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泽兰回来的时候,恰好看了这俩人相视而笑的画面,顿时黑了脸,上前强行插足在了两人中间,“你们在干什么?”
赵重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就……在说话啊。”
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非得插进来问一句?这么需要存在感的吗?
舒泽兰觉得妹妹泥足深陷且冥顽不灵,但又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训斥妹妹,且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一个不慎便会伤及妹妹的闺誉……便十分生硬地转了话题,“娘找你有事,跟我走吧。”
喂……你不是刚从外头回来吗?
娘好好在家里待着,你就知道她找我有事?是能未卜先知还是可以隔空感应啊?
赵重衣还没开口,舒泽兰便强行把她拖走了。
周温然含笑看着舒姑娘被她兄长拖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系着的小布兜,看看天色,转身去了厨房。
先前那个小学徒常喜已经叮嘱过了,他既然可以自己下床了,午饭便自己去厨房找冯婆子拿,多多走动也有利于身体恢复。
周温然慢慢走到厨房,一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并没有丝毫的不妥,事实上除了那位舒二姑娘的脸,舒家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家,并无什么可疑之处。
可是那位舒二姑娘的脸,却是最大的可疑。
厨房里冯婆子正忙碌着,见到周温然过来,利索地盛了饭菜给他,看到周温然系在腰间的那个小布兜时,稍稍愣了一下。
周温然顺着她的视线垂眸看了一眼,状似腼腆地笑了一下,“舒二姑娘给的。”
冯婆子看起来是真的挺喜欢这个舒二姑娘,闻言眼角的笑纹都多了几条,还多给了他一勺子肉汤。
据周温然观察,这位舒二姑娘十分得宠,家里父母兄长,就连这帮佣的冯婆子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舒家四个孩子,舒母对舒二姑娘是肉眼可见的偏爱。
唔……不过那舒二姑娘是挺招人喜欢的。
周温然有些心不在焉地眼着,见冯婆子转身去拿食盒,叫住了她,“不必麻烦了,我就在厨房吃吧。”
“哎呀,这厨房里乱糟糟的……”冯婆子有些不大自在地道,到了她这把年纪,见过的人多了,多多少少会看一些,这后生虽然穿着舒大夫的旧衣服,但看这模样气质实在不像寻常人。
……县太爷都没这么气派的。
“我又不是什么客人,在这里白吃白喝的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周温然笑了一下,带了些自嘲的口吻。
冯婆子听他这样说,再看看那张俊美的脸,顿时心疼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家大户人家金尊玉贵的公子呢,被那些天杀的山匪给折磨得身受重伤还失了忆……真是可怜极了。
于是,周温然的碗里又多了一块肉。
这厢,赵重衣被舒泽兰拖回后院,好好说教了一通,从“男女授受不亲”说到“无媒不成婚”再说到“私相授受要不得”,直听得赵重衣头昏脑涨,连连告饶。
……虽然到最后她也没听明白她到底错哪了?
“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公子?”见她一副知错很快,坚决不改的样子,舒泽兰头痛,干脆跟她掰扯明白了。
赵重衣忽地明白了舒泽兰为什么每次看到她和如玉在一起,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好看的人谁都喜欢啊。”赵重衣眨眨眼睛,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难道你不觉得那位公子的模样十分的赏心悦目吗?”
见她一副坦荡的样子,舒泽兰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长得好看又如何,万一他徒有其表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比比皆是,更何况他还失了忆,万一他家中已有妻儿妾室……”
赵重衣更加困惑,记忆中这已经是舒泽兰第二次提到万一那位公子家中已有妻妾该如何了,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真诚发问:“……他有妻儿妾室与我何干?”
“你不介意?”舒泽兰瞪大眼睛。
“……我为何要介意?”
“舒小满你竟然已经喜欢他喜欢到了愿意与人为妾的地步了吗?”舒泽兰终于维持不住读书人的风雅了,怒气冲冲地大声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与人为妾了?”赵重衣费解。
“那他要是家中已有妻妾……”
“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他了?”赵重衣更费解了,这位大哥到底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啊?
