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重衣送走了她,回到房间里稍稍发了一会儿呆。
原来如玉喜欢她吗?
他从来没有见过舒小满,他从一开始见到的就是赵重衣,这么说的话,所以他喜欢的是……赵重衣?
赵重衣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笑得满脸桃花开的姑娘,说不高兴那是假的,毕竟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喜欢她啊!
比起那个吃了她的聘礼,还偷了她藏在山洞里的果干,还逃婚的未婚夫,如玉真的太有眼光了啊!
而且如玉的厨艺还这么好!
嫁给他的话,岂不是日日都可以享用美食?
等等……嫁给他?
赵重衣顿了一下,大概是被刚刚那姑娘给带歪了,开始认真思索这个事情的可能性以及可行度,只是……她尚是待罪之身,身世飘零之人,仗着人家喜欢她就骗婚似乎不大厚道啊。
想着想着,情绪便有些低落了。
正这时,舒母来了。
舒母一进门便看到正坐在镜子前面捧着脸发呆的女儿,看着情绪十分低落的样子,不由得忧心忡忡地走上前,“小满,你没事吧?”
赵重衣回过神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事啊,怎么了?”
“吴小莲刚才是不是来过了?”舒母啐了一口,“那丫头心眼子多得跟筛子似的,把王屠家那个儿子当个宝贝,当谁稀罕不成。”
原来那姑娘叫吴小莲啊,赵重衣正想着,便注意到舒母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偷瞄她,不由得暗忖看来舒小满中意这“王大哥”的事情,舒母也是知道的。
“王屠夫那个儿子长得歪瓜裂枣的,一家子靠着那个猪肉铺子过活,王屠夫那婆娘还是个远近闻名的泼辣货,绝不是那种好相处的婆婆,那种人家没什么好的……”舒母滔滔不绝。
赵重衣见她一边诋毁人家,一边时不时偷瞄自己一眼,不由得有些无奈,想着那王大哥成亲已是定局,便是舒小满回来也奈何不了,便果断叫停,“别担心,我没事,也不难过,我不喜欢他。”
舒母立时止住话头,小心翼翼地瞧了女儿一眼,“那便好,听娘的,那王家不是什么好去处,没什么可羡慕的啊。”
赵重衣乖巧地点头。
女儿这样乖巧,看得舒母心中又酸楚不平了起来,她女儿这样好,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挑挑捡捡了,真是马不知脸长!
舒母心中一股气吞不下,回房之后真是越想越气。
舒父回房的时候,便看到舒母拿着个掸子上上下下的打扫,举手投足都仿佛带着杀气,不由得头皮一紧,“这是又怎么了?”
舒母心情不舒爽的时候便尤其喜欢打扫卫生。
“吴家那小丫头方才来找小满了。”舒母咬着牙道,“得了王家那门亲事,仿佛得了什么大便宜似的,轻狂得很。”
“吴家那小丫头不是和小满关系不错吗?她得了好亲事,小满也只有为她高兴的,你这是做什么。”舒父一脸不解。
舒母“咣”地一声将手里的掸子扔在了桌子上,“你屁都不懂!”
小满的心事家里也只有她这个做娘的知道一二,她知道小满其实挺中意王屠夫家那个儿子的,王屠夫家那个儿子一直也表现得对小满挺上心,她原想着都是一个镇子上的人,又算是邻居,小满嫁得近些也方便她照看,万一受了委屈她也能及时知道,便思索着若是王家上门提亲,她允了便是。
结果……王家的媒人竟然去了吴家提亲!
简直欺人太甚。
更气人的是,吴小莲那丫头也算是小满的手帕交了,她能不知道小满的心思?结果就和王家订了亲,还上门来炫耀,这口气舒母便十分咽不下。
舒父自然是不知道舒母的这些心思的,自从那桩事发生之后,她莫名其妙发脾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舒父便没有细想,他在琢磨另一桩事,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得跟孩子她娘通个气,便轻咳一声,开口道,“你操心别人家的亲事干什么,最近多多注意一些小满。”
舒母闺名叫李素娘,私下里舒父都这么叫她。
舒母一听和小满有关,忙问,“小满怎么了?”
舒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启齿。
舒母等了一阵,见他不开口,忍不住拿掸子敲了敲桌子,有些着恼,“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
“前院李捕头送来的那个后生,和小满走得有些过于近了。”舒父见舒母不耐烦,轻咳一声,十分委婉地道。
舒母一愣,“你是说如玉那孩子?”
舒父有些吃味,“你倒是叫得亲热,别是招了个白眼狼回来,把你闺女骗走了。”
“怎么就白眼狼了,那孩子不知道多乖巧。”舒母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琢磨开了,如玉那孩子长得讨人喜欢,性子也好,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舒父一看,顿觉不对,“你该不是当真相中他了吧?他如今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万一人家家中早已经有了妻儿呢?”
舒母一想也是,这失忆了身世不明是个问题,颇有些讪讪地道,“急什么,谁说我相中他了。”
虽如此,舒母心里却是活泛开了。
天高云淡,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飞入了东篱镇。
程小福正跟着郑子昂在街上闲逛,忽地听到了鸽哨的声音,他猛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只十分眼熟的鸽子,顿时大叫起来,“坤……坤星!坤星!”
