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你算是问对人了,整个凤林,知道答案的也不超过三个人。”
司徒慎起身,站到窗前,看向不远处的荷花塘。
荷叶葱绿欲滴,各色鱼儿在池子里欢快地游动。还有几只蜻蜓,停驻在荷叶之上,与鱼儿隔水互动。
“我五弟从小便不得父王欢喜,中间还流落江湖几年,你可知道这件事?”
“属下听说过。”据说游溪就是五公子游历江湖时结识的,那个时候五公子正落魄,游溪帮助他颇多。
“而五弟不得欢喜的理由,便是因为他亲生母亲。”
“难道是梨花宫那位宫主?”
五公子竟是梨花宫宫主的亲生儿子!怪不得梨花宫愿意这样帮他。
但司徒慎却摇了摇头。
“五弟的亲生母亲早已过世了,那位梨花宫的老怪物,是他母亲真正爱着的人。”
“……!!!”
十几岁的巫凌,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的关系可以复杂成那样。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的好。
但最后他还是问出了自己最疑惑的问题。
“梨花宫的老怪物,岂非是个女人?”
“谁跟你说他是个女人了。”
“!!!天下人都称呼梨花宫宫主女魔头,我还当她是个女人。”
“那是在他练功走火入魔之后,疯疯癫癫的,一个男人变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还迷上了当女人,整天花枝招展,妖娆妖气。时间一久,便连那些梨花宫的弟子都不敢道出他的真实性别。因为那老怪物,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还……可以这样?”
“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过些年等我这边安定下来,你也到江湖上多历练历练。每天呆在我身边,人都变呆了。”
“公子是烦凌儿了吗?”小少年一听司徒慎要将他发配到江湖,小脸便耷拉了下来。
“你啊,虽然天赋极高,但却完全不通人事。这样下去,你迟早有一天会吃亏的。”
“……”巫凌从不反驳大公子,但这次他却忍不住回道:“能让凌儿吃亏的人,还不存在呢!”
“噢?”司徒慎别有意味地看过来。
“除了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巫凌不甘地补充了一句。
“哈哈哈!你是该去历练历练。那位颜教主,不但本领通天,做事也很有门道。就连我,也不知道此人的极限究竟在何处。”
听到司徒慎这样夸赞颜白,巫凌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公子,总有一天凌儿也会变得很厉害,比你期待地还要厉害!”
“啊,这样么,我们的小凌儿还真是不服输。”
“哼!”巫凌得意。
“那我期待着,看到你真正成长的那一天。”
天屠杀手团已经在颜白的带领下,走上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道路。
在伯京城肆意破坏的梨花宫,很快也会退出这个舞台。
旧的势力已经落幕,这个国家也将会迎来新生。
凌儿,也该做出改变。
司徒慎不希望巫凌只是做他手中的一把刀,他希望他能站在阳光下,以后能名正言顺地为他效力,和他一起治理这个全新的国家。
想到这儿,原本对这些还有点兴致缺缺的司徒慎,心中忽然升起无限豪情、热血沸腾起来。
梨花宫在翌日傍晚,已经完全撤出了伯京城。
司徒非没有阻拦。
这些人留与不留,对他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颜白的存在,彻底制约了他的力量。
在梨花宫的人撤出伯京城之后,宫里的圣旨很快便到了。
——五公子司徒非毒杀二公子,结交奸邪,证据确凿,即刻押往钦正寺受审!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当司徒非被带走时,他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甘,更多的是解脱。
朝廷早有动司徒非之心,但有梨花宫势力在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激怒了司徒非,他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如今朝廷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司徒非从问审到定罪,前后也就是四五天的时间。
谁也不想这一桩巨大的宫廷丑闻被外界议论得沸沸扬扬,他们只想这一切尽快落幕。
而且事情拖得越久,就越可能发生变故。
梨花宫那老怪物,会不会为了司徒非不顾一切,这谁也说不准。
颜白已经帮他们赶走了梨花宫,这之后还会不会站在他们一边,继续出力,那也不好说。人家一堂堂教主,又不是他司徒慎的召唤兽,让她出手诚意总要足够。
钦正寺,某单间牢房内。
司徒非是公子,即便被下狱,也没有遭到恶意对待。住着单间牢房,囚衣也是干净整洁的。
司徒慎如今已经是胜利者,他没必要心胸狭隘到在这时还给司徒非难堪。
早些时候,司徒非的审判已经出来了。
死罪,但可以不押往刑场受刑,赐他一杯毒酒,让他可以体面地离开。
狱卒们送来了鸡鸭鱼肉好酒好菜,让五公子能最后饱餐一顿。再有几个时辰,他就该上路了。
司徒非望着面前整只鸡,苦笑了一下。
前些日子他还在外面呼风唤雨,转眼间便成了阶下囚,人的命运还真是难以预测。
“公子——”正这时,监牢外面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司徒非看过去,发现来人正是钻木。
他穿着狱卒的衣裳,脸部没做任何的伪装,便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算不上英俊,也算不上难看。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能随时湮灭在人群中,且没有任何可供记忆的点。
但这个人,就是杀手榜上首名的钻木。
一个游走在黑暗中,从未失过手也从未被人捕捉到踪迹的真正的杀手之王!
