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婚礼这日。
赵重衣想嫁人,但不知道嫁人这么累……简直堪比行军打战。
天还未亮便被人叫醒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能吃东西,然后便是一通忙而不乱的梳妆打扮,换了红色嫁衣,嫁衣之上是彩绣的披肩,一袭盛妆之下的赵重衣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点不敢认了,她披过战甲,穿过官袍,有过衣不蔽体,也曾锦衣华服,但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打扮,很是新奇。
但心里又有小小的窃喜,过了今日,她也是有家的人了。
妆还未成,外头已经热闹了起来,是新郎官来催妆了。
赵重衣坐在房间里,听着外头热热闹闹的声音和不时响起的起哄声,便知他们定然是在折腾新郎官,她之前在京里参加过孙家千金的婚礼,当时那个新郎官唱了七八首催妆诗,还撒了好多喜钱,好容易才接到了新娘……这么一想,赵重衣简直想立刻出去替他解围了。
但,这个时候她该去拜别父母了。
一袭盛妆,赵重衣在媒人的指引下跪了下来,磕头。
额头碰触地面的那一瞬间,赵重衣神情轻松,心里却泛起了奇异的感觉……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一日,不是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也不是一个人浪迹江湖,人生中竟然会有这样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就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姑娘一样,在此时在此地,拜别生养她的父母,拥有另一个家……
但她也清醒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偷来的。
舒母看着眼前一袭大红嫁衣的姑娘,心头猛地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
赵重衣起身,红盖头挡住了视线。
舒泽兰背着她上了花轿。
舒泽兰的步子很稳当,赵重衣听着耳边的热闹和贺喜声,有种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的欢喜。
“开心吗。”舒泽兰低低地问背上的妹妹。
赵重衣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这个时候同她说话,但她老实地点点头,想到他应该看不到,便应了一声,“嗯。”
“开心就好。”舒泽兰笑了一下。
希望你此后能够一生顺遂,凡事都能得偿所愿。
赵重衣想了想,这样大喜的日子,她倒是开心了,可是他定然还忧心着舒小满的下落呢,便郑重许诺道:“多谢你,我一定会把舒小满找回来的。”
舒泽兰喉咙滚了一下,心中有些酸涩,“嗯。”
赵重衣终于坐上了花轿,然后感觉一旁有人扶了她一下,塞了一包东西在她手里,她坐定,感觉到轿子开始摇晃了起来,她才低头谨慎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是一包点心。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方才那一瞬间,她真怕又发生些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点心小小的,做成了刚好一口的大小,也不会掉渣。
赵重衣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便放了一个在嘴里,绵软香甜,也不会腻,一看就是如玉的手艺。
赵重衣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吃着香甜适口的点心,很是惬意。
诶嘿,她终于把自己嫁出去啦!
将妹妹送上花轿,舒泽兰有些疲惫,他强撑着笑脸去招呼宾客。
热闹喧嚣之后,舒家又安静了下来,舒母去舒小满的院子里收拾,却发现妆盒里压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疑惑地拿出来打开一看,惊呆了。
是一卷银票。
舒母忙拿着荷包去找舒泽兰,“泽兰!泽兰!”
舒泽兰不知发生了何事,匆匆跑了出来,“怎么了?”
“你看,我在小满房间里发现的。”舒母一脸紧张把那个已经打开的荷包递给他看,“小满房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舒泽兰接过,打开一看,不算薄的一叠银票,俱是大额,粗略一看足有几千两。
……这是她留下的。
是补偿,还有婚礼以及嫁妆的花费。
“先收着吧。”舒泽兰道。
“泽兰,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舒母盯着他,“我这一日不知怎地,心里总是慌慌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事,可能是周如玉放在小满这儿的私房,小满忘记带走了,我先收着回头还给她就是了。”舒泽兰道。
“当真?”舒母仍是犹疑。
“嗯,能有什么事呢,有钱不是好事吗。”舒泽兰笑道。
“也是……不过如玉哪来这么多钱啊。”舒母嘀咕。
“听闻他厨艺了得,之前卖了几个方子给云来楼,得了不少钱,云来楼的大师傅也是因为这个才对他另眼相待的。”舒泽兰说得滴水不露。
舒母信了,她松了一口气,面上带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舒泽兰目送舒母离开,低头看着手里鼓囊囊的荷包,眼里闪过一丝涩意。
秋夜微凉,房间里却是暖融融的,龙凤烛欢喜地跳跃着。
拜过天地,赵重衣坐在新房里,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然后眼前一亮,她头上的红盖头被挑开了……
赵重衣弯了弯眼睛,满意地看着一身喜服的如玉,大红的喜服衬得他越发的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可真好看呀。
这么好看的人,以后都是她的啦!
周温然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喜气的姑娘,眼中也盛满了笑意,他亦未曾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娶上媳妇,还是傻乎乎自己一头撞上来的。
看到一对新人傻乎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齐齐冒着傻气,一旁来观礼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该喝合卺酒啦!”有人大声道。
周温然轻咳一声,接了媒人递来的合卺酒,与赵重衣分喝了。
大伙热闹了一回,嚷嚷着要闹洞房,周温然悄悄打了个手势,便有几个面生的小伙子嘻嘻哈哈将人推了出去。
“屏风后面有热水,你可以先洗漱了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周温然叮嘱。
不知是房间太暖,还是烛火太亮,赵重衣觉得今天晚上的如玉看起来和往常有点不大一样,让她想起山里要捕食前的狼崽,她想起自己未吃点心前那饥肠辘辘的感觉,想着……这大约是饿的?
“好。”赵重衣乖乖地点了点头,又很是贴心地叮嘱道:“你也吃些东西垫一垫,别饿着了。”
周温然一愣,随即大约明白了什么,他收敛了过于放肆的眼神,忍俊不禁地点点头,很有些依依不舍地走出门去。
赵重衣坐在房间里,四下打量了一番,房间里布置一新,透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桌上的碟子里摆着各式点心,看着便令人心情愉悦,她稍稍坐了一会儿,不太熟练地取下了头上的发饰,走到屏风后面看了看,果然放着一个很大的浴桶,浴桶旁的架子上放着两套寝衣,十分周到。
她打开浴桶的盖子,试了试水温,正是合适的温度,脱下沉重繁复的喜服,抬腿踏进浴桶里坐下,温热的水一下子没过了她的肩头,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睛,舒服!
赵重衣洗澡向来很快,因为作为一个女子,在行军途中洗澡十分不便,导致她养成了洗澡特别快的习惯……利落地洗了个澡,换上了寝衣,赵重衣美滋滋地躺在床上,觉得今天真的是顺利得不可思议,她原还担心纪承锦会不会恰好今日寻来,亦或者郑子昂又搞出什么动静,结果都没有,她就这样顺顺利利地成了亲……赵重衣望着床头的百子千孙帐钩,觉得今天的一切就好像是场梦一样。
从今天开始,她也是个有家的人啦!
赵重衣想着想着,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脸颊蹭在柔软的被面上,她忽地一顿,不对……还有一桩要紧事,她还没和如玉行周公之礼呢!
赵重衣立时坐了起来,想起舒母昨天晚上神神秘秘交给她的避火图,忙不迭地起身从箱子底下翻出来,认真研读起来。
那认真苦读的架势,不亚于研读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