感觉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这会儿他竟然在老大的眼中看到了森然的怒意和……一些慌乱?
休提孙修成有多少的震惊,感觉三观都要被震碎重组了。这厢周温然一路带着凛然的杀气大步出了家门,还未等他去寻,便看到自家娘子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相公,你来接我吗?”赵重衣见了他,眉眼弯弯地道。
“嗯,我来接你。”周温然停下脚步,紧绷的脊背放松了下来,眼中的坚冰一下子融作了绵绵春水,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她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上,“这些是……?”
“是给表哥买的一些衣物。”赵重衣回答。
周温然抿了抿唇 ,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拎过了她手里的包裹,“累了吧,我煮了一些甜汤,正好喝。”
“谢谢相公!”赵重衣笑眯了眼,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娘子,今天去街上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周温然问。
“没有呀。”赵重衣乖乖地回答。
“一切可还顺利?”周温然又问。
“挺顺利啊,相公为什么这样问?”赵重衣眨巴了一下眼睛,侧头看向周如玉,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因为心虚,脸上的笑容越发的乖巧了起来。
“没什么,顺利就好。”周温然侧头冲她笑了一下。
赵重衣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
“……”被遗忘在一旁的赵南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