那只灰白相间的鸽子却是头也不回地飞远了。
程小福忙吹了声口哨,但是往常听到他的哨声就会乖乖飞回来的坤星却是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程小福急急地追了上去。
郑子昂一把扯住了他,“你发什么疯呢?”
“我……我的坤星!”程小福焦急地指着那快要飞远的鸽子。
“你那只肥鸽子不是早被小满炖汤吃了吗?”郑子昂一脸不耐烦地道,他前些日子相中了一只玉镯子,觉得很适合小满,就是贵了点,要八十两银子,所以他才答应了那个姓孙的王八蛋帮他们找什么好看的男人,结果没想到那姓孙的果然是个孙子,诸多刁难,最后赏银没拿到,反倒还花钱买了条鱼给人家赔礼,想他郑子昂也曾是堂堂……罢了,不提了,真是八十两难倒他这个英雄汉,所以这会儿他正想着他的赚钱大计呢,便见程小福也不知发的什么疯,就要去追天上飞的鸽子。
且不说那鸽子被小满吃了,也不说那天上飞的是不是他的鸽子,只说他那两条小短腿能追得上人家长翅膀的鸟?
却见这平日里以他马首是瞻的小胖子也不知哪里来的蛮力,一把甩开他的手,便一路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坤……坤星!等……等等我!”
路上的行人生怕被他撞着,忙不迭地退到一旁,用一种看二傻子的眼神看着一路跑一路喊的程小福。
郑子昂捂了捂眼睛,低低地骂了一句,可到底也是自己小弟,只得认命地追了上去。
程小福对他的宝贝鸽子当真是爱得深沉,一路远远地坠在那鸽子后面,然后便眼睁睁看着它飞进一户人家,忽地不见了。
程小福想也不想扑上前便要去敲那户人家的门。
气喘吁吁一路追着跑过来的郑子昂见状,唬了一跳,忙不迭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放……放手!”程小福挣扎起来。
“你好好看清楚这是哪!”郑子昂气得脑门上青筋乱蹦,这舒家和程家的恩怨东篱镇大概没人不知道,他没想到程小福这傻子竟然能看也不看冲上前就想敲门。
前些日子才闹上衙门的呢,这会儿还敢来闹!回头别连累他娶不着小满!
程小福定睛一看,忽地打了个寒颤,“舒……舒家?”
郑子昂见他总算是清醒过来了,这才松开手,只顾着在一旁喘气了,他第一次知道这程小福这小胖子这么能跑!
程小福不敢去敲门了,但也不肯挪步,只红着眼圈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似乎是期待着他的宝贝坤星能自己从那里飞出来。
赵重衣这会儿正在前院帮忙打理药材,今日阳光不错,她一面忙碌着一面时不时偷瞄一眼坐在一旁躺椅上晒太阳的男子。
他阖目半躺着,面色苍白,连唇色都很淡,仿佛一樽玉做的人儿,让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这样晒着晒着就被晒化了……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稍稍凑近了些,越看越觉得……他可真好看啊。
她的目光实在太过炽热,周温然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双满是喜爱的眼睛,刻薄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了。
她的眼神太过直白,眼里的喜爱简直快要满溢出来,一丝一毫不带遮掩的。
可真是……不知羞。
但她,好像是真的很喜欢他的样子呢。
这种喜欢是没办法假装的吧。
赵重衣冷不防看他睁开了眼睛,那张欺霜赛雪般的脸庞瞬间生动了起来,头顶的阳光折射进他的眼底,让那双沉静冷冽的眼睛有了温柔的错觉……赵重衣忽地感觉他们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些,她倏地站起身,略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正这时,她隐约听到了鸽哨的声音,心头不禁一动,是小九的回信到了吗?
“唔,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你也不要晒太久,再晒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赵重衣轻咳一声,说完,便转身走了。
周温然眯眼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脚步略有些匆忙……这是害羞了?
“二小姐就是心地太好,明明她身体还没大好呢,总担心我忙不过来,还来帮忙。”一旁,常喜感叹了一声。
周温然凉凉地看了那个自作多情的小学徒一眼,她是来帮忙的吗?以她偷看他的频率来看,她分明是为了来看他的吧。
常喜正感叹着,忽觉背心一凉,他疑惑地看了如玉一眼,憨憨地挠了挠脑袋,“我们二小姐心地是真的好,你别不信啊,就你现在躺的这个椅子,也是二小姐让我特意准备的,说是躺着晒太阳更舒服些。”
周温然心下轻嗤,这和心地好有什么关系,分明是因为倾慕他啊。
是的,周温然现在无比确定,这位舒二姑娘是真的喜欢他,那种喜欢简直可以一眼望穿,流露于眼角眉梢,根本无处可藏。
但同时,周温然又开始不确定这个舒二姑娘究竟是不是赵重衣了,毕竟……他了解的赵重衣是个性格张扬杀伐果断的女将军,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个杀伐果断的赵重衣会这样明晃晃地倾慕一个男子,而这个被倾慕的人还是他周温然。
……便是说书先生也编不出这样离奇的剧情。
常喜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也不觉得他失礼,只兀自点点头,看来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果然很舒服,如玉看起来很高兴呢。
他笑得好开心呀。
有多开心呢?常喜读书不多形容不出来,总之看起来比他第一次拿到月钱的时候还要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