或许这样的杀手才是最厉害的。
那些性格过于鲜明的,总是太过高调,而一高调就会成为别人的靶子。
而无论是钻木还是千面毒火,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善于隐藏自己。
要么将自己彻底融于黑夜,要么让自己完美地混迹在人群中,这样对他们才是最安全的。
狱卒们已经被钻木点住了昏睡穴,他摸出了牢房的钥匙,打开了牢门。
“公子,跟我走。”
“你以为我还能走掉吗?”钻木能来他很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他到最后并不是一个人,他也还不算完全失败,至少在最后还有一个人愿意忠于他。
“并非不可能,钻木会护着公子离开这里。”
“那我们又能去往哪里?”
“可以去北域,投靠梨花宫,宫主会庇护你。”
“可我并不想看到他!”
每次看到那个人,都在提醒着司徒非母亲的背叛!
她背叛了父王,如果她当年没有这样做,那他这些年也不会始终不得父王喜欢和信任。
即便他做得再多,看似已经赢回了父王的心。但只有司徒非知道,父子间的隔膜永远在那里。
他宠司徒慎司徒瑾,他们有一点点成绩父王便骄傲不已。同为亲生儿子的自己,却要很努力才能得到父王的认可。而只要他做错了一点点,那些不信任便会被无数倍放大。
他已经受够了。
也不想再卷入他们上一辈的感情纠葛中。
“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在这里就放弃了,你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样,我已经注定与那个位置无缘了。”就算梨花宫还愿意支持他,只要他逃出去,终其一生他恐怕也无法再回到凤林来了。
他是凤林的五公子!
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在这片土地。
活着时,满身狼狈,能失去的不能失去的,都离他而去。
他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让他陷于这样的境地。
但这一次,他却可以坦荡地选择死亡。
他也真的累了,不想再斗下去了。
“公子,钻木请求你,跟我离开。”钻木单膝跪地,这个高傲的杀手,头一次用上了这样示弱的语气。
“钻木,你为何忠于我?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救下了你濒死的弟弟?我虽然救下了他,但却没能保住他的性命。”
“但公子让我见到了我弟弟最后一面,也亲口听到了他叫我哥哥。公子的这份恩情,钻木一生铭记,绝不敢忘。”
司徒非动容。
有些人他倾心相待,可到最后却看不清那个人真实的模样。有一些人,他一心拿他作为工具,却在他最落魄时都不愿离去。愿意为他赌上性命,只为了偿还他昔日的那一点举手之劳。
司徒非啊司徒非,你这辈子真的亏欠了很多人。
“听着钻木,你既然奉我为主,那你可愿意听从我最后一个命令。”
“公子请吩咐。”
“从今以后,我要你只为你自己而活。离开这里,去寻找你新的人生吧!”
“公子!”
“这个结局是我心甘情愿承受的,我不会和你走。而你昔日欠我的恩情,也早已还清。司徒非和钻木,以后没有任何关系。司徒瑾的命债,我也会一力承担下来,不会牵扯出你。你真正的自由了,钻木。”
钻木没有动作,他跪在那里,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去吧,别再回头了。”
司徒非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一副与钻木再无瓜葛的模样。
钻木挣扎了许久,但最终他还是选择听从司徒非的命令。
郑重地跪下,道别公子,然后离开了监狱。
监狱里再次恢复了平静,而司徒非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钻木已经离开了,但牢房中却出现了另一个人。
正是颜白!
如果司徒非临死之前还有一个想见的人,那么这个人便是颜白。
而命运也终于来到了它的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