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徐家人又聚集在一块。
饭桌上，平日阴阳怪气的一群人难得一团和气，围在徐老太太身边嘘寒问暖，各个孝心十足。
徐老太太人没什么精神，吃完饭让他们把报告留下，就各自回吧。
其他人倒是想留下，观察一下老太太的反应，奈何老太太谁都不想搭理的模样。
就连平日她最疼爱的小孙子小孙女，也只是哄了两句，就称累回了房间。
门关上，徐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上次看到了那门后的世界，老太太再对着那群孩子，还真没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身为母亲，对孩子们好她是无怨无悔。
然而是人就有心，心会怕疼、怕伤着冷着。
生在富庶人家，给孩子们提供着最好的物质生活，有时候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因为什么东西太容易得到了，总是不知珍惜。
徐老太太喝了口茶后，戴上老花镜，开始看孩子们提交的财产分割报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些孩子们提交的报告，大方向竟然都是一样的，只在细微处有所差别。
譬如老大分菜市场和牧场，老二酒店，老三餐饮。
小女儿经营家里的服装品牌，大女儿则负责两栋私立学校。
五个兄弟姐妹分得利利落落、明明白白，最关键是和老太太当初的决定没什么两样。
徐老太太坐在那儿，身体忽然缩了起来，越缩越小，看起来衰老又孱弱。
“为什么会这样？”老太太说。
这和她在另一扇门后看到的答案一模一样，那是属于颜白所主导的未来。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连这个都能预见？还是想问你分配的财产和他们自己分配的明明一样，却招致了他们那么大的不满？而他们自己却欢欢喜喜提交了这份报告，每个人都似乎很满足的样子？”
老太太没吭声。
作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也不只是谈判策略的问题，还是人的劣根性。
“姑娘，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选择用这种方式？”
“怎么说呢，应该说不管结果如何，我可能都会先看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孩子多，做父母的稍微处理不好，就会容易落下埋怨，也让子女间生出嫌隙。当然，哪怕父母做得很好、始终一碗水端平，但孩子们也未必这么认为。”
老太太很忧虑，哪怕他们现在貌似一团和气，但她敢保证这些孩子肯定还会因为家产的事情闹起来。
“孩子们足够团结时，那即便未来人生中遇到风雨和挫折，他们也能相互帮扶着挺过去。可如果自身就是一团散沙，那你生前为他们打算再多，也很快就会败个精光。”颜白望着徐老太太，眼睛微眯，“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尽可能督促他们，有两个办法。”
徐老太太一听这个，立马精神了起来。
“什么办法？”
“第一个，为他们塑造一个共同的敌人。”
“敌人？”
“是的，譬如你可以与专门机构进行合作，就这些孩子们每年的经营情况做出评估。因为他们自身能力经营不善、或者表现太不称职、有损集团多年良好形象，经由股东大会表决，便可以由该机构暂时代理经营。”
“这种事情实际操作起来很困难吧？”
“是有些困难，但据我所知，西陆有多家财团已经引入这种模式，这也是为了对他们的继承人进行合理有效监督。”
“如果有暗箱操作呢？或者我的那些孩子，连这些人都能收买？”
“这世上并没有完美的制度，阴影也总是会藏在各个角落。”
老太太沉吟着，思索着这种方法的可行性。
过了一会儿，“你说有两个办法，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可能有点狠，你未必会答应。”
“你先说来听听。”
“为徐家寻找一个家主。三年一选择，谁在这三年里表现最佳，为徐家收获了更大的效益、更好的口碑，谁就是家主。而作为家主，除了拥有本人名下的全部财产，还可以分割其他人各自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纯利润。对于那些经营出现了极大危机的产业，家主甚至有权及时止损。”
徐老太太听了一惊。
这个办法着实巧妙，符合徐家这些利字当头人的作风。
有了这一条，也不怕那些孩子肆意挥霍、败坏集团口碑。
然而这样也是很容易滋生出恶意竞争的，就怕他们为了家主之位斗个你死我活。
“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徐老太太心里也是很犹豫。
颜白提出的这两个办法，说简单点她是更看重他们手足之情，还是看重他们多年的心血和基业。
第一个办法，塑造共同的敌人，短时间内确实能让他们绑在一处。但就凭那些孩子的德行，恐怕也是表面上装模作样。
徐老太太现在对他们着实没什么好信心、更没什么好评价。
可不管是真的假的，这样这个家至少不会完全散掉。
第二个办法，敌人就在他们内部，彼此都是竞争对手。
徐老太太完全想不到他们会斗成什么样子，可家主的存在，也确实很有必要。
最关键是给他们一些约束，让他们都知道上进，而不是坐吃山空。
“有一个，但于你恐怕是没法实现的。”
“？”
“重新活一次，好好管教孩子，教他们兄弟齐心、情同手足，那样也就没今日这些麻烦事了。”
“……”老太太觉得颜白在嘲讽她，但她又没有证据。
是啊，如果孩子都教得好好的，兄弟几个要么有出息、要么豁达，都看重家人亲情，何至于让一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婆子这么担忧？
“姑娘，你之前说你看过不少王朝更迭、家族兴衰，恐怕像我们家这样的情况你看过不少吧？”
颜白笑笑，“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正如没有常开不败的花儿。但花谢还会花开，衰亡也常常是另一个兴盛的起点。岁月纷繁，多少大家族最终都走向了没落，然而潮起潮落，重振家族声名的亦不知凡几。”
“你那几个孩子现在是有些不成器，却也不能说他们永远会如此。挫折让人成熟，经历多了也许能令他们认识到家人的重要性，更珍惜这份难能可贵的亲情。还有你那些小孙子小孙女，哪怕他们父母辈没指望，又如何敢说徐家不会在他们手上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