“那你不是说喜欢……”舒泽兰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
“我是说好看的人谁都喜欢,但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我也不可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就嫁给他啊。”赵重衣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大哥,你想得太多了。”
“……”
入夜,赵重衣喂了笼子里的胖鸽子一些粟米,见它吃得差不多了,将它从笼子里提溜了出来,把已经写好的信和事先准备好的铁片一并装进了它腿环上的小竹筒里。
“辛苦你了。”赵重衣摸摸它的脑袋,打开窗户,将它放了出去。
胖鸽子好容易得了自由,茫然了一瞬,很快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赵重衣坐在窗前,托着下巴看它飞远,然后又想起了下午时舒泽兰的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失笑,休说舒小满生死未知,她不可能卑鄙地鸠占鹊巢,占用她的身份来成亲……单说她自己,别看她这样,她可也曾是有过未婚夫的人呢!
说起这个未婚夫,赵重衣便有点怨念,这还要从她刚入落雁寨没多久说起,那时她日日被义父盯着练功,累得像条狗一样,因为体力消耗太大便十分容易饿,她就时常揣两个黑面馒头在身上。可别小看这两个黑面馒头,那年月世道乱,粮食金贵得很,也就是义父说她之前身子亏狠了,怕影响了根骨,浪费了她的武学天赋,特意叮嘱厨房给她开的小灶,一天才有了这额外的两个黑面馒头,她都是练武练饿了咬一口香香嘴,用来奖励自己的。
然后有一天,她在后山习武时捡到了一个饿昏了的少年,那少年虽然衣裳褴褛遍体鳞伤,还瘦得可怜,但却长得格外好看,不是普通的好看,是那种完全照着她的心意长的好看!
赵重衣从小就是个看脸的,便掏出自己的水壶喂了他一口水。
少年喝了水,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
赵重衣一眼就知道他这是饿的,因为她也饿过,这滋味她知道,于是她摸了摸自己腰间布兜里的两个馒头,犹豫了一下,拿出一个,掰了一半给他。
原本奄奄一息的少年闻到馒头的香味,一下子睁开眼睛,抢过馒头三两口便塞了下去。
赵重衣怕他噎死,忙把水壶递给了他。
他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才稍稍缓过来一些,但半个馒头怎么够……于是他又盯住了她,那眼神跟个狼崽子也差不多了。
赵重衣虽然看脸,但也没道理自己饿着肚子去喂饱别人啊,她犹豫了一下,舍不得馒头,可也舍不得那张脸,便想了个主意。
“你知道我是谁吗?”赵重衣挺了挺胸脯,问。
少年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咳,我义父是落雁寨的大当家,落雁寨你知道吧,话本子里劫富济贫行侠仗义那种……”
“匪徒。”少年哑着嗓子蹦出两个字。
赵重衣噎了一下,挠挠脑袋想了想,“嗯……这么说也没错啦。”
少年盯着她,似乎在费解她为什么不生气。
赵重衣心大得很,也不觉得他说得有错,自然没有生气,且又掏出了一个馒头,道:“我这还有一个馒头,你若吃了,便给我当压寨相公,成不成?”
少年狠狠地盯了她手里的馒头一眼,仿佛怕她后悔似的,飞快地拿走了那个馒头,那模样与其说是拿……不如说是抢,然后低头狼吞虎咽地嚼了。
赵重衣看着他吃掉了她手里的馒头,便默认他这是同意给她当压寨相公了,毕竟聘礼已经被吃掉了呢!想着以后就是她的压寨相公了,赵重衣觉得她得好好待他,便十分贴心地将他扶到了附近的一个山洞休息。
那山洞是她无意中发现的,比较偏僻,一般人不会发现,而且因为可以照到阳光的关系,一点也不会阴冷,她还在里面铺了厚厚的干草,平时练武累了便会藏在这里休息,她自己是十分满意这个地方的,如果这不是她的压寨相公,她轻易肯定不会带他过来。
接下来几日,她日日都将那两个馒头省了下来偷偷送去山洞给他。
如此过了大约有五六日,她跟落雁寨众人说自己有了一个压寨相公,还去禀明义父,说要带他回寨子,义父听了哈哈大笑,让她把那小子带来给他看看。
她兴奋地跑去山洞,想要告诉少年这个好消息……结果他跑了!
他竟然跑了!!
非但跑了,还把她藏在山洞里的果干和零嘴通通偷走了!
半点没剩下!
因为这件事,她被整个落雁寨上上下下笑足了好几年,人人见了她都问“你家压寨相公呢?找回来没?”直至后来没人能打得过她,才消停了……
啊,想想就好气。
赵重衣气呼呼地想,舒泽兰说得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真的比比皆是啊!
正生着气,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异响,赵重衣警惕地起身,快步走到窗边,从窗口的缝隙往外望去……便看到一个白胖的少年正坐在她的院子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揉着屁股。
这是爬墙进来摔着了?
笨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