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凶狠残酷著称的梨花宫弟子,此刻看颜白就像在看魔鬼。捂着断臂,嘴唇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的还是吓的,颤抖个不停。他想后退,但那双脚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完全动弹不得。
梨花宫弟子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残酷嗜杀的背后,本来就是对生命的漠视。他们不但漠视别人的生命,有一部分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太在意。
恐惧的味道,他们遗忘太久了。
本以为这世上再不会有能让他们恐惧之物,直到此刻站在这个女人的面前,迎着她空寂的眼神,渺小得宛如真正的蝼蚁一般。
就像弱小的动物面对百兽之王,无论如何挣扎,结果都是被无情撕咬和碾压,而他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失去了。
双膝一软,那名梨花宫弟子跌跪在地上,眼神已经彻底颓丧了下去。
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男人,颜白沉默了许久,始终没有进一步动作。
深夜的伯京城街头,冷风呼啸,寂静如斯。
清绝、风伯这些人屏气站在不远的地方,没有人敢干涉颜白的行动和意图,耐心安定地等待着,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敬畏和油然尊敬。
而那两位被颜白救下的天屠弟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次次超乎认知的事情让他们眼球都快要瞪出来。嘴巴大张着,已然忘记了合上。
他们以为教主会了结他,还想着这次会以什么样匪夷所思的方式来给那名梨花宫弟子的生命画上休止符时,颜白却蓦然转过了身。
“这一次,我不杀你。”
天屠众人:“!!!”
梨花宫弟子:“……”
颜白却并未多言,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交战中心,往夜色中走去。
天屠弟子不约而同看了眼那位被放过的梨花宫弟子,他软坐在那里,脸上满是茫然和难以置信。
他已经接受了死亡这个结局,却没想到会被放过。
天屠弟子并没冲上去补刀,此时他们要杀他可谓易如反掌,但没有一个人动过这个念头。
虽然他们无比恨梨花宫,也期望那人死得越惨越好,然而没有一个人想着去做违背教主意愿的事情。
他们运起轻功,追上了已经远去的颜白。
片刻过去,深夜的街头再一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教主,属下有一事不解。”清绝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你想知道我为何要放过那名梨花宫弟子?”
“是。”
颜白停止前行,身后的人也连忙顿住。
但见她转过身,一一扫过众人。
“曾经的我们,也和他们一样。”
几人僵住。
“都是一群为非作歹、杀人夺命之人,谁又比谁好多少呢?但我认为,只要一个人还有畏惧之心,还想要继续活下去,就不算无药可救。”
几人在听着,听得很认真。
他们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以前从未思索过这样的事情。
“他的眼神告诉我,他不会再为恶了。”断了一只手臂,心里还永远留下了这一夜的阴影,那名梨花宫弟子即便活下来,也再无心杀戮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非要他死?”
真要是那样直接杀红了眼,那颜白岂非和这些梨花宫弟子一样,沦为了杀人机器?
而她和这些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哪怕在最愤怒的时候,都不会忘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杀戮,绝不是她的目的。
守护,才是她永恒的追求。
哪怕这个过程中伴随着腥风血雨,也有太多的难以抉择。但只要不忘记自己的初衷,颜白相信她便不会迷惘。
清绝知道颜白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但在黑暗中呆惯了、信奉斩草除根的自己,又忍不住开始忧虑。
教主思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样下去为难的终归是她自己。
但颜白却告诉他。
“做与不做,唯心而已。”
风伯等人望着他们的教主,直觉得自己内心的世界被轰然摧毁,然后在这片断壁残垣上重新构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们暂时还无法全然理解颜白的话和她的那些抉择。
但有一件事他们却是清晰感受到了。
这般强大的存在,仍然对生命满怀着敬畏和爱惜。即便杀戮不可避免,仍然给予他们希望,不傲慢地凌驾于众生之上。
你可以说教主妇人之仁。
但这四个字实在是太没有分量也太偏颇了。
这是一种境界,有多少人在获得这样的力量之后,还能保持着这样一颗赤子之心?
梨花宫弟子和天屠弟子,在颜白的心里其实一样。
她要守护天屠弟子,但绝不会姑息那些滥杀之人。而梨花宫弟子,也不全然是必杀之人。她不喜欢杀戮,却注定无法逃离。
所以颜白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自己的手少染鲜血。
不可避免地陷身于黑暗,颜白却还是想着能让更多人拥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四名弟子,只带回来了一个傻子,现场除了几摊血迹和被砸毁的墙壁,便再无任何发现了。”
即便如此,昨日战况之惨烈他们也能想见。
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三名梨花宫弟子究竟去了哪里?难道是被天屠的人抓去了,要对他们严刑审问?
司徒非一早便接到了这个消息,仅剩的一人已经带回来了,血迹也被早早清理了,所以并未惊动到太多人。
最近城内不大太平,住在这里的人哪怕半夜听到有人打斗,也不敢出来一探究竟。即便官府找上门去,也不敢多嘴,只推辞说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官府的人看到那破损墙壁后,询问了一圈没什么进展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司徒非很清楚是谁下的手。
这四名一起行动的梨花宫弟子,在宫内都是千长级人物,别说天屠的香主,旗主上只怕都会折在他们手里。
而存活的那个傻子,是被人一击给撞到墙上伤成这样的。能让这样的高手都毫无招架之力,如今这个伯京城内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所以,我们这就算交上手了是吗?”